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說的是 第三章 靴子砸中意外人(2)
作者︰陳毓華

「小人奉命在此……」他又要把規矩重復一次,畢竟拿人錢財,忠人于事,不過如此。芮柚紫舉起手,做了個讓他住嘴的手勢。

「我知道你奉命在這里做什麼,不就攔人嘛,不過郡王可曾指名道姓不讓我出府?」

「這倒是不曾。」

郡王的話就是命令,沒有人敢違逆,他一聲令下,下面的人只會添枝添葉多做,把元配妻子攆到別院這種家務事,可以是夫妻拌嘴,可以是沒把今上賜婚的妻子放在眼底,事情可大可小,夫妻感情不睦也只能私下解決,哪可能指名道姓。

要是被言官揪住小辮子,也有苦頭吃的。

這位郡王妃倒是個精靈明白的人。

「這就是了,」芮柚紫笑容可掬,「做人呢,要從善如流,睜只眼,閉只眼,也許能看到不同的風景,就會有不同的想法,這會兒你看到什麼了嗎?沒有吧。我就是個人畜無害的少年,想蹺家走偏門,誰叫郡府的牆太高,我翻不過去,再說了,誰家年少不輕狂過?大叔就通融通融,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她通篇一頓胡扯把趙森繞昏,然後示意魏子給了他一個小巧的銀錁子。

賄賂得光明又正大。

趙森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那對主僕走了。

那小銀錁子擱在他手心,趙森苦笑,買路錢吶。

那個傳說中囂張跋扈,眼珠子長在頭頂上的郡王妃,居然用一粒不到五兩的銀錁子收買他堂堂一個死士,還給得堂而皇之。

像他這樣的人,京里面有很多,大官家里都養著些作為防身,他們這種人基本上就是戰死,很少活到可以退下來的年紀,他是少數中的例外。

想收買他,起碼該給張面額大一點的銀票,要不也是一錠銀錁子也行。

遭如此的對待,為什麼他會想笑呢?

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是吧?這個郡王妃,肯定不只打算就出這一趟門,她好像一點也沒把郡王放在眼底……

得了,趙森垂頭看了眼邋遢得像過街老鼠的自己,橫豎也沒人巴望他能做什麼,誰也不會信他的話,每每只當他是醉話連篇。

自嘲的笑在他臉上綻開,他打了個大大哈欠,伸長懶腰,秋光無限好,模模腰際的葫蘆,空了欸,正巧得了銀子,打點酒潤潤喉嚨剛剛好。

芮柚紫悠閑地跨著大步走,擺架子嘛,她也會,原來郡王妃這頭餃在某些時候人家還是買帳的。

不管現下的她在任雍容面前吃不吃香、受不受寵,是不是被棄之如破鞋,名義上,她仍是上了郡王府的族譜,被記入皇室玉牒的郡王妃,也還是任雍容用八人大轎抬進府的嫡妻,除非一些特別不長眼的人沒把她放在眼里,否則不會有人真的和她正面對著干。

任雍容任她自生自滅,她要是迂腐的守著他那破規矩,就只有在思過院餓死一途,她才不想如他的意。

命是她自個兒的,不是別人說了算。

她出府的事要是能把任雍容的鼻子給氣歪了,那最好!

後門是一條窄窄的胡同,出了胡同,經過一條並不寬敞的街道,街道上鋪著青石,兩旁種著高高的梧桐樹,不過這會光禿禿的,沒幾片葉子。

「魏子,這附近怎麼沒看見半戶人家?也不見人走動?!」

「小姐……呃,公子少出門,有所不知,這東坊住的都是達官貴人,人少清靜,再說咱們走的是後門,人越少自然越好。」

郡王府按的是親王府的規模蓋的,規矩大,中門通常是不開的,主子出入東西門,僕役丫鬟走的是外院套著內院的角門,外頭送柴火、蔬果肉進來的自然又是另一道偏門,這思過院後門壓根只是因為當初蓋房子的格局這麼設計,沒有使用上的考量,反正只需派個無用的人看著,又不費什麼事,哪知道冥冥中給芮柚紫開了道生門。

「唔,原來是這個理。」

斑門大院的,貴人出門動輒車馬軟轎,干活兒的僕役也有牛車可搭,自然不會有像她這得靠兩條腿走路的閑雜人。

待轉出了胡同,街道上景色截然不同,行人來去匆匆,嘈雜喧囂,穿金戴銀,身裹綾羅綢緞,衣著鮮亮的人有之,布衣襤褸,滿是補釘的人也不少,看起來這雒邑王朝也和芮柚紫所知曉的歷史差不多,每個朝代或多或少都有著嚴重的貧富不均。

京里的街道錯綜復雜,光進出的大城門就有六座,這條東大街,用條石鋪築了整條街,市井駢集,隨處可見二、三層的小樓,或是整排的青磚大瓦房,商鋪林立,飯館、茶館、綢緞鋪、玉器古董店、雜貨鋪、米糧棧、工藝品……樣樣不缺。

又因著位于城東,是通往東城門的主要道路,看得芮柚紫眼花撩亂,真不愧是魏子口中京城最繁華的街道。

因為忙著大開眼界,帶路的事情她就全權交給機靈的魏子,轉了幾個大大小小的街,雖然魏子已經盡量護著不讓路人踫撞到她,但京城是什麼地方,除了車多,人也多,肢體踫觸再小心還是難免,也因為這樣,過了片刻,她才遲鈍的發現自己腰際的荷包不見了!

「魏子,那個穿葛衣的小子偷了我的荷包!」芮柚紫一發現自己的粗心大意,張口就嚷嚷,哪還管什麼優不優雅,撒開腳丫子就往前追。

她的荷包,她的銀子!

芮柚紫以前就少有耗費體力的活動,今天逛過的地方太多,腳力有點不濟,加上那偷兒狡猾,淨往人多的地方鑽,她累得夠嗆不說,眼看快把人追丟了,一怒之下,月兌下腳上的高底粉底靴子就往那賊的後腦杓扔去!

去你的,當老娘好欺負嗎?!我就不信你還能往哪里跑!

讀書的時候,她曾是擲鉛球好手,直到她高中畢業,那十五點六零米的紀錄還無人可破。

也的確,她那只皂靴是準準的扔中了某個倒霉鬼的臉,在那英俊到天怒人怨的臉上印下到此一游的腳尺寸,只不過,那人不是她瞄準的目標。

任雍容五指抓著往他臉上招呼的臭靴子,一只爪子像撈小雞似的拎住狂追猛跑的芮柚紫的領子,怒火中燒。

「你居然敢用靴子打我的臉,是誰給你的膽子?」即便怒氣沖天,任雍容卻面無表情,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那往上挑的鳳眼,眼底寒光涌現,像是即將要出鞘的刀鋒,嚇得人腿軟。

「你這混帳,抓我做什麼,偷兒跑了……你沒有正義感,你見義勇為錯對象,你這笨蛋、大笨蛋,你抓錯人了!」芮柚紫被硬生生的往後扯,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待緩過氣就破口大罵。

荷包,她的荷包,她可是把全部的碎銀和銅錢都帶上了,那是她全部的現金家當,要是弄丟……那她還要不要活啊!

「你這是在罵我?」事態顯然太過出乎任雍容的想像,他薄唇微張,臉龐的乖戾被茫然取代,出現了一絲罕見的、近乎傻氣的怔忡。

芮柚紫劈頭蓋臉的一陣好罵,氣也消了一半,這才發現,娘咧,她昂頭看見任雍容那額際正中央的朱砂痣,和那張女人見了他也要覺得羞愧的俊臉,她是走哪門子的狗屎運?

京城這麼大,她竟好死不死遇上這個活閻王!人要倒起霉來,喝口水會嗆著,人要倒霉透頂,在路上也會踫上唯恐避之不及的冤家。

如果可以,她想爆粗口,盡己所能的將會的髒話都罵上一遍,噴得他滿口滿臉。

不過,她已經不是那個腦袋破黑洞的舊原主,她罵人不帶髒字的在肚子里月復誹過任雍容的祖宗八代,然後開始煩惱自己這模樣會不會被認出來?

她很不幸繼承了原主的全部記憶,即便他們當夫妻的時間實在不長,見面的機會五根指頭就能數完。

圓房那一夜,他一臉被逼趕鴨子上架的死表情,正眼別說沒瞧過她一下,更可惡的是粗暴的奪走了她的初夜,把人吃干抹淨後,完全沒理會身心受創的她,拍拍就走了。

她可以百分之兩百的確定這位鳳郡王別說對她有印象,就連她長得是圓是扁,大概都不清楚。

他破壞了女孩子對初夜美好的想像,後來她安慰自己就當被狗咬了一口,自己難道還跟個畜生計較?

新婚夜如同被用過即丟的草紙,那種記憶,老實說就算安慰自己被狗咬,她也恨不得把那只狗的弟弟給剁了。

也許就因為這口氣吞不下、咽不了,心高氣傲的原主就這樣病了,病了不打緊,那位一丈之內的丈夫卻連一次面也沒來露過,再驕傲的女生也禁不起這種摧折,抑郁到一病不起,卻讓一命嗚呼穿越過來的她取而代之。

只是佔用了人家身體的她也沒有好到哪里去,病愈後不過出門散心,一不小心又礙了任雍容的眼,以為她裝病,慫恿收買下人在他耳邊放話,本來就不喜這莫名其妙摻和到他的生活里的女子,見她一副好端端,頭發也沒少一根的樣子,心里更是有氣,這一氣,便將她遠遠地扔到思過院去,眼不見為淨。

這對任雍容來說不過是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可對穿越過來已經取代舊原主的芮柚紫來說,可以不用看見這個渣夫,可以月兌離那些滿耳都是奉承話,每句話都有好幾層意思,說句話得想半天的侍妾,讓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她以為若非必要,起碼可以用「年」這時間來算計,不必再見到任雍容的臉了。

但是,可恨的但是,如今他那張臉就近在自己咫尺,清楚得連他臉上的毛細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這是男人嗎?身長玉立,發頂帶著黑玉冠,其余烏發如瀑布般垂在腰間,身穿白軟羅繡貔貅銀紋長袍,碧玉帶,腰系一條長可及地的金蟬天青牡丹花樣的月白絲絛,衣履華貴,貌美如花,朝陽從他背後照過來,仿佛能夠看到他臉上細細的絨茸毛,原來他臉上還帶著少年的輪廊。

這貴族的基因就是好,結婚的對象千挑百選,生下來的孩子男的俊、女的美,就算到現代,這定律也是千百年不變。

芮柚紫想起來,這位名動京城的魔頭今年也才剛滿十八歲,他還這麼年輕,許多人奮斗一輩子都不可能有的榮華富貴,他都捋在手里,說是天之驕子也不為過。

「這是誤會,天大的誤會,我的荷包被偷了,我要扔的人也不是公子您……」橫豎遇上他就沒好事,舊仇新恨涌上心頭,可是現下這局面,他臉上那鞋印明顯到想當作沒看到都不行,這人一心虛,又刻意壓低了嗓子,冒出來的聲音就不一樣了。

「誤會?!這是什麼?」任雍容指著自己的臉,「鐵證如山,敢惹我,絕不饒你!」

他從小到大,一向自我感覺良好,別說沒有人敢對他不敬,他的袍角別說沒有人敢隨便去踫,就算多看他一眼也沒人生有那個膽,至于那些少數不開眼的,墳頭的青草都比人還高了。

「我這不是在跟你解釋嗎?我的荷包被偷了,我要扔鞋子的人是那個偷兒,誰叫你莫名其妙從天上掉下來,砸到你,不是我的錯!」芮柚紫把姿態擺得很低,怕他耳朵不好使,一字一句字字清晰的解說。

只不過她料錯情況,任雍容是什麼人,他站在街道中央,五尺範圍內,沒有生人敢靠近,五尺以外圍成圈的,莫不豎起耳朵,怕漏听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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