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可茵白白忐忑了好幾天,還真的什麼事都沒發生。
不過,她周圍的空氣開始有了微妙的變化。因為學長的青睞,讓她頓時成了注意力的焦點。人人都想知道,席承岳特別注意的學妹,到底是什麼樣子?
當然,看到她本人之後,大家都失望了。瞧瞧那身材,簡直快比男生還高壯;頭發不長不短,還有點自然卷,配上略深的五官和麥色肌膚……說有原住民血統都有人相信。
不過,她放學後在操場上練跑的樣子,又是另一回事了。
校隊在冷天里還是穿著短褲練習,露出勻稱緊致的漂亮雙腿,行雲流水般,輕輕的跑了一圈又一圈;這時的羅可茵真的會發光。雙頰染上紅暈,眼楮亮亮的,運動衫被薄汗濡濕,貼在她發育成熟的身上,腰是腰、腿是腿的,青春的活力逼人而來,令人無法忽視。
幾個高年級的男生也注意到她了。大家都發覺這個學妹臉蛋雖普通,但身材很好,原來瀟灑不羈的席承岳喜歡「這一味」呀……
說女孩子愛講閑話、愛八卦,但男生嘴碎起來,其實有過之而無不及。很快地,莫名其妙的耳語就在男生班中傳開。
听說他們偷偷在校內約會。
听說放學後席承岳都會留下來陪她練習,真到夜色降臨,才雙雙離去。
有人繪聲繪影說看到兩人牽手;隨即,加油添醋的看到他們擁抱、接吻等版本就跟著出現。
甚至有人信誓旦旦的說,他們已經相偕上旅館了。
這在校規嚴謹的私立學校來說,可真是爆炸性的傳聞;不多時,也都傳到了當事人的耳中。
「你們真的去旅館?」會議室中,嚴厲的質問回蕩著。
「對呀。」席承岳笑咪咪的回答,還帶著點得意。
「學長。」羅可茵嘆著氣制止,認識才沒多久,她已經從老是被逗得心如小鹿亂撞,迅速進化成無奈接受事實——席承岳看似斯文誠懇,但講話永遠真假難辨,都不怕旁人听了血壓爬升、心跳失速,「當然不是真的,湘柔,你別相信。」
趙湘柔皺著眉,看著長桌面對正一臉笑意的學長,以及表情無奈的同學。
午餐的約會還在繼續,但近日寒流來襲,樓頂實在太冷了。席承岳自然有解決方法;他們移師到室內。
當然不至于跑到校長室去睡午覺啦,所以圖書館旁人跡罕至的小會議室變成他們吃午飯的場所。寬大皮椅溫暖又舒適,光亮的長桌上擺放著各色美食,還有香噴噴熱騰騰的女乃茶,愜意得讓人忘了自己是高中生,等一下還要小考,下周有月考。
只見席承岳正沖著羅可茵笑,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她擱在桌上、麥色肌膚的手背,動作很小很輕,但很親密,讓趙湘柔看了,有種難以言喻的滋味涌上心頭。
「你們真的……」在一起了吧?
「真的沒有去旅館。至少,不是同學們傳的那樣。」羅可茵把手放回來,臉紅紅地解釋︰「學長是有陪我走回家,而我家……是開溫泉旅館的。大概是因這樣被誤會了吧。」
「你真客氣,北區有名的天喜會館,叫溫泉旅館?」席承岳還是微笑,眼楮一直沒離開過她略顯赧意的臉蛋。
羅可茵又瞄他一眼。說不過他,每次都只能這樣,又無奈又縱容地看看他。
被他們的眉來眼去烘得臉蛋也熱熱的,趙湘柔覺得自己可以躋身天花板電燈泡,一起發光發熱了。她看著面前的女乃茶杯子,試圖改變話題。「這家的珍珠女乃茶還蠻好喝的。學長,你翹課出去買的嗎?」
席承岳慢條斯理地拿起女乃茶,吸了一口,然後,把杯子湊到羅可茵面前,俊眉一挑,就等著她喝。「是不錯。不過好像有點太甜,你試試看?」
這……不就是間接接吻了嗎?羅可茵尷尬得要命,可憐她一個身手矯健的校隊長跑選手,連手腳都不知道要怎麼放,結巴半天才說︰「不、不用了,學長,你們喝就好,我……我不喝珍女乃的。」
「為什麼?」他喝過的吸管還是在她唇前,沒移動。
「這杯喝下去,我可能要多跑五圈操場,才能把多余熱量消耗掉。」羅可茵說,瞄了瞄眼前的瘦削俊男,又看看旁邊的窈窕美女。「還是你們喝就好。」
趙湘柔沒多說,但席承岳臉色一正。「什麼意思?」
「怕胖。」簡單兩個字,陪笑回答。
「又有誰說你胖嗎?」沒想到帶著笑意的俊臉陡地嚴肅起來。「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你的身材非常好,根本不需要減肥?」
「我不是減肥,是不能隨便亂吃。」羅可茵委婉解釋︰「校隊選手如果不克制,隨便胖個幾公斤,老師會罵的。」
「這不合理。是哪位老師罵你?我幫你去問問看。」
「不行!」羅可茵大吃一驚,情急之下,抓住了席承岳的手。「學長,你不能去找老師。這真的是小事情,沒有關系的!」
要是不趕快制止,這個行事常出人意料的學長,搞不好真的就跑去找老師談一談了。
席承岳的手被抓住,整個表情都柔軟了,看著面前緊張兮兮的學妹,目光說有多溫柔就有多溫柔。
旁觀者趙湘柔則是忍不住一陣困惑。席承岳對身邊的人一向疏離,從不管閑事,連她耍任性多年,席承岳向來都不予置評,像這麼正經認真的模樣,真讓人覺得陌生。
看他們手拉著手、彼此凝望,說話又輕聲細語的互動,趙湘柔這顆大燈泡很有自知之明,拿著自己的女乃茶,姿態優雅從容地起身離去。
「咦,湘柔怎麼走掉了?」羅可茵立刻注意到,抬眼直望著同學的背影,一幅想追出去的樣子。
「先別看她。你們是同班同學,一天都晚都見面。」學長誠心建議︰「不如多看我幾眼,要看到我可沒那麼容易呢。」
倒也不難。羅可茵默默在心里說。他不知道她一天到晚都在遙望對面教室的頂樓,試圖尋找他的身影。每天一放學,更是迫不及待地沖到運動場練跑,一跑就跑好久;因為這樣他放學經過時,就能看見她了;也許會順便過來跟她說幾句話,甚至陪她走去搭校車。然後,她就可以開心一整晚、一整天、一整個禮拜。
想著這些傻氣的點滴,羅可茵定定地望著他,像在發呆。席承岳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你跟湘柔感情也太好了,她一走,你就失魂落魄的。這樣我要吃醋嘍。」席承岳開著玩笑。「我就在你面前,看見我了嗎?」
看見了,還看得好清楚。他的眉毛濃濃的,鼻子又直又挺,一雙眼楮看著她時,總是含著笑,漂亮的嘴角總是微微上揚,整個人帥得讓人心跳加速。
記憶中的他永遠是這麼神采飛揚的模樣,那是整個青春期最甜蜜的一頁。
但兩天之後,當羅可茵听到同學的議論紛紛之後,不顧一切沖到訓導處時,從窗外努力越過人群往內看,所看到的學長,就不是那麼帥氣的模樣了。
他一向整潔的制服弄髒了,肩頭還扯破,下擺從褲腰里拉出來;俊臉上已經掛彩,嘴角有血跡,眼楮也腫了一邊,短發凌亂,分明是跟人打過架的樣子。
而他旁邊有兩個橫眉豎目、卻同樣狼狽的大個子高三生。三人一字排開,訓導主任正中氣十足地「詢問」著打假的始末。
到底怎麼了?慌亂的羅可茵努力伸長脖子、踮起腳尖,試圖越過人群頭頂,想看清楚,卻只看見平常溫暖含笑的俊眸,此刻是一片淡漠,毫無溫度。
席承岳,本校成績頂尖、從國中就一路品學兼優到現在的高三學長,居然因為打架而進了訓導處!這實在太令人無法相信!
「啊,就是她。」「為了她打架……」身旁擠在訓導處外面看熱鬧的,有男有女,一二三年級都有。見到神色慌張的羅可茵出現,一面側眼打量,一面壓低嗓音,用不以為然的語氣討論著。
「听說是因為那兩個男生問席學長為什麼喜歡‘乳牛’……」
細細的語音像油絲一樣鑽進她耳中。羅可茵瞬時全身冰冷。
胸口好緊、好痛。她要窒息了。
因為別班男生嬉笑的嘴臉太下流,說的話又不禮貌,所以席承岳出手打人,還因而掛彩。但他自己一點也不在乎,就算被記過也無所謂,不懂為什麼大家都那麼緊張兮兮,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
在訓導處被罵一頓之後,席承岳被勒令停學在家檢討三天。他承認在訓導處被訓斥的感覺滿丟臉的,所以暫時不去學校也好,樂得輕松。
只是,想到在訓導處外走廊上,一臉蒼白的羅可茵,他就輕松不起來了。真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而她又是容易認真的個性,那天大概嚇著她了。
席承岳試圖打電話給她。號碼是從趙湘柔那里拿到的。
「她不在,賣夠卡啊!」兩次之後,接電話的婦人很不耐煩。「你是誰?為什麼要找她?」
「我是她學長,想請問……」
「她讀女生班,哪有啥眯學長,別騙了!你是詐、騙、集、團對不對?」婦人咬牙切齒。「少年仔,年紀輕輕干嘛做這種事,一天賺得到多少錢?快去找工作好好做人,不然怎麼對得起你的父母!」
說完,就用力掛了電話,完全不讓席承岳有說話的機會。
傻眼了片刻。本來該放棄了,但,他還是想跟她說說話,想知道她這幾天好不好,又做了些什麼。
沒來由的,一股焦灼驅策著他,著了魔似的撥出另一個號碼——
「湘柔,你又一個人在家?」
「嗯。我媽已經搬走了。找我干嘛?」回答沒精打采的。
趙湘柔最近家里有事,父母鬧離婚鬧得很凶,她已經沒有精神好一陣子了,只有在他和羅可茵面前會放松一些。
「呃……」這還是第一次,席承岳居然有點詞窮。「我是要問,可茵……」
「她這兩天也都沒來上學,請病假。我還以為你們私奔去了。」
請病假?羅可茵?那麼健康矯健的女孩,生病了?
「她生什麼病?感冒?」
「不知道。」趙湘柔悶悶地說︰「你們以後不要約好一起請假好不好?我在學校好無聊。」
驕傲到有點孤僻的小鮑主,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讓席承岳有些詫異。
不過,也難怪,因為他自己也是一樣。才一兩天不見,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非得立刻找到羅可茵說上幾句話才行。
那種難以按捺得沖動實在太陌生,陌生到他不知該怎麼辦。掛了電話,席承岳迅速下了決定——他要去她家。就算在附近逛逛也好,說不定會踫到。
反正他家里也沒人。自他懂事以來,父母總是忙,忙到天昏地暗,忙到有回家睡覺算是撿到,幾天不見人影乃家常便飯。他沒學壞還真是奇跡。
從席家到羅家要搭公車、轉車又走一段山路才到。之前陪沒趕上校車的羅可茵回家時,他一點都不在乎,還恨不得山路越長越好,可以多聊一點;不過現在情況不同,急著想見面,一點點拖延都讓他無法忍受。
他沒多想地抓了鑰匙就出門去。二十分鐘之後,已經到了羅家所在的半山腰上。掩映的樹影中,古色古香的木制建築閃爍著暈黃燈光。
羅可茵的曾祖父當年在山區開始經營溫泉旅館時,附近都還是荒山野嶺,到後來規模越來越大,還買地興建了更新、更大的會館之後,羅家依然沒有搬離這間整修過好幾次的老宅。
這些都是羅可茵告訴他的。她話並不多,也從不搶著發言,但說起話來溫溫軟軟,引人入勝,讓他為之神往,整個心思都被抓住;其它一切像功課、考試、前途、大學、期望等等的小事,全都拋到九霄雲外。
十八歲的男孩其實本來就應該像這樣,但他不像十八歲已經很久了。
他就這樣在人家門外徘徊好久好久。月光松影為伴,人卻落單,想見面的熾熱心情怎樣都無法退燒,繞來繞去,就是想見她一面,卻不敢貿然闖入。
終于,沙沙的腳步聲踩在碎石小徑上,有人走出來了。
「你在門口已經走來走去很久了,有什麼事嗎?」來者當然不是羅可茵,而是一個看似大席承岳幾歲的男生,語氣冷冷地問。
「啊,我……」可憐席承岳一個家學淵博、常常上台演說致詞、參加過大小比賽都毫無懼色的名將,此刻居然結巴了,支吾半天,才說︰「我想問……羅可茵……在家嗎?」
對方搖搖頭,眼神不甚友善地上下打量一下。「你是誰?」
「我是她的學長。听說她這幾天請病假,所以想……」深呼吸幾口之後,席承岳努力恢復正常神態。「想確認她沒事。我可以跟她說話嗎?」
只要講幾句話就好了。真的。
「之前打過電話的就是你?」打量的眼神依然銳利。「她不方便講話。時間已經很晚了,請你趕快回去,不然你的父母會擔心的。」
才不會。他爸媽根本不知道他在不在家。席承岳不死心地追問︰「只是講幾句話而已,我不會打擾太久的。可以嗎?」
還是搖頭。「不方便。」
對方已經不想多說,轉身回去了。進去之前,還從肩上拋過來一句話︰「請立刻離開,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在這里亂逛。」
席承岳不死心,繼續逗留仰望了好一陣子。只見夜色越來越深,屋里干脆連燈都關了,門也鎖了,完全不得其門而入;最後,也只能失望離開。
實在太郁悶了。這種極度渴望見到一個人,卻又無法遂願的折磨,真是……太新穎、太直接的痛苦感受。
結果一路悶著下山,經過人車都不甚多的郊區,還沒進入市區,就出事了。
會這麼倒霉嗎?他望著眼前閃爍的警示燈,以及一身帥氣的制服警察對他揮手的樣子,整個人傻住,以為是在做夢。
啊,對了,到這時才想起,他是偷開家里的車出門的。比較慘的是,他並沒有駕照,也就是所謂的無照駕駛。
席承岳會開車,完全是因為在家沒事做,家里司機有機會就教,也陪著讓他在路上練習,沒幾下就上手了,開得很好,準備幾個月後就去考駕照。但這一切都僅限于台面下的動作,開這麼遠,還上山還是第一次,沒想到就被抓到。
這也難怪。這麼晚了,一個眉清目秀、學生模樣的年輕小伙子開著一輛昂貴房車閑晃,怎麼看怎麼不對,警察先生當然想要好好了解了解。
「行照駕照麻煩一下。」車窗邊,交警還算客氣地說。
「呃……」這個嘛……
二十分鐘後,他被帶進附近的分局。
一個多小時後,家長總算出現了。不過,當然不是他父母,而是母親的助理謝小姐。
只見謝小姐一身干練褲裝打扮,手上還拿著手機正在講話。她先瞪了一眼坐在鐵椅上、一臉無所謂的席承岳,然後對著電話說︰「是,我已經到警察局,也看到承岳了。這邊我會處理。」
「有必要跟我媽說嗎?」席承岳見到熟人出現,只是懶洋洋問。
謝小姐又瞪他一眼,然後轉頭,掏出名片,熟練利落地開始跟值班警員打招呼。「各位辛苦了。我是汪律師的秘書,這位是立法委員席正宏的公子……」
半小時後,付完了高額罰單,還被教訓過一頓之後,他和謝小姐相偕走出警局大門。兩人無言地望著停車場那輛閃亮的大車。
「這些要從你零用錢里全部扣回來。」謝小姐警告。
「知道了。」
謝小姐長他七歲,兩人像姐弟一樣熟稔。此刻她點起一根菸,對著午夜混濁星空吐出一口白霧之後,才皺眉說︰「承岳,你最近到底怎麼了?打架、停學之後,還無照駕駛,你爸媽會很擔心的。」
「會嗎?為了這麼一點小事?照例要等到我爸的院期結束、我媽的大案子暫時告一段落,才會想起我;那時我大概已經畢業了。」席承岳無所謂地說著,追加一句。「而且搞不好是大學畢業。」
他掏出剛剛重金贖回來的鑰匙,正想開車門,卻在謝小姐的厲瞪下停住。笑了笑,把鑰匙交過去。
「你最近是不是交了壞朋友?」謝小姐憂心忡忡地問。
壞朋友沒有,只是,有想要交女朋友。這樣算嗎?
「請對‘壞朋友’詳細定義並舉例說明之。」父母都是學法出身,耳濡目染之下,席承岳自然而然月兌口而出。
謝小姐搖頭。「你這張嘴,不當律師是浪費了。多認真讀點書,考上大學之後,隨便你要干什麼就干什麼。現在的話,拜托你還是多少遵守一下校規,別一天到晚翹課、惹事。」
是嗎?考上大學就這麼天開地闊了?他還是笑笑,沒有多說。
「你別笑,我奉命要好好管著你。」她最後說︰「明天我會到學校跟校長、老師談一談,也請他們多關照。拜托你就給我安分點吧。」
雖然只是極小的感冒,喝點熱開水、睡一覺起來就沒事的,但羅母看女兒失魂落魄的樣子,堅持要羅可茵在家休養,傾力好好的補個幾天。
對于家人的大驚小敝,羅可茵照例無奈而溫順地接受了。而家里的補上加補卓然有成,她看著鏡中更加「豐碩」的自己,「乳牛」兩字又狠狠刺進心里。
幸好是冬天,她可以用層層衣物掩蓋,雖然結果就是看起來更壯、更虎背熊腰,但也沒辦法了。
努力擠出笑容,還聯系到很陽光的程度才走出去。餐廳桌上已經擺滿了各色菜肴,光蛋就有皮蛋、炒蛋、荷包蛋,各式各樣,琳瑯滿目。她肚子立刻不爭氣地咕嚕叫了起來。忍不住要嘆口氣。像這樣,怎麼可能變瘦?
「吃早餐吃早餐。來,可茵,快來吃,稀飯剛煮好。」母親正揮汗端出一小兵熬得又香又濃的白粥,趕快盛了一碗給女兒。
三個哥哥都只能吃隔夜飯,不過全都不介意;看妹妹出現,自動默默開始張羅碗筷,夾菜夾肉盛湯,把她面前的碟子堆得滿滿。
羅可茵又嘆氣。因為她知道如果不把這些吃完,是無法月兌身的。
「啊,對了!前兩天有個男生找可茵,說是你的學長。」羅家三哥突然說。
此話一出,餐桌上眾人都停下筷子,如臨大敵。
羅家爸爸皺眉。「可茵的學校,不是男女分班嗎?」
「讓女兒好好吃頓飯,行不行呀!」母親制止。
是,天大的事情,都抵不過羅可茵吃飯重要。不過,光听這簡單的幾句話,她已經心神不寧,飯也吃不下了。
「我學長?他、他有沒有說是誰?」會是席承岳嗎?應該就是了;因為除他以外,又有誰會找她?可是,為什麼?
「吃飯。」餐桌上幾個人異口同聲下令。羅可茵只得乖乖低頭,繼續努力加餐飯。
狠狠吃了兩大碗白粥配各色精美菜肴之後,羅可茵趕校車上學去了。
「怎麼才一個學期不到,可茵就認識男生了?」望著女兒的背影,羅父緊皺著眉,一臉陰霾。
「我就說不要讓她去讀光禮,要讀女校……」
「靜華沒有高中部,離家最近的私立學校就是光禮樂,難道要她跑到市區讀更遠的學校嗎?」
「老三,你看到那個‘學長’了,長什麼樣子?」說到「學長」兩字還咬牙切齒,好像什麼仇人似的。
當然,這些話羅可茵都沒听見。她滿心期待與忐忑,只想趕快飛奔到學校找學長。好幾天沒見到面,整個人都不對勁,加上之前打架的事件……想著想著,胸口又是一陣陣隱約疼痛。
結果,剛好遇上高三的模擬考。極重視升學的光禮高中對高三模擬考一向嚴陣以待,氣氛凝重,學弟妹們連走過趕上門窗緊閉的教室大樓都要降低音量,不敢喧嘩。羅可茵根本沒辦法見到席承岳。
接下來換他們考試了。而羅可茵心神不寧,加上之前請假的關系,考得一蹋糊涂,簡直可用「滿江紅」來形容。
盡責的導師把她留下來好好懇談了一次,還找家長到學校溝通。言談間,對于羅可茵忙于校隊練習、還疑似交男友,在學校里引起風波的事情有諸多暗示,請家長多關心。
結果就是她在學校被老師、同學盯著,校隊練習暫停,每天一下課就得搭校車準時回家,由哥哥輪番當家教,督促她讀書。
她都這樣了,何況是全校賦予重望的席承岳?老師們一定盯得更緊、管得更嚴,他的壓力一定更大更大了。
同在一個學校,竟然沒辦法見面。她上課更常對著窗外發呆了。而對面大樓的樓頂,卻不再有那飄逸瀟灑、似乎可以乘風飛去的身影。
只是單純想看他一眼、說兩句話,讓他溫柔的笑帶來暖意;也許他會輕拍她的頭,或者偷偷握她的手。就這樣,僅僅是這樣想起他,就讓她臉蛋燙燙的,整個人都燙燙的,好像剛跑完好多圈操場。
數學老師在台上奮力解著題,她的筆記本上卻是一片空白。羅可茵忍不住又神游了起來,眼光投向窗外——
還是不在。灰灰的天空下,樓頂一片寂靜空蕩,有如她一顆失望的少女心。
低頭之際,突然發現空白的筆記本上出現了一張紙條。
什麼時候丟過來的?是誰?她四下看看,同學們都認真上著課,坐在她前方好幾排的趙湘柔回頭看了她一眼,又迅速轉回去。趙湘柔自己最近因為父母離婚的關系,也被老師、同學密切「關心」及注目著,兩人處境差不多。
小心展開紙條,上面漂亮的硬筆字只簡單寫著時間地點——第六節下課在圖書館旁的小會議室等她。
那字跡好瀟灑,仿佛可以見到執筆人的神采。她握緊那張小紙條,整個人像是突然活過來一樣,全身都充滿著甜甜的能量。
再也不管了,什麼都不管!她就是想見他一面。第六節下課鐘一響,像是插上翅膀一樣,她往約定的地點飛奔而去。
一進陰暗的會議室,就被一雙有力的肩膀牢牢抱住。他的擁抱好溫暖,而羅可茵只覺得自己的心髒就快要沖破胸腔,跳得好用力,席承岳大概都听見了。
他忘情的擁抱好緊好緊,幾秒鐘的光景,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長。然後兩人才猛然回神,趕快分開。
都是第一次如此傾心,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紅著臉、手足無措了半晌,席承岳才把她按坐在椅子上,然後在她身旁蹲下。大手,則包握著她的。
「好久不見了。」他低聲說著,嗓音帶點沉沉的笑意,眼楮也是。「你還好嗎?我听說你之前請病假,怎麼回事?」
「只是感冒。沒事的。」她好想看他,卻又不敢,怕一眼就是驚心動魄,連話都講不出來;只能頭低低的,死命盯著握著她的那雙大手。
她的手也有這麼小的一天,可以被整個包覆住;在他面前,她就是一個最正常的小女生,不用刻意陽光健康,也不用帥氣爽朗,只是被學長迷得兩眼發亮,腦袋整個變成漿糊的普通高中生。
只要是男生看見自己喜歡的人露出這樣的愛慕眼光,無論歲數,都不可能抵抗得了。席承岳著迷似的望著她,傻傻的,連最擅長的說笑逗弄都忘了。
要是時間就此停止該有多好,但,那是不可能的。鐘聲再度響起,催促著他們回教室上第七節課。
「我們放學以後,是不是可以……」才見這樣短短幾分鐘,怎麼夠!席承岳依依不舍地說。
羅可茵搖頭。「我得馬上回家。現在我連留下來練校隊都不行了。」
「那,中午休息時間……」說著,連席承岳自己都嘖了一聲。自從謝小姐來過學校表達關切之後,老師們被請托要嚴加看管席承岳,他要月兌身也很困難。
「也不行啊,學長。而且我看你都不能去樓頂了,應該也是被老師看著,對不對?」
何況現在大家都認識羅可茵了,要是看到他們在一起,消息一定馬上傳到師長那兒去,到時候,兩人都要面臨高度的關注跟壓力。
席承岳還是望著她的臉。奇怪,明明不是驚人美貌,為什麼就這麼吸引他、讓他沒辦法放下呢?想到馬上就要分開,以後也無法像這樣見面,要回到獨自一個人、上學放學都毫無期待的無聊生涯中——怎能忍受?
「學妹,不如,我們私奔吧。」他微笑著說,眼眸中閃爍著調皮光芒。
他總是在開玩笑,帶著點年少的憤世嫉俗諷意面對這個世界。可是,難道他不知道有人會認真嗎?
羅可茵默默瞅著他。片刻後,她下定決心似的,用力點了點頭。
「好。」私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