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容瑛邊說邊看著神情沉靜的沈元卿,他年紀雖輕,但運籌帷幄,屢建戰功,成了皇朝威震八方的大將軍,盡避漠然寡言,但就心月復太監派人在外一探,比起他這個皇上,威遠王竟更受百姓愛載,光這一點,就讓他極度不悅。
用盡心機才坐上龍椅的楚容瑛,此時的表情卻不見半點厭惡,而是滿滿的笑意。「等大軍返京,朕設皇宴三日,好好犒賞有功將士。」
「微臣等謝皇上恩典。」沈元卿起身,其它人跟著起身行禮。
「平身。朕還有一重要的事與愛卿提。」
楚容瑛直視著沈元卿,仍無法在那張俊美出眾的臉上看出端倪,目光再往後,看著他身旁善于謀略的李樂,接著,是跟著出生入死的葉東飛,不畏生死出了名,堪稱是他麾下第一勇士,還有石浪跟程皓,兩人隨侍沈元卿多年,已晉升軍隊副將,都有一身好功夫,這幾人合體,若是再加上邊關在沈元卿一手帶出的鐵一般紀律的剛強部隊,靠著多年出生入死的忠誠,萬一圖謀不軌,他的天子之位岌岌可危。
所謂家和萬事興,他打算反其道而行,替沈擎風賜婚,讓沈家掀起滔天巨浪,讓沈元卿坐立難安,這可是他跟杜祿花了不少心思才想到的好計,不但可以逼得沈元卿不敢躁進,也用他兒子的婚事來牽制他,使他不得不成為保皇派的一員大將。
沈元卿拱手道︰「微臣也有要事要向皇上稟報。」
楚容瑛太好奇了,便道︰「朕允你先說。」
「是,邊城安定,所謂攘外安內,微臣府內尚無正室,微臣的母親長年叨念此事,微臣此次返京受封賞之際,想娶繼妻,讓微臣的母親安心。」
楚容瑛臉色一變,敢情他這是打算先下手為強?居然還抬出家中老太婆!他藏在袖口的手陡地握拳。真該死,老子娶妻,兒子的婚事就得延緩,如此一來,他打的如意算盤不毀了?
楚容瑛滿心不悅,偏偏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微笑。「愛卿是否已有中意的閨女?朕可以賜婚。」
沈元卿直覺想到溫晴,但很快的回道︰「皇上國事繁忙,微臣這只是家中小事,不敢煩勞皇上。」
楚容瑛可是吃了啞巴虧,龍心大不悅,沈元卿的話在他听來,就是沈元卿不希望他的手伸得那麼長,管到他娶繼室一事。
「皇上,威遠王等人定是返家梳洗後就急著前來面聖,皇上聖明,何不先讓勞苦功高的幾位大人回家休息。」杜祿突然走上前,樂呵呵的拱手道。
「瞧朕太高興了,一時忘了他們可是風塵僕僕的返京,至于朕要說的事,也沒什麼,沒事,回去休息吧!」
楚容瑛強撐住臉上的笑意,讓沈元卿等人退下。
一待他們離得遠了,楚容瑛立即火冒三丈的將桌上的奏折、筆硯全掃落地。
「皇上……」杜祿身子一顫。
楚容瑛的神情變得陰沉,眸中盡是殺氣。「該死的沈元卿!」
「皇上,別氣壞了龍體。」杜祿好言勸慰。
楚容瑛仍是一肚子熊熊怒火,思緒不停的轉著,想著還有什麼方法可以對付沈元卿。
京城的另一棟宅第,溫晴主僕從嚴家中藥堂載了一車藥草先回自家經營的中藥堂,這才進到家門。
奴僕欣喜迎接,溫晴微笑以對,但小丹卻臭著一張圓臉兒。
溫晴看了她一眼,搖頭笑了笑。
小丹忍不住嘀咕道︰「花錢買藥材,只能騙老夫人,還讓嚴家狠賺一筆,還得另外付錢找人替我們買,這一來一往都是錢啊!」她心痛啊,那一匣子亮燦燦的銀子全沒了,她真想大哭。
「傻小丹,錢換了藥材,又沒不見。」溫晴說得灑月兌。
重點是這個嗎?小丹臉一黑,懶得說了。
此刻,劉氏在丫鬟的伺候下走了出來,一見到孫女,先是慈愛的上下打量,就怕她在外頭瘦了、餓了,接著不禁叨念道︰「這一趟也去太久了,雖然你半個月就會派人送信息回來,讓我們知道你平安,可是你爹可念死了。」
「小丹陪著嘛,爹不用擔心。」溫晴撒嬌道。
「是不用太過擔心了,一旦嫁出去,就是丈夫的事了。」劉氏拉著她坐下來。
她是真心疼愛孫女,雖然在外人看來,她給了孫女太多自由,但這孩子總是能說到她心軟,像是「晴兒這顆心也不知會不會突然就停止跳動,晴兒實在不想帶著遺憾離開」這等揪心話,讓她不得不心軟。
想到這里,劉氏拍拍孫女的手,她六歲時那暈過去的畫面仍歷歷在目,她怎麼也無法拒絕她,這一年一年揣在懷里珍寵著,就這麼寵到無法無天了。
「怎麼又提親事?祖母就這麼急著要把晴兒嫁出去嗎?」溫晴將手放到祖母的手背上,不依的嗔道。
她知道自己在某方面來說是相當不孝,以親情綁架疼愛她的祖母跟父親,但為了現代的爺爺,她絕不能當溫室中的花朵。
「老實說,這陣子上門提親的人還真是不少,最積極的就數……」
劉氏話還沒說完,廳堂外就傳來岑管事著急的叫喚聲——
「何少爺,我家小姐剛回來,等我通報……你怎麼硬闖啊!」
「又是何少峰,小姐,我替你打跑他!」小丹一回頭,就見何少峰跟他的小廝劉夏跑了進來,她舉起手正要趕人,卻看到小姐朝她輕輕搖了搖頭,她這才不甘心的把手放下,但銳利的眸光還是狠瞪著何少峰。
何少峰豐神俊朗,但就是個花心少爺,認識小姐以前像個街頭小霸王,常欺侮老百姓,直到某次錯惹江湖惡霸被砍到奄奄一息,才讓小姐救回一條狗命,卻也因此賴上小姐。
「晴兒,你終于回來了,我找來的媒婆已經上門說親好幾回了,還有,我這條命是你救的,我早就說過要以身相許的。」溫晴出遠門,可讓他這一個多月來相思泛濫、寢食難安,他還派奴才在溫府外守著,只要她回來馬上通報
「這一點,我認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溫晴神情平靜的回道。
何少峰可悶了,他知道她說過她不是他的良緣,說她不適合他,但他就喜歡她啊!在醫治他時,其它人都怕他,不敢逼他吃藥,只有她敢責罵他,這麼勇敢又美麗的女子,他如何不心動?
他曾經想借著酒意一親芳澤,卻被她撒了一把奇怪的粉末,讓他又癢又疼的臥床一個月,再也不敢對她起色心,也才能明白溫太醫怎麼那麼放心讓她這麼一個傾城佳人在外行走。
「本少爺到底哪里不適合你?我真的很愛你,我可以改啊,我發誓,我這輩子不會再愛其它人了。」何少峰乃高官之後,養尊處優,沒有他不敢說的話。
肉麻兮兮的!劉氏听了都受不了的臉紅搖頭。
溫晴覺得太陽穴隱隱泛疼。「請自重,長輩在這里。」這話是多說的,何少峰說話做事從來不管場合。
「我還不夠自重嗎?為了你,我簡直乖得都不像我了。」何少峰委屈的大聲抗議。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連劉氏都忍不住笑了。
他這話倒是說得真,見溫晴會去關照一些貧苦百姓,為了博得她的好感,他也會在佳人面前來場送糧、送衣秀,像只哈巴狗等著她回眸一笑。
溫晴揉揉太陽穴,直視著這張委屈中見可愛的俊朗臉孔,她其實並不討厭他,她看得出來他本性不壞,不過他對她而言比較像個弟弟。
雖然在外人面前,她正值青春無敵的年紀,但她的靈魂不止啊,對于何少峰這剛滿十七歲的女敕草她還真啃不下去,相較之下,三十三歲的熟男沈元卿比較對她的味兒。
「我真的累了。」溫晴知道這一招對他超有效。
「那……好吧,我舍不得你累,你先休息,我明兒再帶媒婆上門。」何少峰俊朗一笑,再回頭,就見劉夏直沖著小丹笑,他一掌毫不客氣的巴上他的頭。「別再發春了,快走,讓我的晴兒休息。」
見兩人像一陣風似的來了又去,劉氏無奈的搖搖頭,她看著孫女道︰「說來,他也算有心。」
「老夫人,你不會要小姐嫁給那個登徒子吧?」小丹難以置信的瞪大眼。
「浪子回頭金不換,那孩子性子純良,先前是被寵壞了,何況……」劉氏溫柔的握著孫女的手。「丈夫是女人的天,女人能得到天的寵愛,這輩子還會過得不好嗎?」
她原是世家閨女,只是家道中落,原本談好的親事沒了,最後只好嫁給溫晴的祖父,但良人熱中醫術,夫妻倆實在沒什麼感情可言,相較之下,兒子與媳婦的感情就令她羨慕不已,偏偏天妒紅顏,媳婦走得太早。
祖孫這麼多年,溫晴怎麼不知老人家的遺憾與感慨,她擁抱真心疼愛她的祖母,撒嬌道︰「我還想陪祖母呢,管他純不純良。」
「是個大家閨秀,怎麼這麼說話。」劉氏雖是斥貴,但笑得一雙眼兒都隨起來了。
小丹看著祖孫相擁的這一幕,對小姐的一張甜嘴除了佩服還是佩服。
「好了,你先去休息休息,晚一點再告訴祖母你這回找到了什麼珍貴藥材。」劉氏微笑的拍拍孫女的手道。
溫晴和小丹向劉氏欠了欠身,便回房去了。
一回房里,溫晴梳洗完,想著小憩一下,沒想到竟一覺睡到晚上。
醒來後她讓小丹伺候著衣,正巧趕上晚膳。
「爹,好久不見了。」溫晴調皮的向父親行禮。
溫重仁看著模樣完全承襲妻子的女兒俏皮入座,神情又是寵愛又是無奈。
每次女兒出遠門他就提心吊膽,後悔自己應了她所求,但下一回,她再撒嬌要求,他又拒絕不了。
「爹這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直到看到你在床上熟睡才落了地。」
溫晴杏眼圓睜,故意夸張的道︰「爹看過女兒了?莫不是我睡得如小豬,怎麼毫無感覺?」
站在她身後的小丹忍不住噗哺一聲笑了出來。
「真是的,還是醫者,怎地將自己說成了小豬。」溫重仁斯文儒雅,但有這掌上明珠,也常被逗得失笑。
「又沒外人在,何況,心情好,東西才好吃。」溫晴拿起碗筷,替父親跟祖母各夾了塊香噴噴的鹵肉,再夾了一塊送入口中咀嚼。
「看看!娘,她還是個孩子呢,怎麼詢問親事的那麼多?」溫重仁真後悔讓女兒到皇宮替一些嬪妃看病,晴兒只是太醫之女,那些嬪妃當然不是替自己的皇子挑媳婦,而是替在宮外的娘家親戚說親。
劉氏只是笑,沒有說什麼。
溫晴咽下口中的鹵肉後,不依的道︰「真是的,爹跟祖母一樣,怎麼都提這事兒?」她雖然也有打算,但她知道沈元卿絕非爹跟祖母心中良婿,年紀就是一個大問題。
「你長大了,正是說親的年紀,令爹意外的倒是離宮前听到的消息。」
「什麼事?」劉氏比溫晴還好奇。
「威遠王已先行返京,向皇上稟明要娶繼室,可以想見的,這個消息明天一定會傳遍全京城。」溫重仁說完,也夾了口菜送進嘴里。
溫晴驚呆了,沈元卿要娶繼妻?對象是她嗎?但一路上他壓根沒跟她提過這件事,所以不是她?想到這兒,她原本的好心情都沒了。
「此事當真?那位置不是已空了幾年?」劉氏多少耳聞,也知道不少飛黃騰達或攀權附貴的官商人家都在打那個位置的主意。
「應該不會錯,也該是時候了。吃飯啊,娘、晴兒,飯菜都要涼了。」
「喔……好。」溫晴連忙擠出一抹笑,再動筷吃飯。
這頓晚餐,縱使擺上桌的都是她愛吃的佳肴,她卻食不知味,又為了不讓爹跟祖母起疑,她還得振作起精神瞎編這回外出的采藥趣,至于與沈元卿相遇一事,她完全不敢吭上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