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他定下生死之約?!」蓋聶回頭怒咆。
「大師兄,阿政待我情深義重,他可以不顧生死救我,我當然可以把命給他。」荊軻理直氣壯地回道。
扒聶高大的身形踉蹌了下,伸手扣著她的肩用力地搖晃。「阿軻,是不是贏政弄了什麼東西教你給吃壞腦子了?」
荊軻被晃得頭暈,沒好氣地撥開他的手。「大師兄,秦王以禮相待,對我很好,否則我現在怎麼會在這里。」
「他哪里待你好了,說不準你在半路上遇埋伏就是秦王搞的鬼!都怪燕太子丹那個混蛋,竟然不等我到燕國就急著要你出使秦國,否則秦王早已經死了幾百遍了,也不會有後頭這些糟心事!」
「不干秦王的事!」
「你又怎麼知道?!」蓋聶比她更大聲地吼回去。
「因為……」荊軻猛地閉嘴,思緒一轉,道︰「秦王還派了一些人要跟我到燕國救高漸離,只是我們跟那些人分散了。」
「哼,障眼法罷了。」
她氣惱,但又無法多說,「不跟大師兄說了,我要替阿政備藥了。」
「咱們多久沒見面了,你開口閉口說的都是別人,是沒把我放在眼里嗎?」蓋聶不滿地抓著她,就是不讓她踏出房外替別的男人忙和。
明明平常就精明得很,怎麼卻看不見這個男人對她的情意?喔不,阿軻最大的問題就在于看不見他人的心,她根本就不懂得愛與被愛,被吃干抹淨她也沒感覺。
但要吃,也是他吃,憑什麼到嘴邊的肉硬是被人給叼走!
「大師兄,咱們是講道義的,阿政舍身救我,摔得一身是傷,你不讓我照應他,豈不是太辱沒師門了。」
一提到師門,蓋聶再惱也不得發作,可要他眼睜睜地看著她把心思都擱在另個男人身上,他就吞不下這口氣。「明明就是我先愛你的!」
荊軻渾身爆開雞皮疙瘩,隱隱有些惡心沖口。「我也愛你啊,就像是愛……」
「他媽的愛蒼生!」蓋聶怒吼了聲。
徐夫人不禁搖頭嘆氣,再一次悲嘆大師兄的愛情注定沒有結果。
一直注視著兩人的贏政,一開始听蓋聶告白,一顆心提得老高,可是再听到荊軻的回答,饒是他也忍不住替蓋聶掏了把同情淚。
太可悲了,真的!
「大師兄!」荊軻抬眼怒瞪。
兩人視線交纏,殺氣騰騰,徐夫人趕緊介入其中當和事佬,可偏偏他使不上力。
反倒是躺在床上的贏政緩頰道︰「卿卿,師門有序,你這般與你大師兄橫眉豎眼杠上,似是你不對。」
荊軻抿了抿嘴,卸去了殺氣,懶得和蓋聶一般見識。她氣,是因為他罵了師門傳授的原則,等同罵了巨子,怎能饒恕。
「依我所見,蓋聶兄不失為颯爽的墨家子弟,真是他媽的好!」贏政現學現賣地獻上最高敬意,算是同情他,所以安撫安撫他。
扒聶瞪大虎眼,就連徐夫人也嚇了一跳。
「阿軻,他為什麼罵我?」蓋聶從牙縫中擠出話來。
「咱、咱們到外頭說。」荊軻面帶心虛,想要把蓋聶拉出去。
「為什麼要到外頭說?」他甩開她的手,非要問個清楚。
她一把抱住他,露出難得溫煦的笑。「師兄,走嘛。」
贏政瞪大眼,看著蓋聶瞬間軟化,乖乖地被她拉走,徐夫人還跟在後頭喊著她不公平,沒給他個擁抱。
墨家是什麼鬼師門,竟讓同門師兄妹這樣摟摟抱抱,還有,該死的她怎能主動去抱他以外的男人?!
混蛋!
用膳時,贏政馬上就扳回一城。
他懶懶地半坐躺在荊軻身上,吃著她親口喂的飯菜,還不住笑吟吟的看著不小心把筷子折斷的蓋聶和低頭扒飯的徐夫人。
扒聶橫肘過去,正中徐夫人側胸,痛得他齜牙咧嘴,心不甘情不願地道︰「阿軻,依我的診治,阿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該可以自行用膳,再說一個大男人這樣被喂著,難看。」
「可是二師兄,阿政說他的手還是動不了,要不要給他換帖藥?」荊軻擔憂著贏政的傷勢,就怕他落下病謗。
「胡扯,他熱度都退了,沒道理手還動不了。」徐夫人數落著,暗罵了聲卑鄙。
「沒呢,他昨兒個身上還燙得很,就連現在也還隱隱發熱。」
「等他死了就不熱了。」徐夫人涼涼的道。
荊軻沒好氣地抬眼瞪去,不敢相信二師兄居然這般詛咒贏政。
「不用換藥,不要質疑我的醫術,我下藥的精準就跟我使毒的技術一樣。」真不是他要說,他要是把心橫了,在阿政的膳食里添些無色無味的毒,絕對能夠讓他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可就怕毒他的同時,不小心把阿軻也給毒死,更怕毒死了他,阿軻會恨他一輩子……好可怕,他寧可阿軻永遠不愛他,也不要阿軻恨他,所以他一直忍著。
「是啊,卿卿別擔心,雖說是慢了點,但肯定能復原。」贏政出聲安撫道。
「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堅持回燕國救高漸離,也不會連累你。」這事她一直擱在心里,愧疚不已。
「說那是什麼話,要不是我跟著,你在這兒出了事,我也一樣活不了。」贏政說的皆是肺腑之言。
如今他總算明白,他的生死與共不純粹是為了拉她當隊友,而是他對她的眷戀深植于心,只是他從未愛過人,對于愛情太過于陌生才會至今才發覺。
「阿政……」荊軻心頭發暖,沒有任何言語可以道盡她的心情。
贏政只是對著她笑著,眼里只有她,再無其它。
被晾在一旁的一對師兄弟冷冷地看著這一幕,徐夫人低聲問︰「師兄,要不要我弄點藥給他嘗嘗?」太尋釁了,他決定弄點死不了卻可以讓他很難捱的藥。
「我對付他還需要用毒?」蓋聶哼笑了聲。
「殺他,阿軻會翻臉。」
「那就用點藥讓他不能使壞。」
「明白。」
一頓膳食在兩師兄弟的交流中結束。
阿政中午的湯藥,徐夫人照吩咐拿捏用藥,不讓荊軻起疑。
晚上用過晚膳後,蓋聶不容置喙地道︰「阿軻,你到徐二房里睡,阿政就交給我和徐二。」
贏政聞言,隨即明白其中有詐,于是趁著荊軻尚未回答前,搶先道︰「卿卿,我的胸口疼著……」
「不打緊,待會再把藥喝了,晚上有什麼事喚我一聲就行。」說完,荊軻便準備收拾到徐夫人房里就寢。
贏政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卿卿,你中毒時我是怎麼照料你的,你如今又是怎麼回報我的?」他說得痛心疾首,句句血淚。
「呃……」她有些為難。
其實她也想留下來照料他,但她若是再堅持,兩位師兄肯定會看出破綻,看穿阿政早已知道她的女兒身,屆時絕不會再讓她照料他的。
「痛……」贏政痛苦地捧胸側過身。
「兩位師兄,還是讓我留下來照料阿政就好,你們先回房休息吧。」
「阿軻,你不听我的?!」蓋聶眯起虎眼,威脅力十足。
「大師兄,不是我不听你的,而是阿政因我而傷,我理該照料他,遑論他曾經也照料過我。」
扒聶不滿的瞪著裝傷裝得很像一回事的贏政,拉著徐夫人就離開。
荊軻將碗碟收到後頭的灶間再回房,就見贏政側躺在床上,她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想了下,還是乖乖地窩進他懷里。
「卿卿。」他眼未張地出聲輕喊。
「嗯?」
「你……願不願意當我的女人?」贏政有些緊張地張眼凝視著她,就見她面露疑惑,像是不懂他的請求。「我的意思是說……當我的妻子,從此以後,你就只能擁抱我,只能與我同床共寢。」
「阿政,我是你的臣子。」她冷靜地提醒道。
「我知道,但當臣子和妻子並不沖突。」
「有沖突。」
「什麼沖突?」
「我不想當你後宮的女人。」
「我可以……」
「再說我只想當你的臣子,除此之外,沒有其它。」荊軻斬釘截鐵地打斷他未竟的話,一點轉寰余地都沒有。
她的目光冷若冰霜,彷佛初見面時的陌生,贏政心底一陣發涼,不只是因為自己挑錯時機,更因為他感覺不到她對自己的半點情意。原來,都是一樣的,在她眼里,眾生皆平等,人與花草沒兩樣,因為她根本不懂愛。
「卿卿,你愛天下蒼生,可是你真的知道你愛的是什麼嗎?」兼愛天下,她說得理直氣壯,佴她卻連小情小愛都不懂。
像是被踩中痛處,荊軻臉色不善地瞪著他。「我當然知道什麼是愛!」
「那你說,什麼是愛?」
「愛是……」她幾次張口,最終只能虛弱地說︰「當你對人感到憐惜就是愛,我說過了,不是嗎?」
那是巨子說的,總有一天她一定會感受到的。
「你對我有一分憐惜嗎?」贏政握住她的手,柔聲問道。
荊軻怔了下,他雖是神色未變,但她就是覺得他好似哪兒有點不同,有股她說不出的壓力襲擊著她。
「有一分心疼嗎?」他再問,並朝她逼近。
她直瞪著他,想將他推開,但又怕弄疼他,只好將手握成拳忍耐著。
「如果你見不到我,會想我嗎?」
「我一直在你身邊,有什麼好想的?」她不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而且他靠得太近了,讓她很不自在,心也愈跳愈快。
贏政瞅著她,突地吻上她的唇。他的身體是誠實的,在情感萌芽之初便已對她動念,也許她和自己一樣,腦袋還搞不清楚,身體卻早就明白了。
荊軻沒有抗拒他的吻,可是當他吻得愈濃愈烈,大手甚至滑入她的衣衫里,她倒抽了口氣,身體快一步反應,一把將他推開。
他悶哼了聲,倒在床緣,捂著胸口說不出話。
見狀,她隨即躍下床。
贏政忍痛喊道︰「卿卿!」
荊軻背對著他,直到听到他的喘息,她才緩緩回頭,見他捂著胸口,俊俏的五官因為疼痛都皺在一起了。
她因他的痛而猶豫著,但怒火卻更凌駕其上,她冷聲問道︰「你要毀諾嗎?」
待在咸陽的那段時間,她認為他是個君子,哪怕知曉她是個女人,他還是奉她為上卿,她為之動容,然而他今□之舉,等同于毀了她對他曾有過的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