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里,屋外門廊前,裴秀茵堵住了白筱菟的路。
屋里,昌子熙和裴浩正在商討發放物資的細節,準備發放的一下物品已經堆在外面的庭墀上。
而應昌子熙所邀,獨自前來的白筱菟卻被裴秀茵堵在門廊前,她微微蹙眉,心下對昌子熙有些不滿,下午時還說事情解決了,結果現下才傍晚就打臉了。
「白筱菟,你使的好計謀!」裴秀茵壓低著聲音,咬牙恨恨的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白筱菟神態清冷,語氣平淡,彷佛事不關己。
「不知道?呵呵!」裴秀茵諷笑。「今兒早上我都看見了,你和子熙哥徹夜不歸,我知道肯定是你勾引子熙哥,趁機挑撥離間。」
「我為何要這麼做?」白筱菟真不懂這位大小姐的腦回路是怎麼長的。
「因為我識破了你的陰謀,你知道騙不過我,怕我壞了你的大事,所以就挑撥子熙哥想要把我趕出清風寨,你不會得逞的,我會把你的陰謀詭計公諸于世,讓大伙兒都知道!」
原來呂子熙說解決了,是打算把裴秀茵趕出清風寨?他解決問題都這麼直接暴力嗎?
「你想太多了。」白筱菟淡漠的說,不想跟她多做糾纏,打算繞過她進屋,卻被她手臂一伸再次擋了下來,很無奈的嘆氣。「裴姑娘,我真不想和你多說一句話,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好好過日子不成嗎?」
「你怕了!」裴秀茵有些得意。
「我怕什麼?」白筱菟蹙眉。
「你怕我戳穿你的陰謀,讓你的任務失敗。」
「任務?」她第一反應是接力賽尋找隊友的任務,但是隨即想到,裴秀茵是不可能知道這件事的。
「呵呵!看吧,被我說中了。」然而她的反應,卻被裴秀茵看做了心虛。「果然是個賤婢,為了達到目的,竟然勾引子熙哥……」
「裴秀茵!你給我住門!」一聲怒喝從大廳門口傳來。
裴秀茵一頓,轉頭望向立在門口的昌子熙,以及昌子熙後面臉色難看的父親。
她回過頭來怒瞪著白筱菟,「你果然是個卑鄙陰險的賤人,早就看見子熙哥了,還故意……」
「夠了!」昌子熙踏下階梯,來到兩人身旁,將白筱菟拉到身後。「裴秀茵,筱菟是清風寨的大恩人,你不知感恩,還出口侮辱人,你的教養呢?」
「我說的都是實話,她本來就是個下賤出身的賤婢,長得一副狐媚樣,不知道勾引了多少男人,她如果不是歐陽紇的人,歐陽紇一個大將軍,能為一個賤婢拿出那麼多贖金嗎?」
寨民們已經陸陸續續趕到,不遠不近的圍攏過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寨民們正交頭接耳的私語著,使得整個大院窸窸窣窣聲不絕于耳,這讓昌子熙的臉色黑如鍋底,心里恨不得立刻堵了裴秀茵的嘴。
「秀茵,別說了!」裴浩上前想要拉住她,卻被她一甩手閃了開來。「秀茵!」
「為什麼你們都不相信?這個賤婢留在清風寨是有陰謀的,她是歐陽紇的細作,是為了打探咱們清風寨的秘密,好讓歐陽紇率大軍來剿滅我們,她對清風寨施恩,就是為了降低我們的戒心,知道我識破她的陰謀之後,她就勾引了子熙哥,趁機挑撥離間,讓子熙哥將我趕出清風寨!」裴秀茵大聲的對眾人喊。
寨民們半信半疑,臉上有些茫然,有些驚慌,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我今天早上親眼所見,這個賤婢和子熙哥徹夜未歸,今早天亮時才回來,沒多久,子熙哥就去我家,要將我趕出清風寨!」裴秀茵繼續控訴。
「說完了?」昌子熙冰冷的語氣下壓抑著滿腔的怒火。
他也沒等她回答,帶著白筱菟走上台階,面對著眾人。
「我和白姑娘確實是近卯時才回到寨里,但是你們知道我們是做什麼去了嗎?」昌子熙運用內力,聲音不大,卻清楚的傳到在場每個人耳里。「我們去歐陽府把贖金收回來了。」
「什麼?!」
「怎麼可能?!」
眾人皆震驚訝異,不敢置信,大院頓時一陣嗡嗡聲。
「不可能!你們兩個人怎麼可能將所有的東西運回來?」裴秀茵大喊。
昌子熙沒有理會裴秀茵,徑自道︰「城南的百姓,每一戶都送了一些物資,明德叔那里,各種物資我也留下了足夠用到明年開春的數量,剩下的已經送進庫房。」他並沒有讓小白兔兒把所有的東西都拿出來,只是把扣除了送出去的物資後剩下的贖金放進庫房,其余那些大量的東西依然放在小白兔兒那里,反正那里安全隱密方便又不佔地方,還不怕時間長了糧食潮濕發霉。
「我不相信!你說謊!你竟然為了一個賤婢欺騙大家,說出這種荒謬的謊言!」裴秀茵不願意相信,她才是對的!她才是對的!
「東西就在庫房,不信的人大可親自去看。」昌子熙根本不理會裴秀菌。「能夠不費一兵一卒,不需要兄弟們去流血,甚至喪命,這全是因為白姑娘。」
「那是陰謀!」裴秀茵不甘的喊。「各位想想,歐陽府戒備森嚴,寨主因為武功高強,所以能不驚動守衛士兵,但是那麼多東西,有什麼辦法才能不驚動士兵全數運走?沒有!除了歐陽紇暗中配合!」
寨民們都沉默了,因為他們不知道該相信誰。
白姑娘對他們的恩德,他們銘記在心,也很感恩,雖然她性子清冷了一點,但是對孩子和老人們都很親切和善,是不是真心的,他們這些嘗過世間冷暖的老家伙們怎麼會感受不到?小小年紀便顛沛流離,極為敏感的孩子們又怎麼感受不到?他們不認為白姑娘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場陰謀詭計。
然而裴姑娘說的也有道理,他們實在想象不出來,有什麼辦法能不驚動將軍府的守衛士兵運走了那麼多的東西,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歐陽紇喑中配合的結果。
「筱菟姊姊才不是那種人!」突然,一個孩子的聲音清脆的響起。
眾人一看,是小石頭,清風寨收留的孤兒之一,今年八歲。
「就是,筱菟姊姊是仙女,她會變漂亮的糖糖給我們。」小花,孤兒之一,今年七歲,手上牽著三歲的小朗。「小朗,你說對不對?」
「糖糖,仙女,漂漂。」小朗含著手指,模糊不清的說。
之後,壯壯、大牛、二牛、晴晴等清風寨收留的孤兒們一個一個的都說著筱菟姊姊如何如何對他們好。
昌子熙心里很欣慰,平日小白兔兒除了睡覺,就是同這些孩子玩,如今這些孩子對她可比對他這個寨主更崇拜了。
但是,裴秀茵的說詞確實佔著個理字,若沒有合理的解釋,無法讓大伙兒信服。
他望向一直沒有說話的小白兔兒,不意卻迎上她清澄的目光,看出了她的打算,他有些訝異。
「小兔兒,你確定?」他低聲地問,聲音只有她一人能听見。
「難道你還護不了我?」白筱菟挑眉,故意道。
「好,你想怎麼做就放手去做吧,我不會讓任何人動你一根汗毛。」護住她,他還是有把握的。
「都給我住口!」裴秀茵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白筱菟才來清風寨多久,這些小表就一個個的被她收服,果然都是下賤胚子白眼狼,一塊糖就不知道是誰供他們吃喝穿用,誰庇護他們免受生命威脅!
「裴姑娘,何必對孩子們撒氣呢?」白筱菟從昌子熙身邊跨出一步,意態悠閑的拂了拂裙子,才對著台階下的眾人淺笑點頭。
那一舉一動帶著一絲慵懶,不疾不徐,從容大方,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親近。
與其對比,裴秀茵雖然面容嬌艷,臉上的神情卻顯得很有攻擊性,那帶著不屑卻又飽含嫉妒的模樣著實不討喜,臉上的濃烈恨意,更是讓人見了都忍不住心下打顫。
「白筱菟,你現在是一個細作,沒有資格說話。」
「有沒有資格不是你說了算。」昌子熙沉聲道,「等你哪天成了寨主再說吧!」
裴浩身子微微一顫,心下一慌,子熙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懷疑自己有謀逆之心嗎?他對主公和少主忠心耿耿,絕對沒有取而代之的念頭啊!
「秀茵,你閉嘴,不許再胡言!」裴浩喝斥。如果寨主真的懷疑他,他恐怕只有以死證明清白了。
「我沒有胡言!白筱菟,你敢向大伙兒說明,你是用什麼辦法辦到的嗎?!」裴秀茵挑釁的問。
「要說是說不清楚的……」白筱菟粉女敕的唇瓣微微向上勾。
「看!我就知道!鎊位,你們也親耳听見了,她自己都說不出來!」裴秀茵得意極了。
「我可以直接示範給大家看。」白筱菟微笑的接著說。
裴秀茵得意的表情一僵,院里眾人也是一怔。
就見白筱菟舉步款款的走向堆放在庭墀上如小山般的物品前,抬起手就這麼輕輕的一揮,那堆物品瞬間消失無蹤。
整個大院驀地陷入一片死寂,連個呼吸聲都沒有,眾人都目瞪□呆的看著那空無一物的庭墀,那里,之前還放著很多東西,如今卻……
「哇!筱菟姊姊是仙女!筱菟姊姊是仙女!」小花開心的上下跳著,拍著手,一句一句的喊著。
她就說筱菟姊姊肯定是仙女下凡,可是除了小朗,其它小玩伴們都說這世道太亂了,仙女才不會來這種地方。
小花打破了死寂,瞬間大院一片嘩然,崇拜的、欣喜的、敬畏的、恐懼的各種情緒,不一而足。
「被小花猜中了,來,這個送給小花。」縴細白皙的手掌一翻,從儲物空間里拿出了一個雕刻精美的八音盒,送給了小花。「這是八音盒,小花只要轉下面這個地方……」白筱菟示範轉緊發條,然後打開盒蓋,一陣清脆的音樂聲響了起來。
眾人既驚又奇的看著那「仙家寶物」,不管大人小孩,對小花都是一陣羨慕嫉妒。
等到大家暫時稀奇夠了,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
大院四周掛上了燈籠,白筱菟重新將那些東西放回原位,視線在臉色慘白驚恐的裴秀茵臉上掃了一眼,才柔柔的開口,「我為何留在清風寨,是因為你們寨主,因為我就是為了他下凡來的。」
雖然這話因果有些顛倒,她是為了找一個隊友才下凡的,而他只是湊巧成了這個隊友,但也算是實話。
眾人皆大為驚喜,他們寨主果然英明神武,竟然仙女都為他下凡而來!
「大伙兒可還有疑問?」昌子熙壓下內心的激動,他不知道小白兔兒這麼說是權宜之計還是事實,但是听著她是為了他留在清風寨、為了他下凡而來,不管真假,仍舊讓他心潮澎湃。
「沒有!」
「冒犯了白仙子,請仙子恕罪!」
「請仙子恕罪!」
「各位不需喚我仙子,我下了凡,除了留有這麼一個神通之外,就是一個凡人,各位還是像以前一樣喚我白姑娘或是筱菟便可。」
這個時代很相信鬼神之說,她有所保留的說出事實也是經過思考的,寨民們都很純樸,懂得感恩,她願意在能力範圍內盡量幫助他們過上好日子,也相信他們不會對她不利。最主要的是,有了這層身分,往後她再有什麼新點子,也省了很多解釋的麻煩。
之後,昌子熙讓眾人領了物品回家,待眾人散去後,大院里只剩下了昌子熙、白筱菟、裴浩和裴秀茵,以及許承安。
許承安在白筱菟仙子的身分暴露後就來到了裴秀茵身邊,扶著她站到一旁。
幾人都沉默著,好一會兒,白筱菟覺得沒意思,也不想插手他們之間的糾葛,便提著一個燈籠,向幾人招呼一聲便徑自離去了。
她不知道在場的四個人都目送著她,表情各自不同,復雜又糾結。
「浩叔,我早上說的事,希望浩叔盡快做出決定。」昌子熙也不想多留,他還想在小白兔兒睡覺前和她說說話。
「你還是要趕我離開清風寨!」裴秀茵低垂著頭,啞著聲說。
「寨主,秀茵也是為了清風寨的安危,我們都無法否認,在知道白姑娘身分之前,秀茵的懷疑有理有據,並非無故找碴,案主因此要驅逐秀茵,實在說不過去啊!」許承安聞言,焦急的申訴。
「承安,我和浩叔所說的事,是關于秀茵的親事。」昌子熙很看重和他同一輩的這些人,因為他們忠心的對象只有他,而不是像父親的舊部親兵是因為忠心于父親,進而才忠心于他。因此,他不願意承安對他有任何誤會。「而對象,就是你,我向浩叔推薦你,對了,倒是忘了先和你通個氣,如今問你也可以,你可願意?」
「是真的嗎?」許承安驚喜的望向裴浩。
裴浩壓下心里的無奈,微笑著點頭。
許承安開心得找不著北,直到望向一直低著頭的裴秀茵時,笑容猛地微微收斂,帶上了些許苦鑒。
「秀茵,你……願意嗎?」他知道秀茵喜歡的人是寨主,原本他就不抱一絲希望,只想在一旁守護她,所以就算今天寨主和浩叔都答應了,若是秀茵不允,他也不會強迫她。
裴秀茵眼底充斥著濃烈的恨意,如岩漿般翻滾著,如烈焰般燃燒著。
昌子熙,我娘是為了救你才死的,沒有我裴家,你早就死了,如今你羽翼豐滿,便為了一個賤婢折辱我!你忘恩負義,負心薄悻!
仙女下凡!炳!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她緊緊的閉了閉眼,慢慢的將眼中的恨意壓入了最深處隱藏起來。
她抬起頭來,滿面淚痕,委屈極了。
「秀茵,你若不願意,我不會強迫你的。」許承安心疼的說。
裴秀茵搖頭。「我不是因為這件事覺得委屈,我委屈,是因為我一心為大家,可是最終我成了唯一的壞人。我承認我嫉妒白筱菟,討厭她接近子熙哥,可是我絕對不會拿整個清風寨開玩笑!這里是我的家啊!」
「秀茵……」裴浩和許承安都心疼的喚。
裴秀茵抬手抹掉眼淚,自暴自棄的說︰「算了,壞人就懷人吧!反正我就是任性刁蠻不講理,當壞人已經習慣了。」
「秀茵,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姑娘。」許承安憐惜的說。
「承安,謝謝你。這樁親事,容我考慮一二,三天後給你答復,可好?」
「好。」許承安毫無意見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