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又冬返家後,花嬤嬤一見她臉上的紅印子,滿臉緊張,「少女乃女乃,你臉上怎麼了?」
她若無其事的捂著臉頰,「沒什麼,天氣冷吧。」
「你可騙不了我的眼楮,那分明是五指印。」花嬤嬤眉心一擰,「發生什麼事了?是誰膽敢欺負我們周家的少女乃女乃?」
「真的沒事。」秦又冬不想把剛才發生的事告訴花嬤嬤或是周教杰,讓他們知道動手打她的人是李氏,他們也沒法替她討公道,反倒心里難受。
「少女乃女乃,你不是軟柿子,能打你的人一定不是尋常人。」花嬤嬤精明得很,雖未想到動手的是李氏,卻已猜到動手的不是一般人。
「女乃娘,我真的沒事,只是……」
「有人打你?」突然,周教杰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
原來出門收租的周教杰也正好返家,听見花嬤嬤那句話,心頭一震。
「少爺,你瞧瞧……」花嬤嬤立刻將秦又冬扳向了他,「不知道是誰打了少女乃女乃耳光,她不肯說呢!」
秦又冬手捂著臉,一臉心虛的看著他。
他眉心一擰,目光一凝,說都不說的就拿開她的手,看見她臉上清晰的五指印,心頭一撼。
他感到生氣,雖說他跟秦又冬是有名無實的夫妻,還經常吵嘴,但她畢竟是他的妻子,而且他太清楚她的脾氣了,她不是會輕易示弱的人,誰要攻擊她,她肯定不會站著等打,能讓她捱了耳光還不想聲張的,肯定不是尋常人。
「誰動的手?」他直視著她。
她抿著唇,不發一語。
「你不是會乖乖挨打的人。」他問︰「誰打你?」
她抬起眼望著他,「你可以不要問嗎?」
「我就是要知道。」他態度強硬。
被逼急了,她耍賴又負氣的東扯西扯,「你總是說我跟牛一樣擰,總讓你氣得七竅生煙,現在有人替你教訓我,不正合你的意?」
聞言,周教杰臉一沉,「要教訓也是我的事,輪不到別人動手,因為你是我的人。」
此話一出,秦又冬心頭一陣狂悸,兩只眼楮圓瞪著,又驚又羞的望著他。
因為你是我的人……老天,這句話好有男子氣慨,好有氣魄,好……好動人。
驚覺到自己似乎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周教杰也是一愣,然後尷尬又懊惱的攢起濃眉。一旁,花嬤嬤一臉高深的睇著他笑。
他羞惱,「你說是不說?」
「不說。」她漲紅著臉,一臉堅決,「你問了也沒用,還不如不知道。」說罷,她轉身快步走開。
稍晚,時值就寢時間,秦又冬做完了例行的家務,梳洗更衣後回到廂房。
周教杰坐在桌前,神情凝肅的面對著門口,她一開門,便迎上他的眼楮。
她不自覺的吞了吞口水,有點緊張又有點害臊,想到今天他說的那句話,她不禁心跳加速。雖說那只是他一時心急,沖口說出的話,可卻不斷不斷的在她心里回響。
你是我的人。天啊,好羞!
「你還沒睡?」她顧左右而言他,想掩飾自己的羞怯不安。
「睡不著。」周教杰直視著她,「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今天用晚膳的時候,他什麼都沒問,她還以為他放過她了呢。
「你為什麼要掩護那個動手的人?那人是誰?」他眼神猶如閃電般的直射向她,「是教豐嗎?」
「欸?」她先是一愣,然後急忙否認,「不是,絕不是他,他才打不到我呢!」
「不是他,是誰?」周教杰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明知她是他的妻子,還會動手打她耳光。
「你別問了,只是一場意外。」她輕描淡寫。
「意外?」他眉心一蹙,「什麼意外能賞人一個耳刮子?」
「都說是意外,當然是沒什麼道理,而且無從解釋呀。」她轉身關上門,然後徑自走向床邊,坐下,卸履。
爬上床,她躺下睡好。
周教杰在桌邊坐了一會兒,然後也走了過來坐在床沿。
當他一坐在床邊,秦又冬不知怎地突然心跳加速。她想,如果此刻她張開嘴巴,心髒一定活生生的從嘴巴里跳出來。
太奇怪了,他們都已經同床兩個多月,她從沒有一天有這種感覺、這種反應,怎麼今天卻……可惡,一定是因為他今天說了那句讓人想入非非的話。
冷靜一點,秦又冬。她在心里告訴自己。
閉上眼楮,她裝鎮定。可因為眼楮不看,耳朵卻變靈了。
她听見他月兌鞋的聲音,听見他將兩只腳抬上床,听見他靠過來……她一驚,倏地睜開眼楮,果然見他靠得她很近。
她驚羞的看著他,心漏跳了半拍。
他定定的端詳著她的臉,還伸手端著她下巴,仔仔細細的瞧著她。
「不紅了。」他說。
「是、是啊,都過那麼久了……」見鬼了,她的聲音顫抖得像在跳針。
周教杰發現她臉頰漲紅,一臉驚慌害臊。不知怎地,他竟覺得她很可愛。
她的反應太有趣,有趣到他忍不住想逗弄她。
他將臉靠得更近,鼻尖幾乎要頂著她鼻尖了。她倒抽了一口氣,微微的顫抖起來。
周教杰差點要笑出來,可不知為何,原本只是想捉弄她的他,竟也因為她的反應而有點心悸。他不禁一怔,心想自己是娶過妻子的人,不是什麼少年,再說她從
來不是他喜歡的樣子,他為何對著她也會有心悸的感覺?
懊不會是他獨身太久,累積了太多的壓力,才會產生這種母豬賽貂嬋的幻覺?
為了隱藏自己的心緒,他故意說了句壞心的、徹底破壞氣氛的話,「你臉好腫。」
她瞪大眼,張著嘴,像是意料不到他會說出這句話似的看著他。
他將手拿開,翻身躺下,背對著她。
他文風不動,可內心卻澎湃。
「哼!」半晌,秦又冬哼一聲,用力的翻身,也背對著他。
這一晚,她的腳沒再掛在他身上。
一個月後,入冬以來最冷的一天。過午,周家派人送了張帖子來。
原來半個月後是李氏五十歲的壽誕,李氏將在府中舉辦壽宴,要周教杰帶著新媳婦回去給她拜壽。
收到這張帖子,周教杰覺得訝異及狐疑,自分家後李氏連兩年都擺宴,從來沒邀請過他,為何今年突然邀請他?
想了一下,他大概知道原因了。
她在帖子里強調要他帶著新媳婦登門祝壽,也就是她知道他續弦之事。也是,拓城誰不知道他周教杰娶了秦家村的閨女當繼室。李氏是周家當家做主的人,消息靈通,人脈發達,又如何不知道秦又冬?再說,就算她不知道,曾在市集上跟秦又冬過招的周教豐也肯定把那事告訴了她。
想必,她已經把秦又冬跟秦家的祖上十八代都查個一清二楚了。
邀帖來了,他豈有不赴宴的道理,于是,他便將這事先告訴了秦又冬。
「壽宴?邀請你跟我?」听周教杰說李氏邀他們夫妻倆參加壽宴,秦又冬腦海里立刻浮現李氏那張狐狸臉。
一旁的周叔疑惑,「怪了,夫人前兩年過壽都不曾邀過少爺……」
「禮多必詐。」花嬤嬤不以為然。
「少爺去嗎?」周叔問。
「去是自然要去的。」他說︰「身為周家養子,這是我該盡的本分。」
「我覺得夫人肯定在盤算著什麼,還要少爺帶少女乃女乃去……」周叔說著,下意識的瞧著秦又冬。
秦又冬自嘲,「大概是要趁機糗你娶了一個胖姑娘吧?」
其實,她猜想不只是這樣。之前在慶老的藥草鋪跟李氏過招後,李氏就算沒懷恨在心,也肯定怒氣攻心,這一個月來,李氏也許都在想著要如何報復她呢。
這肯定是鴻門宴,可周教杰說得對,身為周家養子他不能不去。
「前去祝壽,不能空手,得想想給養母送什麼禮。」他說著,竟轉頭看著秦又冬,「你有主意嗎?」
秦又冬沒想到他會問自己的意見,愣了一下才說︰「呃,我不知道她喜歡什麼。」
「夫人喜歡的都是些名貴之物。」花嬤嬤不以為然,「那些珠寶狐裘,可不是咱們負擔得起的。」
「送禮貴在心意,倒也不必鋪張。」周教杰又道︰「還有十來天,你想想吧。」
「喔。」秦又冬吶吶的點頭。
之後,秦又冬想破了頭都想不出要送李氏什麼禮,她甚至跑去問了萃娘的意見,可萃娘也說李氏特愛奢華的玩意兒,那些都不是周教杰能負擔的。
秦又冬想起李氏之前披著的那件短狐裘,心想她肯定喜歡皮草,于是她靈機一動,決定送李氏一張皮草睡墊。
狐毛很昂貴,在南方也不易見,所以她透過慶老找上一位住在城郊的獵戶,並跟他購買十數張兔毛。因為是慶老介紹的,獵戶還多送了她兩張。
接著,她到布莊買了一匹喜氣又雅致的布,然後帶著這些材料返家。
花嬤嬤見她買了這些東西回來,疑惑地問︰「少女乃姬,你買這些東西做什麼?」
「我要親手縫制周夫人的賀壽禮物。」她說。
「這是兔毛?要做什麼東西呢?」花嬤嬤拿起一張張的兔毛端詳著。
「我想給夫人縫張暖毛墊。」
這時,周教杰走了進來,見滿桌子兔毛皮,愣了一下,「這些是做什麼用的?」
「少爺,少女乃女乃說要給夫人縫張暖毛墊子。」花嬤嬤說。
周教杰微頓,走近並拿起兔毛看了一會兒,「這麼多兔毛也不便宜吧?」
「不會。」她說︰「是慶老介紹的,很便宜了,我賣藥草也存了一點錢,再加上我爹給我的嫁妝,夠的。」
周教杰一听,「花了多少銀兩跟我說,我拿給你吧。」
「別了,」她搖搖手,「我自己能賺錢的。」
花嬤嬤在一旁笑著道︰「少爺,你跟少女乃女乃是夫妻,就別分什麼你的錢我的錢了。」
周教杰听著,一時不知如何響應。初時對于這門婚事及她都不甚滿意,甚至排斥的他,在不知不覺中似乎習慣也接受了現實。
三個多月的相處說長不長,但他卻發現秦又冬種種的好。漸漸地,他看不見她福態豐腴的外表,只看見她開朗純真的心。
她是個勤快的妻子,家里大大小小的雜事都能一手包辦,她不要別人伺候,凡事親力親為,要是有什麼得麻煩花嬤嬤或是周叔,她一定再三道謝。她種植藥草賣錢、存錢,從不曾用賺來的錢去添置任何華服或首飾。
什麼貪吃懶惰,驕縱任性,他在她身上從來沒見過。
他得說,她是個好姑娘,好妻子,硬要挑她毛病的話,就只有她那圓潤豐腴的身材了。
「你會做女紅?」他問。
「行的,我手藝還不賴。」她信心滿滿。
她打小就喜歡拿針線縫縫補補,從前別人的爸媽有錢幫小孩買女圭女圭,可她都是撿些鄰居媽媽不要的碎布,再買些便宜的毛線,自己縫制布女圭女圭。後來開了店,店里的簾子、椅套、桌布什麼的,也都是她自己做的。
周教杰沉默了兩秒,深深的看著她,「那就有勞你了。」
迎上他那專注又深沉的眸光,秦又冬又一陣心悸。
「不麻煩……」她莫名的感到羞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