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假他人之手的清河一次一甕的把果子醬搬上停放碼頭的寬頭船,他走了三趟才搬完,狀若無事的繞過胡管事,直接上船等開船。
其實他是奉命守著那幾甕「醬菜」的,以防有心人去開甕,發現里頭裝的不是醬菜,而是府城正當紅、一匙難求的果子醬。
因為賣得太好了,那一甕讓酒樓賺進上千兩,因此腦子動得快的四爺決定銷往京城,京城貴人多,只要東西好又稀少,大多都肯砸下大錢買,一點也不怕賣不出去。
不過四爺更想賣季薇手中的椰女乃、椰漿、椰子粉,肯定有銷路,要不是幾個爺兒們盯著四爺不放,他還想開間她說的火鍋店,專賣各式鍋品,以椰女乃為鍋底,椰漿制成甜點,椰汁水配著當茶飲。
刀疤老九臉上的刀疤真的很嚇人,它從左眉往下橫切,經過鼻子,下壓到右臉,刀痕很深,至今仍能清楚的看見翻起的肉疤,可見當時的情形有多驚險,他的腦袋差點被人剖半了,嗚呼哀哉,他長這模樣不嚇哭小孩才怪。
埃哥兒猛抬頭一見,四肢都僵硬了,豆大的淚珠子要掉不掉的在眼眶里打轉,顯然是嚇到哭不出來了。
而周玉娘則是臉色發白,身子抖個不停,拉著女兒、兒子想走,偏偏雙腳僵住了走不動。
反倒是在前世見過特殊化妝術的季薇見怪不怪,猛鬼屋是她最愛的地方之一,她喜歡研究強尸片、鬼片那些令人作嘔的假蛆、假傷口,半張臉燒了的腐肉,越可怕的東西她越愛。
因此她一看到石老九不是尖叫著逃走,也沒有兩眼一翻的暈倒了,她是用欣賞的眼光當藝術看,開口的第一句話是,「大哥,你這道疤很有殺氣,你有沒有常常偷笑到腸子抽筋?」
就這一句話,季薇贏得石老九的友誼,雖然他認為她是個怪姑娘,膽子大得能上山打老虎。
「來喔!來喔!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天地間獨一無二的美味,只要你嘗過就還想要吃,不小妹在此先說一句抱歉,數量不多,限購三份,先來者先買,欲購從速,手腳慢了就買不到……」
「什麼東西夸得上天下地絕無僅有的,別是坑錢的噱頭吧!」一位路過的商人大聲的打趣,站在一旁觀看。
「坑不坑錢你吃了就知道,小妹準備了三種甜點,一種只賣一百份,一份五十文,賣完了就沒有了……」她一樣一樣賣,把人的胃口吊足了,吃不到才是最好的。
「什麼?!一份五十文?這還不坑人?!」一個夾肉饃饃只賣三文錢,吃上三個管飽。
「這位客官,不怕你貨比貨,若你能在別處吃到同樣的糕點,我倒貼一百文給你。」敢賣就不怕客人吃。
「真的?」沒騙人吧!
「真的,比金子還真,絕對童叟無欺。」一說完,季薇便掀開三層竹籠的最頂一層,雪白糕點散發出濃濃香氣。
「哇!好香啊,有股女乃香味……」
「是的,女乃香味,這叫女乃香椰子糕,你們看這軟軟綿綿的樣子,不想吃一口嗎?」她取出薄得宛如紙片的竹刀,切下一小片遞給紀老爹。「紀爺爺,我說過要請你的。」
此時,已經有人在吞口水了,兩眼直盯著女乃香椰子糕。
「哎呀!還真給我,我就先嘗嘗味道……咦?咦!咦?!這是……」紀老爹只是輕輕抿了一口,就滿口女乃香味。
「怎麼了,老大爺,你嘗出滋味了沒?」先前吞口水的人急著追問,五十文早握在手心。
紀老爹沒空回話,他吃了一口又一口,像護食的猴兒防人來搶,一片吃完意猶未盡,又腆著臉想再討一片。
季薇抱歉的跟紀老爹說,等回家了她再把準備要給他的那一份給他,現在這里是算好了要給客人們提供的,紀老爹一听回家還有得吃,樂得直道不打緊。
她不是舍不得給紀老爹吃,而是準備有限,要讓更多人品嘗椰子發展出的商品,她要賣長久,而非曇花一現。
「老子就不信有多好吃,我買一份,不好吃老子翻桌。」反正損失只有五十文,他花得起。
听到有人嚷著要砸場子,一旁在搖骰子賭錢的石老九倏地起身,眼神凶狠,季薇朝他投了個安撫眼神後他才坐下,繼續搖著骰子,但兩眼像蓄勢待發的狼目,往人群中直貓著。
「福哥兒收錢。」
「好的。」福哥兒有些拘謹,羞澀地接過銅板。
手勢如作畫般優美的季薇很快的切好十片女乃香椰子糕,分別裝在十只瓷白小碟,她將其中一只瓷碟推向付了錢的客人,手邊劃了一下,糕餅如荷花盛開似的裂出九瓣。
「請慢用。」
「哼!不過是吃個糕點而已,你擺什麼大酒樓的派頭……嗯!嗯!好濃……這是羊女乃嗎?不,不對,羊女乃很腥,沒有這股香濃,可是牛乳……是甜的女乃,太奇妙了……」呃!怎麼沒了?!他不是才吃幾口?
「你覺得值不值得這個價?」順便做個市場調查。
他沒回答,只是咂咂嘴巴,想找回那流失的味道。「再來一份……不,五份,我要打包帶走。」給他老婆、孩子嘗嘗。
「抱歉,小妹先前言明了,一人只限三份,你還有兩份,是要包起來還是現吃?」讓你吃飽了你還想再吃嗎?這叫饑餓推銷法。
「不能通融嗎?我可是你的第一位客人。」他語氣變軟的請求,想吃又想多帶幾份。
「不行。」她搖頭。
他掙扎了好一會兒後,決定道︰「給我兩份,現吃。」
因為是從未嘗過的滋味,他實在沒法子控制吃的,最後只好把妻兒往腦後拋,自私一回。
「好的,請用。」
用過的碟子周玉娘重新擦拭過,再鋪上翠綠的香椿葉子,放上女乃香椰子糕,更襯托出椰子糕的雪白誘人。
眾人見第一個客人吃得甚為陶醉的模樣,也有人想嘗試看看,便掏出銀子先買三份再說。
但是第一口在口中化開後,他們後悔了,後悔沒多帶幾個人來,一份五十文太劃算了,這簡直是人間美味,不亞于宮中御廚做的點心。
一個、兩個、三個……很快地,第一樣椰子糕賣完了,福哥兒收錢收得很開心,由一開始被動的僵笑,到後來他就有如歡快的小鳥,在客人間歡樂的穿梭,嘴甜地喊起阿哥、阿姊、大叔、大嬸……
而周玉娘也很歡喜,她擦碟子的動作也越來越快,不時面帶微笑,溫柔婉約的待客。
「再來這一樣叫椰汁紅豆凍,一樣是一百份,先付錢者先得……」她話剛揚起,就有銅板叮當響的往福哥兒的懷里塞。
比女乃香椰子糕更快,幾乎是秒殺,季薇才一眨眼,一百份就賣光了,手腳慢的還暗自飲恨。
「要帶走的?我幫你裝起來。」縴指一翻,季薇抽出一截鮮綠竹子,手一揚,竹管如天女散花般散成十二片小竹片,她將一片竹片墊在竹管內,然後將椰汁紅豆凍置于竹片上。
很令人驚奇的技藝,她左穿右梭的交錯,手巧的編好了竹燈籠式的提籃,提籃頂端有個手指勾住的竹環。
「哇!好漂亮……」發出驚嘆聲的是位姑娘。
「是呀!扁是這個燈籠也不只五十文。」另一位姑娘很欽羨。
躺在床上養傷的季薇很無聊,所以她讓弟弟砍了十來根一寸寬的竹子,削成一小截一小截,再一截一截的剖成細片。
編織並不難,她會打中國結,以大約的方式去編,她發現她編燈籠很拿手,兩、三下就編好一個,因此她靈機一動,就當成造型可愛的籃子方便讓人提著走,美觀又實用。
「咦!大……大姊?!」
听到有人喊大姊,這在教人如何提籃子的季薇微微一側頭,看見站在一群女孩子當中的季小元,她略微漠然的一點頭,隨即又轉過頭忙手邊的事,沒太在意她的出現。
「剩下最後一樣了,因為有點燙手,請各位不要擠,為了讓每個人都能品嘗得到,所以這一次不接受限量三份,這里有十個碗,一人一碗,每喝完一碗才盛下一碗,喝過的人不能再買……」
「怎麼這樣?!我等了很久……」
「就是嘛!一碗哪夠啊,還沒嘗到味道就沒了……」
抗議聲不斷,但是季薇一揭開鍋蓋,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這是椰漿黑糯米,補血養氣的養生食品。」
「這不是煮爛的紅豆嗎?」沒搶到碗的夫人很不高興地說起酸話,一邊嫌棄一邊叫丫頭趕緊去搶。
椰漿黑糯米的鍋子底下燒著炭火,保持微熱的余溫,說是燙嘴,其實還好,溫溫熱熱的潤口又開胃。
不過吃過的碗要過水洗淨才能給下一個客人使用,季薇盛裝,福哥兒收錢,洗碗的周玉娘就有點左支右拙了,因為每一個客人站的位置不盡相同,她收了左手邊的碗,右手邊的碗便來不及收,還要彎坐在矮凳上洗碗,然後再起身把碗遞出,動作上就慢了。
吃不到的人本來就有怨言,再搶不到碗,那火氣就更大了,難免嘴上說兩句不中听的話,听得越急就越慌的周玉娘差點摔了碗。
驀地,一只小手接住滑落的碗。
「娘,我來幫你。」
「小元……」
「娘,你快點洗,我來收碗。」季小元低著頭,不敢看向朝她瞄了一眼的大姊,她作賊似的飛快地收走了一只碗。
「你那些小姊妹……」她擔心小女兒會被欺負。
「不用理她們,反正她們也沒對我多好。」誰對她好、誰對她壞她看得一清二楚,三嬸娘也沒像她說的有多喜歡自己這個「女兒」,雖然三嬸娘給她買新衣服、做新鞋子,卻在她肚子痛的時候說她睡一覺就會好。
若是以前,娘會陪她睡,揉著她的小肚子哼著小曲哄她,給她說書上的故事,梳好看的小髻,喊她是娘的小心肝。
可是三嬸娘都不會這麼做,還在她靠近三嬸娘想撒嬌時,不耐煩的將她推開,嫌她靠得近會太熱。
「你喔,還是這麼不懂事,真拿你沒辦法。」周玉娘笑了笑的低下頭,又洗淨了一只雪白瓷碗。
不到一個時辰,用牛車載來的女乃香椰子糕、椰汁紅豆凍、椰漿黑糯米悉數賣完。
沒得買了,人群散去。
「大姊,我們賺了好多銀子……」原來他也可以幫忙賺錢,他長大了,是堂堂的男子漢。
「噓!我們沒賺錢,賠本了。」季薇故作長吁短嘆的搖著頭,一臉凝重,好像囊空如洗似的。
「啊!賠本?」福哥兒搔著腦門,十分不解哪里賠本了。
椰子一剖開,椰子水、椰女乃、椰漿都有了,他們一文錢也不用花,用完的椰子殼還可以劈了當柴燒,為什麼會沒賺錢呢!實在是想不通。
「犯傻了呀!埃哥兒,你大姊的意思是財不露白,我們幾個是老人、婦人、小孩的,人家硬是來搶,你娘、你大姊可是打不過人家。」紀老爹說著,銀子要藏著掖著,以防賊惦記。
有點想明白的福哥兒晃著腦袋。「娘,我們其實很窮,窮得連肉都吃不起,我好可憐哦!」
本來還以為他開竅了,可是那一句「我好可憐」讓所有人都噴笑了,果然還是傻乎乎的孩子。
「你不可憐,我才可憐,怎麼有個腦子里裝石頭的笨弟弟。」能裝箱打包丟到外層空間嗎?
「我才不笨,是大姊太能干了,我是靠你庇蔭的小蜉蝣,靠你養活才能長大。」他諂媚地涎著笑。
季薇笑著揉亂他的頭發。「長能耐了呀!油嘴滑舌的。」
看他們兩人笑鬧著好不親近,眼中流露著失落的季小元很羨慕,帶著幾分怯弱,囁嚅地喊了句,「……大姊。」
「你在本家過得好不好?」季薇看著血緣上的妹妹,內心有些復雜,她沒問季小元要不要跟他們回山溝村,因為她看得出季小元仍留戀本家給她的大小姐待遇。
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這是人之常情。
「嗯!三叔父和三嬸娘對我很好,我有吃飽、穿暖,就是想娘和大姊、福哥兒。」她不知道會這麼想,想得都哭了。
季薇敷衍的點頭,「過得好就好,我們不在你身邊,你自己要照顧自己,求人不如求己,不是每一個人都應該理所當然的對你好,何謂遠近親疏你還是好好掂量吧!」
「好,大姊說的話我會記著的。」季小元很認真的點頭,小白兔似的無辜眼楮里淚光盈盈。
「別想太多,好好過日子。」一說完她就不曉得該說什麼,她對小蘿莉的觀感向來不佳。
「是,我……」季小元欲言又止的,想說什麼又卻步。
「還有事?」季薇心里萬只草泥馬奔騰,不要給她小白花女配。
「那個……呃,大堂姊說了人家,六月十七日訂親。」
「喔,那很好呀!祝她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季家那些極品親戚她早就忘得一干二淨了。
「和……謝家。」她雙目低垂,像做了錯事。
「嗯,謝家好,名門大戶……」咦,等等,姓謝?「你是說讓我原轎回去的謝家?」
「……是。」季小元吶吶的應聲。
原來如此,那對無恥的賤人,他們連手害死了季小薇!季薇眼一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