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果然不簡單,才沒幾天的時間,就從一個不被夫君待見的怨婦,被如珍似寶的捧在手心里了。」陳婉蓉窩在自己的屋子喝著補藥,才喝下就連忙吃了顆仙楂糖。
自己嫁進府里多年,喝了不少補藥,肚子就是沒個消息,心中著實擔心再過些時候,婆婆抱孫心切,會不顧家規,讓其它幾個姨娘先她一步懷上孩子也不一定。
「是啊。」丫鬟秀巧一邊輕輕按摩著陳婉蓉的腿,一邊說道︰「這些日子,都听到西院傳來笑聲。」
太守府不太,尤其夜深時,各院之間仔細听,還能听到些動靜。
陳婉蓉冷哼了一聲,她那夫君三天兩頭都宿在小妾、姨娘的房里,人家是恩恩愛愛,就她獨守空閨,看著桌上已經喝完的藥碗,一時怒極,用力砸到了地上。
秀巧一驚,連忙跪了下來。「二少女乃女乃息怒,別氣壞了身子。」
「我喝這些何用,」陳婉蓉恨聲道︰「張經武不來,我找誰有孩子去!」
「二少女乃女乃,別惱,二少爺早晚會看到二少女乃女乃的好。其實有件事,奴婢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陳婉蓉沒好氣的瞪著她。「說!」
「二少女乃女乃也知道,西院那頭的事,五少爺向來瞞得緊,但現在多虧有個傻丫鬟叫靈兒的,她三天兩頭就會上大廚房找秦大娘東扯西聊,這一來一往,倒傳出了些事兒。」
陳婉蓉沒好氣的想,像靈兒這種碎嘴的丫鬟,若是在她房里,她早早就打發了,就只有劉蘭芝還把人留在身邊,若說劉蘭芝聰明,但在這件事上,卻又少了心眼。
「秦大娘說了件有趣的事兒,說是前些日子劉家的少女乃女乃來,給五少女乃女乃送上了不少好東兩。」
陳婉蓉哼了一聲,劉蘭芝的兄長充其量不過就是個管個數百人的亭長罷了,能送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奴婢知道二少女乃女乃是看不上五少女乃女乃的東西,但據說劉少女乃女乃送上的一件童子衣很有名堂。」
陳婉蓉來了興趣,挑了下眉。「說下去。」
「那件童子衣據說是劉少女乃女乃家鄉的習俗,說是拿了生養多胎婦人孩子的童子衣,就能與夫君和和美美,早日懷胎生子。劉少女乃女乃當年也是拿了這童子衣,一連生了三子,夫妻至今感情甚好,連個小妾、通房都沒有。」
陳婉蓉蹙眉深思,這種事未免太過無稽,不過就是一件童子衣,只是……試試也無妨。
「奴婢听了也是半信半疑,但五少爺這些日子跟五少女乃女乃的恩愛,那西院熱鬧、笑聲不斷,是大伙兒都看在眼里的,五少女乃女乃還搬到了五少爺屋里,今日夫人不也發一頓大脾氣,因為五少爺竟將府里的事全交給了五少女乃女乃發落,這可代表著,以後夫人有什麼想要、想吃的、想用的,不單是月銀,就算是小姐的嫁妝,都得向五少女乃女乃開口。想想,一個當婆婆的要低頭跟媳婦要銀子,夫人心里會有多不痛快。」
偏偏姚氏縱是不快,也只能咬牙先忍了下來,只因現在太守進京未歸,女兒又正待嫁,嫁妝不能委屈,但陳婉蓉知道,姚氏是忍一時,心中盤算等太守從京里回來,要拿太守來壓著張青揚,大鬧一場。
陳婉蓉是次媳,對當家主母的位置原沒興趣,但就是不服輸爭口氣,她跟程謹從閨中就相識一路爭到現在,偏偏程謹就是仗著跟主母那層親上加親的關系,比她早嫁進了府里當大少女乃女乃,這些年來,還不忘找機會處處壓著她這個晚半年進門的弟媳婦。
這聲大嫂,陳婉蓉是叫得心不甘情不願,但長幼有序,她是爭不過,但她唯一能一拚的是自己肚子爭氣,只要比程謹那一邊更早生下嫡子,自己在公婆心中的地位就會高些,當家主母的位置也有可能屬于她,就算是大嫂又如何,還不是得看著她臉色過日子。
「我今早听說,銀杏那丫鬟也試著從秦大娘嘴里,打听靈兒說的那件童子衣的事兒。」
銀杏是大嫂房里的人,陳婉蓉這下可有點急了。「大嫂出身書香門第,怎麼會信這種無稽之談?」
「二少女乃女乃,都這個節骨眼了,」秀巧勸道︰「不論是迷信還是偏方,都得一試,說不準還真有用。」
是啊,多年都沒了消息,不試試怎麼成?陳婉蓉立刻交代,「去叫五少女乃女乃來見我。」
有求于人還要托大,秀巧在心中無奈的嘆了口氣。「可方才陳嬤嬤說,她看到大少女乃女乃帶著銀杏一同去了西院。」
陳婉蓉臉色一變,立刻站起身。「她就是擺明了要跟我搶了。」
秀巧識趣的沒說話,兩位少女乃女乃從當閨女時就爭到現在,在夫人面前都誰也不讓誰了,更何況是在私底下,她這個當下人的,少說少錯,省得被遷怒。
「去拿我箱子里的瑪瑙簪子,跟我去一趟西院。」
秀巧立刻進房里拿了裝著瑪瑙簪子的木盒,並拿了件斗篷替主子披上,接著便跟著主子往西院去。
流言這種東西向來傳得最快,若是刻意放出的消息,傳得不單快,更多了些添油加醋。
靈兒跑到初入府時當差的灶房去找廚娘秦大娘,說說笑笑的把話題扯到了李氏來看劉蘭芝時送的禮。
原本大伙兒都當成笑話看待,但沒幾日,張青揚與劉蘭芝如膠似漆的模樣眾人都瞧見了,大伙兒就開始對那件童子衣半信半疑了起來。
劉蘭芝開心的想著,靈兒做事雖然笨手笨腳的,但亂放話這活兒倒是做得好,如今這樣的結果正是她想要的,而且也非常期待有人沉不住氣找來,早早就交代守著西院的護院們,若是兩個嫂子來,一定要盡快請進來。
只是等了一個多月了,還是沒見兩個嫂子有什麼行動,不過她不死心,總想著一定會等到的。
今日下了場大雪,劉蘭芝帶著笑笑在外頭玩了一場雪戰,西院笑聲一片。
兩人笑笑鬧鬧好一會兒,天空卻不作美的又飄下了雪。
縱使知道笑笑還想玩,但怕她真著涼,于是劉蘭芝拉著她的手,哄道︰「笑笑乖,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笑笑側著頭想了一會兒,接著搖了搖頭。
劉蘭芝笑道︰「今天是笑笑的生辰,昨天青青不是說會早些回來陪你用膳嗎?」
笑笑這才想起來,興奮的道︰「笑笑生辰,是笑笑生辰。」
「是啊,笑笑生辰,你看時候不早了,可是你衣服都髒了,青青看了不開心,所以跟惠子回屋子去,換件漂亮衣服,好嗎?」
「好。」
惠子在一旁笑看著兩人的互動,五少女乃女乃真的很懂得怎麼哄小姐,三言兩語就把人給哄得服服貼貼,不像她,每次都要費盡唇舌,還未必能說得動小姐。
「換衣服。」笑笑拉著惠子,拔腿就往自己的屋子走。
惠子滿臉笑意的被拉著,還不忘回頭對五少女乃女乃說道︰「天冷,惠子也給五少女乃女乃備了水,五少女乃女乃也快去洗洗祛寒氣。」
劉蘭芝帶著淺笑輕點頭,轉身要往自己的屋里走去,邊走,她不禁想著,日子這麼一天天的過著,雖是平淡,卻有著一份寧靜的幸福。
她抬頭看著飄下來的白雪,曾經她以為此生最大的圓滿是擁有數之不盡的金銀珠寶,而今,這樣平淡的日子,照顧笑笑,有張青揚相伴,倒比起金銀珠寶卻更能給她一份踏實。
錢小鼠啊錢小鼠,你真是變了,成了戀上一個男人的女子。
回到屋里,劉蘭芝用熱水洗去一身寒氣,整個人懶懶的斜臥在榻上,燒著地龍,所以屋子里不冷,溫暖得令人昏昏欲睡。
門口有聲響,但她的雙眼依然閉著,听到門開了,又要輕輕的被關上,她才緩緩的開了口,「怎麼了?」
靈兒微驚了下,她原不想吵到五少女乃女乃休息,才要靜靜退下。
「說吧。」劉蘭芝睜開眼,懶洋洋的說。
「大少女乃女乃在西院的月牙門前,被兩個護院大哥擋了下來,大少女乃女乃說要來看看五少女乃女乃。」
劉蘭芝立刻來了精神,快速坐起身。「快有請!」她連忙拿來手鏡,將頭發給攏了攏。「還有,記得去交代惠子一聲,別讓小姐跑出來。」
她不會冒險讓笑笑被任何一個人欺負,諷刺一句也不成。
靈兒應了一聲,馬上退了出去。
沒多久,程謹被請進了屋子里,心頭還在為方才被擋在院外感到不舒爽。
明明不過就是個庶子,排場還堪比正統主子,甚至還高過正統主子,她嫁進府里多年,還從沒降低身分來這西院里,她是瞧不起這最偏僻的角落,更不看中住在里頭的人。
不過這一路走來,看西院里的梅花開得正盛,瑞雪從天而降,添了份迷離的美,倒成了太守府里最美的景致,而後她被請進了雅致的小樓,屋外冷,但這屋里卻溫暖,才進屋,一下子就令身上的寒氣退盡。
程謹只瞧了一眼,就看出房里的擺設雖簡單,但每一樣都是上好的東西,地上鋪著厚厚的西域毛毯,窗上還掛著大雁羽毛做成的帳幔,不讓一絲寒風透入,就算是不燒炭火,也不會覺得寒冷。
見狀,她心頭更悶了。
「嫂子可真是貴客,快快請坐。」劉蘭芝從榻上起身,也顧不得自己赤著雙足,踩在柔軟的毯子上,一手親熱的拉著程謹坐到桌前。
面對劉蘭芝親切的招呼,程謹勉為其難的擠出抹笑。「早該來看看弟妹,一直到這時才得了空,若有缺些什麼,弟妹可別客氣,盡避跟嫂子說。」話一說完,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場面話說得可笑,人家這房里用的都是好東西,就算也缺也輪不到她張羅,更別說她每個月拿的還是人家給的銀子,真是諷刺。
「嫂子有心了。」劉蘭芝倒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恭敬的道︰「謝嫂嫂。」
「別跟我客套。」程謹壓下不快,這西院里的每樣東西都刺著她的眼,今天來是有事相求,她的態度也不好張狂。「總是一家人嘛。」
「是。」劉蘭芝乖巧的點點頭,親自倒了杯熱茶,又將一盤小點送到了程謹面前。「這是夫君昨兒個特地做給我解饞的,味道極好,只是有些黏牙,若嫂子不嫌棄,吃點兒看看。」
看著桌上做成梅花形狀的甜糕,程謹真有種人比人氣死人之感,她向來瞧不起張青揚是個庶子,還是個以利為先的商賈,就算知道府中的月銀絕大部分都是出自他的私庫,對于這對夫妻她心底仍沒有一絲尊重,但見這一小碟甜糕,倒令她羨慕起劉蘭芝了。
她那個不過有個小小闢位的夫君,別說點心,連杯茶水都沒為她倒過,成日只知道在外流連,房里已經有兩個姨娘和三個通房還不滿足。
程謹悶悶的拿起梅花糕,吃了一口,贊道︰「這東西極好,五少爺管著易水樓,客似雲來不是沒有道理。」
不論她這句話足真心或假意,听在劉蘭芝的心頭就是舒服,身為妻子自然喜歡人家夸贊自己的夫君。
「若是大嫂喜歡,改日再叫人給大嫂送去。」
「你有心了。」吃了塊甜糕,又喝了口茶,程謹才又說道︰「只是若是送,可否讓嫂子貪心些?」
劉蘭芝故作不解的眨了眨眼。「嫂子指的是……」
「前些日子,你娘家嫂子似乎送了個好東西。」程謹也不拐彎抹角。「據說是件童子衣。」
劉蘭芝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有些嬌羞的說︰「大嫂子的消息倒是靈通,這事兒還真是怪不好意思的。我娘家嫂子確實送了這麼一件童子衣裳,上頭繡的那幾個大胖小子,連我家爺看了都說可愛。說到底,是我娘家嫂子心急,畢竟之前……」她一頓,故作擔憂的嘆了口氣,「我之前為焦家婦,成親兩年都沒有孩子,與那里的人處得也不愉快,但焦家畢竟是書香門第,嫂子擔心若真送了這麼件衣服,會令我在焦家被數落,說我迷信、粗鄙之類的,但這次,嫂子是什麼都不顧了,畢竟我是再嫁,她一心只盼著我能快樂過日子,于是求得我阿娘點了頭,她就趁這次來,送給了我,真或假不知,但至少是一份心意,分些福氣。但說也奇怪,夫君這些日子,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待我極好。」
她說得臉都紅了,而且這反應可不是做假,這段時間兩人幾乎夜夜歡愛,平時冰山似的男人,在床上可變成了熱情的火。
程謹听在耳里,心里一陣激動,但表面上仍盡可能維持鎮定。「看來親家母和娘家嫂子有心。」
「確實如此,只願早日為夫君生下一兒半女,此生便圓滿了。」
她的話令程謹的心中一刺,張青揚不過就是個庶子,就算她再爭氣,生出來的也不會是嫡子,只不過這長子的位置就被佔了,想到這個,程謹心中就是不痛快。
「弟妹才嫁入府里,又與五弟恩愛,有孩子也是早晚,這事兒不急。」
「說不急確實也是不急,」劉蘭芝也順著她的話說,「夫君也說,想跟我多過一段兩個人的恩愛日子。」
程謹聞言,雙眼一亮。「既是如此,那童子衣你留著暫時也是沒用,不如轉送給我吧。」
劉蘭芝在心中扮了個鬼臉,這種虧本生意別指望她做。
「嫂子既然開口,我自然不好拒絕,只不過這畢竟是我娘家嫂子送的,我這……」她故意不把話說完,還露出為難的神情。
「我知你哥哥這陣子就要離城,這是點心意。」程謹立刻拿給劉蘭芝一個荷包。
手中的荷包有些沉,但劉蘭芝要的可不是這麼一丁點,這一個個靠著張青揚過日子,卻不把他當一回事的人,這次一定要狠狠的被她宰一回才行。
「這怎麼……」劉蘭芝正要推辭,就看到門開了,陳婉蓉在丫鬟的扶持下走了過來。
帶著她們進門的大牛,口氣冷冷淡淡的稟道︰「二少女乃女乃來了。」
「二嫂也來了。」劉蘭芝一張臉是滿滿的笑意。「今日我這里還真是貴客臨門,大嫂前腳到了,二嫂後腳也到,蓬蓽生輝啊。」
程謹看著陳婉蓉,眼底閃過不悅,但面上還是笑意盈盈。「弟妹怎麼來了?」
「蘭芝嫁進府里這些日子,身子听說都不見好,所以特地來看看。」陳婉蓉也是很會說場面話的。
劉蘭芝只覺得兩個嫂子,一個比一個會睜眼說話,她身子明明就好得不得了,但人家要怎麼說,她也沒必要反駁,「謝二嫂關心,快快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