迸代沒有化學合成的香精,這里的香料都是純天然的,綠娥便常會拿些香料燻在她的衣服上,穿在身上便透著香氣,她想看看這販賣香料的鋪子里,還有哪些燻香。
主僕三人走進鋪子,掌櫃的是個年約四旬的瘦小熬人,店里還有個十幾歲的丫頭,坐在另一頭的桌子前整理著一包包的香料,將那些香料盛入罐子里。
「夫人想買哪種燻香?」女掌櫃親自出來招呼。
「我隨便看看。」梁宛兒朝她頷首微笑道。
那女掌櫃見她面容圓潤,腮頰旁描繪著一只彩蝶,顯得俏皮可愛,身上披著一襲棗紅色的斗篷,發髻上簪著的發釵和首飾樣樣皆是精品,這身裝扮一看便是富貴人家的夫人,遂熱絡的說道︰「要不要我替您介紹介紹?」
梁宛兒點點頭,「也好。」
女掌櫃領她到貨架前,打開一瓶瓶裝著香料的罐子,讓她嗅聞,並解釋里頭香料的成分及作用。
「您瞧這是由水沉香磨制而成的,能夠舒心益氣開智慧;這種是由金桂制成的,香氣濃郁持久不散;這是梔子花香……」
正說著,在一旁整理的丫頭打翻了一瓶罐子,女掌櫃回頭瞧見女兒伸手就要撿拾起散落的香料時,急忙出聲阻止,「丫頭,別踫!」
接著女掌櫃從櫃台上取了個特別的小鏟子和小刷子,將散落在桌上的香料給小心掃起來,盛入罐子里。
梁宛兒見她那麼謹慎,走過來好奇的問她,「掌櫃,這是什麼香料?」
「這是產自邊陲某個部落的香料,帶有毒性,不能踫觸。」
來自邊陲的香料?梁宛兒記得先前那饒太醫曾說,她當初所中之毒就是來自邊陲地區,她心思一動,追問︰「若踫觸會如何?」
「會死人的,若沾上它的粉末,皮膚會發癢潰爛,也不能久聞,不過它雖然有毒,若不久聞倒也無事,一般都是用這種香料來驅滅一些蚊蟲。」
翠眉和綠娥不禁也想起先前主子所中之毒,懷疑極有可能便是此物。
這時女掌櫃再拿起擱在一旁的另一包香料介紹道︰「像這種香料的味道,聞起來有些像煤炭,燃燒之後,可以用來驅趕消滅蛇鼠,它們久聞了這味道就會狂躁而死。」
「那人若誤吸了會怎麼樣?」梁宛兒覺得燃燒這種香料的人,多少也會吸入一些,那豈不是也會變得狂躁。
女掌櫃答道︰「只是少量倒還無妨,只有吸入太多,才會使人狂躁,嚴重者甚至會神智顛狂混亂,不過解法倒也簡單,只要服用甘草水就可解了這毒。」
接下來听她又介紹了幾種奇特的燻香後,梁宛兒最後買了月季和桂花的燻香,走出鋪子,見時已近午,也沒再逗留,直接回了祈王府。
另一頭祈王府里,鐘日章帶著一臉怒容來到常傲霜所住的小院。
這時,常傲霜已醒來,正對著婢女謾罵,「竟然拿這些豬食來給我,他們當我是什麼?還有你,就眼睜睜的任由那些勢利的奴才,這麼欺負你家主子,也不吭聲,你是死人嗎?」
鐘日章進房後,瞧見常傲霜將飯菜全都砸到地上,但他此刻沒有心情去追究這事,神色陰郁的開口質問她,「昨日是不是你指使下人,在我的茶水里下了藥,讓我昏睡不醒?」
瞅見他來,常傲霜才剛要露出欣喜的表情,卻听見他的質問,急忙喊冤,「絕無此事,妾身昨日也早早便睡了,哪里能指使下人對世子下藥。」
他絲毫不相信她所的話,「那為何我昨日飲下那杯茶水後,竟會昏睡不醒?」
先前下毒的事還未了結,若再背上一個對他下藥的罪名,她豈不是再無翻身的機會,常傲霜驚惶的辯解,「就算給妾身十個膽,妾身也絕不敢對世子下藥,您可不能這麼冤枉我!」
「那杯茶我是在你這里飲下的,不是你指使人下藥,還能有誰?」他詰問。
常傲霜顧不得身子不適,下榻跪在他腳邊,一邊啜泣,一邊怨恨的道︰「先前妾身遭人誣陷,已承受了不白之冤,您不能再這般誤解妾身,這定是哪個賤人想誣陷妾身,求世子定要替妾身作主,找出那賤人,將其碎尸萬段!」
鐘日章听她一口一個賤人,對她更加厭煩,「原先我還認為下毒之事可能不是你所為,如今看來那毒定是你所下,你先是害世子妃,現下又膽敢對我下藥,如此行徑,簡直膽大包天,祈王府再也留不得你了!」斥罵完,他拂袖便要離去。
常傲霜驚駭的緊抱著他的腿不讓他走。
「妾身是冤枉的,世子您不能這樣對妾身,那毒定是那梁宛兒自個兒下的,要不就是裴心憐所為,對了、對了,我知道了,是伍琴雪為了報復我,設計栽贓嫁禍于我……」
鐘日章听她胡言亂語,甚至連早已被逐出王府的伍琴雪,都被她給扯了出來,憤怒的抬腳踹開她。
「伍琴雪已不在王府,要如何下毒,你休要再滿口瞎話!」
「我沒有胡說,一定是她!」常傲霜被他一腳踹得摔跌在地上,抬頭見他滿臉嫌惡之色,那雙眼里再不復見往昔對她的眷寵,她心中不由得生起濃烈的妒恨,撐著身子怨怒的指責他,「這一切都是你所害,你既然娶了我,為何不能一心一意只待我好,還要再迎娶伍琴雪那賤人進門,讓她壓過我的風頭,對我頤指氣使?」
見她竟敢如此辱罵他,鐘日章喝斥,「你只不過是個側室,本世子想娶誰就娶誰,哪里容得了你置喙!」
她雙眼發紅,胸口升騰起滔天怒火和委屈,讓她不管不顧的豁了出去,站起身指著他的鼻子,狂怒的咒罵,「你娶了我,就該一輩子只對我一人好,可你卻一再喜新厭舊,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伍琴雪那賤人哪一點好,我不過略施小計,就讓她不知羞恥的跑去偷人了,看見你當時氣得整張臉都發青,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興,這就是你背棄我的懲罰!」罵著罵著,她月兌口就說出自個兒以前所做之事。
听見她所言,他驚愕的嗔瞪著她,她接著再道︰「結果你竟然又再娶個丑婦進門,我本來打算先向她示好,再暗中整治她,不過都還沒有動手,她卻先中毒了,只可惜沒能毒死那丑八怪!」
「不許你說她的不是!」鐘日章听不得她這般批評梁宛兒,氣怒之下,一掌朝她揮去,打得她整個人摔倒在地。
常傲霜摔倒時,正好撞向旁邊一張檀木雕花圓桌,擱在桌上的一只杯子順勢滾落在地,碎裂成三半。
她驚怒的捂著被打的臉龐,心中的恨意如滾滾的怒潮,淹沒了她所有的理智。
「你打我?!你竟然為了那個丑八怪打我!我跟你拚了!」她拿起一片破裂的杯子,朝他狠狠刺去。
梁宛兒回來時,才得知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里,王府里出了亂子。
常傲霜發狂,刺傷了鐘日章,鐘日章欲制服她,但她在掙扎時,手里拿著的那塊碎片,不慎劃破了自個兒的咽喉,就這麼香消玉殞。
梁宛兒從秋麗那里得知這事,整個人都傻住了。
「那世子呢?」
「世子只有手臂受了傷,早已包扎好,可是世子這會兒把自個兒關在房里,把奴婢們都了趕出來,不許咱們進去。」
梁宛兒眉心緊鎖,明白發生這種不幸,他此刻心里必定很不好受,「我進去看看他。」
春雅連忙提醒她,「世子妃,世子這會兒心情很不好,把房里能摔的物品都摔爛了。」
秋麗接腔勸道︰「奴婢覺得世子今早回來後就不太對勁,世子妃還是暫時先別進去,待世子心情平復之後再進去。」
「世子怎麼不對勁?」梁宛兒關心的追問。
「這只是奴婢的感覺,感覺世子今日似乎異常暴躁,今早世子竟為了那點小事就責罵世子妃,之後世子又帶著怒意到常夫人那里,想質問她是不是在昨日的茶水里下藥,才使他昏睡不醒,結果沒說幾句,便與常夫人爭吵起來,還有,常夫人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竟不顧自己身分與世子大鬧,還刺傷世子,被世子制服後,她還劇烈的掙扎不休,才會失手割破了自個兒的頸子,就這樣猝不及防的去了。」秋麗向她述說整件事的經過。
听畢,梁宛兒也覺得這件事確實很不尋常,鐘日章與常傲霜兩人怎麼會同時情緒失控?她凝眸沉思,陡然間,想起不久前才在燻香鋪子里听那女掌櫃提及一種毒香能讓聞者心神狂躁。
懊不會……她心中一驚,連忙出聲吩咐翠眉,「你讓人去準備些甘草水來。」
翠眉心里一動,月兌口問道︰「難道世子妃懷疑世子是中了毒?」當時她也和綠娥一起陪著她听了那女掌櫃的話,自然明白主子要她準備甘草水的用意。
梁宛兒搖頭,「我也不確定,但有備無患。」甘草水縱使飲了,也不會損害身子,不管他是不是中毒,總之先讓他服了再說。
「奴婢這就讓人去準備甘草水。」翠眉應了聲,匆匆出去。
春雅和秋麗听見兩人所說的話,不解的詢問︰「世子妃何以認為世子是中了毒?」
在等翠眉回來的期間,梁宛兒便將先前在燻香鋪子那里,所得知的事告訴她們。
听完,春雅、秋麗互覷一眼,神色凝重的啟口道︰「世子妃,茲事體大,奴婢得派人進宮稟告王妃。」太後一人在宮中寂寞,因此時常召身為祈王妃的妹妹進宮相陪,今日王妃也應召進宮去了,不在王府里,王爺也還未回府。
梁宛兒頷首,「我也不敢肯定世子是不是就是中了這毒,不過王府出了這樣的事,是該稟告母妃一聲。」
秋麗親自去見總管,讓他派人前往宮中求見王妃。
等了好半晌,翠眉帶回了甘草水,梁宛兒接過甘草水,推開緊閉的房門走進房里。
房里一片狼藉,滿地都是被砸爛的碎片,她小心避開那些碎片,抬頭一看,瞥見鐘日章坐在床榻上,兩眼發紅,臉孔緊繃,握著的拳頭擱在腿上,似乎是在壓抑著情緒。
見她進來,他怒聲趕人,「你進來做什麼?出去!」雖然常傲霜是死在她自己的手上,但她的死是他親手間接所造成,他自責之時,卻又難以抑制在胸口翻滾咆哮的躁怒之氣。
他不明白今日自個兒是怎麼了,他只知道自己很不對勁,幾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不想傷及無辜,所以才把自個兒關在房里。
他深怕自己會誤傷了她,才會一開口就急著趕她出去。
「好,我馬上就會出去,不過你應當渴了吧,把這杯茶水給喝了,我就出去。」梁宛兒好聲好氣的哄道。
見他情緒不穩,她不敢同他說太多,只能先勸他服下這甘草水,再做打算。
他搖頭,急促驅趕著她,「我不渴,你快把茶端出去,不要再進來。」他此刻只覺得體內彷佛燃燒著熊熊的怒焰,瘋狂的想要找人發泄,他不想傷她。
她察覺到他情緒不對,但仍執著的將甘草水端到他面前,「只要你喝下這杯茶水,我立即離去。」
她不肯听話離開,觸怒了他,他煩躁的抬起手,想要打落她手里端著的那杯茶水。
瞥見他朝她動手揮來,她下意識的閉上眼。
但那手卻在離她面前一寸時,硬生生停下了,他神色僵便的從她手上搶過那杯茶水,仰起頭一口氣喝完,粗暴的將杯子塞回她手上,朝她吼道︰「我喝完了,還不出去!」
梁宛兒微微一愣,頷首道︰「好,我這就走。」她很擔心他,幾乎一步三回頭。
鐘日章將盤旋在胸口,要奔騰而出的躁怒之火強行抑住,他用力得額上的青筋都暴起,牙關緊咬著。
他性子雖驕傲跋扈,但從不曾這般無來由的發怒。
那不知由何而來的怒火,就彷佛一頭失控的猛虎,在他胸膛里叫囂著四處亂撞,撞得他幾乎快要失去理智。
守在外頭的春雅等人,一見梁宛兒出來,急忙圍上前問︰「世子妃,世子可飲下那甘草水了?」
「飲下了。」
「那世子現下如何了?」秋麗追問。
「他情緒很不穩,整個人似乎很狂躁。」她憂心忡忡的看向重新掩上的房門,心中祈禱著希望那甘草水能發揮作用。
「現在只能暫時先等等。」
這一等,等了一個多時辰,這時祈王妃已從宮中趕回來,匆匆來到兒子的寢房前,見眾人都守在房外,蹙眉詢問︰「你們怎麼都在外頭?世子呢?」
春雅答道︰「世子在房里,他不讓奴婢們進去。」
這話才剛說完,房門忽地被打開。
服下甘草水後,鐘日章狂躁的癥狀慢慢平息下來,盤踞在胸腔的那股怒火,也跟著熄滅。
此刻鐘日章和祈王妃坐在小廳里,听著梁宛兒提起先前在燻香鋪子里所听來的事。
「……所以我懷疑世子的情況,有可能便是中了那種毒香,才讓翠眉準備甘草水讓世子服用。」
祈王妃听畢,大為震怒,「是誰膽敢對世子下此毒香?」
秋麗沒有明說,只提了句,「世子今早從常夫人那兒回來,便不太對勁。」
「你的意思是這毒香是傲霜所下?」
祈王妃正想命人將常傲霜帶過來,卻听兒子說道︰「她已經死了。」
祈王妃滿臉驚愕,「你說什麼,她死了?!這是怎麼回事?」她先前在宮中,只听聞王府來人提及兒子中毒之事,其余尚不知曉。
鐘日章簡單將事情的經過說了遍。
「依孩兒看,傲霜定也中了此毒,才會如此狂怒失態,所以這毒不可能是她自己所下,不過那毒香的來源必定是在她房里,所以才會連她也中了此毒。」
此時情緒平復過來後,他再回想今日和昨日發生的事,立即便能推敲出問題所在,接著說道︰「方才宛兒說那毒香聞起來有煤炭味,昨日我去傲霜房里時,她房里便彌漫著煙霧,那婢女說是因為送來的炭火潮濕的緣故。」
「那毒香定是下在那木炭里。」祈王妃聞言,立即命人去將常傲霜房里的婢女,全都帶過來查問。
賀總管親自帶著常傲霜房里的四個婢女過來。
一進來,這位年約五旬的老總管便跪在地上請罪,「老奴不知這些奴才竟然膽大包天,在炭火里下毒,意圖謀害世子,請王妃娘娘降罪。」
祈王妃揮手道︰「賀總管,你先起來,這事還沒查問個清楚。」
賀總管站起身,默默垂手退到一旁。
祈王妃看向跪在地上的那四名婢女,朝侍立在她身側的一個婆子使了個眼神,那婆子站出來,厲聲喝斥四人,「你們還不從實招來,是誰在炭火里下了毒香?」
四人嚇得整個人趴伏在地,迭聲求饒,「王妃明鑒,奴婢冤枉,奴婢絕沒有下毒謀害常夫人與世子。」
見狀,那婆子問道︰「你們幾個是誰經手炭火的?」
其中一人顫著嗓音,抬起頭,「是奴婢,可奴婢絕對沒有下毒,那炭火送來時就已是受潮的,所以一點起來就生煙。」
忽想起一事,祈王妃出聲質問︰「世子和常夫人都中了毒,你們四人也在那屋里,為何反倒沒事,莫非事先都服用了甘草水?」
其中兩人急忙答道︰「奴婢兩人是在外頭廳里伺候的,沒進到寢房里,所以才沒吸到那毒香。」
另外兩人也慌張解釋,「奴婢雖然是在房里伺候常夫人,可昨晚常夫人睡了之後,奴婢見世子也坐在椅子上睡著了,便將世子扶上床榻休息,接著奴婢就離開寢房守在外頭,沒在房里待著,所以吸食到的毒香並不多。」
鐘日章見從這四個婢女身上沒能問出什麼,便命總管去傳喚送去木炭之人,接著向他問及為何苛扣常傲霜月例的事。
「這事奴才並不知情,奴才這就去查問是誰膽敢苛扣常夫人的月例。」賀總管回答後匆匆離去。
昨日送木炭的人很快就被帶過來,這次由鐘日章親自審問他。
他神色嚴峻,沉聲詰問︰「是誰命你在木炭里摻了毒香?」
「冤枉啊,世子,奴才從沒見過什麼毒香,李叔將木炭交給奴才,奴才便直接送去常夫人那兒了。」李叔是負責管理柴房和雜物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