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初至,空氣里傳來淡淡的青草香,院子中,母雞領著一群小雞低頭尋著蟲子,一個八歲男童正拿著書冊默默背誦,偶爾抬頭望著天空,微怔,眼底有著紅絲。
不大的廳堂里,一名穿著白色衣服的美麗女子靜靜地坐著,她的發間插了朵白色絨花,憔悴的面容上帶著疲憊的神色,坐在面前的粗壯婦人聒噪地說個不停,一壺茶都快喝光了,還沒有離開的打算。
「……說來可憐,三叔就這樣撒手了,留下你們孤兒寡母的,往後日子要怎麼過啊?唉,阿芳那丫頭,素日里是個靈巧的,只是親眼看見她爹的死之後,整個人變得渾渾噩噩、傻里傻氣,連句話都說不清楚,往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夠好起來,弟妹,你這命,苦吶。」婦人抽抽答答地放聲哭起來。
看著大嫂張氏似真似假的淚水,盧氏滿臉無奈,啜一口茶水,低聲道︰「大嫂,您別難過,阿芳會好的。」
「可不是,阿芳得好起來才行,她是三叔最疼愛的丫頭啊。三叔啊,你在天上看著,得好好保佑小嬸子和兩個孩子。」張氏雙掌合起,朝天膜拜。
盧氏苦笑,無從接話,她低頭,姣美的頸項垂下,楚楚可憐的柔弱模樣看得張氏心頭一陣嫉妒。
盧氏是他們村里最美的女人,別說已婚婦人,就是沒出嫁的姑娘家也挑不出勝得過她的,小叔是怎麼形容他這個妻子的?哦,什麼眉毛眼楮像畫畫,天仙似的人物。
自從盧氏嫁進他們鐘家,除家事之外,什麼活兒也不肯讓她動手,真把她當菩薩給供起來了,滿村子的媳婦誰不羨慕她,嫁個有能耐又疼媳婦的好男人,可惜啊!好人不長命,小叔年紀輕輕的就走了,還死得莫名其妙,這往後看她還當不當得成菩薩。
下葬那天,這盧氏抱著孩子哭得死去活來,她那二弟妹王氏話說得難听,刻薄道︰「男人都沒了,還裝出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是要給誰看吶?克夫名頭都擔上了,我可不信還有哪個不怕死的男人還會給她勾了魂。我倒是不介意有男人不怕死,只要那男人不是我家里那個就成。說實話,嫁了也好,看她那副風流模樣,也不是個守得住的,但鐘家的財產可不能跟著她一起嫁了。」
小叔子尸骨未寒呢,講這話忒歹毒,也不知道王氏怎麼會這樣痛恨盧氏,打從人家嫁進鐘家就處處針對,偏偏還三不五時求上人家門前,要求接濟,她那臉皮之厚誰比得上?
不過王氏一句話提醒夢中人,小叔子是個擅長營生的,這些年不知道積攢了多少銀子,瞧盧氏那副病弱的模樣……唉,肥水可別落入外人田地啊。
「阿芳她娘,前兒個我同你提的事兒,你考慮得怎麼樣?你別多心,我這全是為你好,你不是不知道,寡婦門前是非多,若咱們不是親戚,你大伯還不肯擔上這個干系呢。你是個聰明的,大戶人家出來的姑娘比起咱們鄉下丫頭見過的世面多,大嫂相信你會了解嫂嫂的一片苦心。」張氏拉起盧氏的手,苦口婆心的道。
「是,多謝大嫂。」盧氏面上半點不失禮,可她心底比誰都明白,對方想要什麼。
「雖然你這屋子是新的,可到底不大,里里外外就四間房,咱們家孩子多,不像弟妹就生阿芳、阿靜兩個,日後搬進來逼仄得很,何況我們家阿東馬上就要娶媳婦,總得騰出房來,不如弟妹搬過去和阿芳住一間屋子,阿南、阿民、阿文幾個小的和阿靜擠一擠,勉強湊合,我和你大伯子就住偏屋,你說怎樣?」
張氏嘴巴說得客氣,眼楮卻四下掃著,心底盤算要怎麼把小嬸子壓箱底的錢給挖出來,拆了兩家中間的牆,把老屋那邊給拆了重蓋。
盧氏終于被惹惱,這些天,親戚一個兩個輪番上門,不是安慰,沒有幫助,滿心算計的都是三房的好處。
丈夫哪還有留下什麼?他再會營生養的可不是一家人,而是三家人吶。
大伯子老實忠厚,但家里孩子多,田里出產的根本不夠嚼用,再加上大房老二阿南是個藥罐子,請大夫抓藥哪里不用錢?多年來若不是靠三房接濟,幾個兒子能平安長大?
二房更不用說,二伯子染上賭,每次賭坊的打手鬧上門,喊打喊殺的,哪次不是丈夫抱著銀子去救命?更別說一家子吃喝全攤在三房頭上。丈夫兄弟情深,不喊苦、不埋怨,她嫁雞隨雞,也跟著吞忍,沒想到丈夫才入土多久,他們就惦記上了。
「大嫂說笑,阿東成親自然要住在自己家里,搬到嬸娘家算什麼事兒?怕是親家那頭知道也會覺得奇怪呢。」
「啪」的一聲,重重的肉掌撞擊桌面。「合著我說老半天,弟妹一句都沒听進去?」
「我知道大嫂好意,但鐘家三房早就分家,現在又湊在一塊兒,怎麼听都不對味兒。」
「你沒听明白嗎?阿芳是個丫頭,阿靜才八歲,弟妹又是這副身子骨,做不得粗重活計,你說說,三叔留下來的田地要讓誰來耕作?能不倚仗你大伯子?
「不是我夸獎自家男人,這村子里你大伯子可是種莊稼的第一把好手,難不成你想把田讓給你二伯子做?你二伯子是什麼德性你不明白?偷雞模狗行,吃苦流汗?沒門兒!日後,你們母子能夠依靠的也只有我們大房。」
「大嫂放心,我正考慮把田租出去。」她算過了,十幾畝田收些租子,自己再做點刺繡,拮據辛苦些,日子總也能過得下去。
「什麼你一個寡婦人家要和那些男人打交道,傳出去阿靜還有沒有臉?以後阿芳還要不要說親事?你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的臉,村里那些男人……」
眼見張氏越說越不像話,盧氏正了神色,慍怒道︰「這些事不勞大嫂費心!天色不早,大嫂該回去淘米洗菜了。」
平時柔柔弱弱、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的盧氏,居然敢這般對她說話,這是反了嗎?好歹,她也是大嫂!
一時間,面子下不來,張氏口不擇言。
「你這是在趕我?也不看自己是什麼貨色,長得一臉妖精相,哪個男人看見不想偷上兩口,你還想同他們去打交道呢,也別怪二弟妹說話難听了,你這種婦人真能守得住?誰曉得我從前門出去,有多少男人妄想著從後門模進來。你以為我愛瞎操心?你讓多少男人模了去關我啥事?要不是可憐小叔子留下的兩個孩子,我忙活啥」
這話說得赤果果,盧氏再也憋不住滿月復委屈,一把抓起張氏的手。「相公剛走,大嫂便這般污辱弟妹名聲?大嫂這是想逼死我?旁的事也就罷了,事關貞節,我不能假裝沒听見,大嫂還是同我到大哥那兒論個子丑寅卯。」
張氏听見這話,心頭一驚,甩開盧氏的手,急急往外走,還真怕這事兒鬧出來,家里那口子不會放過自己。
猛地,重重摔門聲傳來,阿芳心頭一驚,差點兒跳起來,緊接著她听見一聲嘆息,然後是悶聲哭泣,哭了好一陣子,才起身把桌面整理好,走往後頭的廚房。
阿芳從床上起來,走到門邊,偷偷往外一覷,人都走了。
呼……長嘆,她重新躺回床上,縮著身子,抓起棉被把自己整個裹起。
穿越到這里已經一個多月,直到現在,她還無法適應新環境。她沒有任何這身子原主的記憶,只好不說話,一路裝傻到底。
從棉被底下抽出自己的小手看著,二十幾歲的大學生變成十三歲的悲情小泵娘,剛醒來的時候她連死的心都有了。
穿越後沒幾天,她參與了一場喪事——鐘子芳父親的喪事。
鄉下人生活無趣,發生一點事兒都能說上好幾天,何況是死了個大男人,他們說現在、挖過去,鐘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前前後後的事,她光是听就能接收到不少訊息。
鐘子芳的父親鐘明是村子里少數的讀書人,可惜考運不好,考上秀才之後,就無法再上一層樓,後來到京城里當大戶人家的帳房,他勤勉刻苦,腦子又靈活,幾年下來成了鋪子管事,在村子里也算得上頭一份兒的人物。
鐘明有兩個哥哥,大哥鐘達性子實誠安分,娶張氏為妻,張氏的娘家不錯,哥哥是里正,她性子不怎樣,倒是肚子很爭氣,年頭一個、年尾一個,接連生下四個兒子,鐘子東、鐘子南、鐘子民、鐘子文。
二哥鐘理從小就聰明卻偷懶耍滑、投機取巧,他不肯吃苦,手上有點銀子就往賭場送,後來娶王氏為妻,膝下有一子二女,鐘子華、鐘子蘭、鐘子薇。
這些小孩的名字全是鐘明取的,鐘明對家人重情重義,把幾個佷子都當成自己的那般疼愛,並無偏頗。
原本鐘明的爹娘掌家時,家里日子過得還不錯,這才能讓老二、老三進學堂念書,可惜鐘理性子活月兌,根本坐不住,只讀一年書就放棄。
後來鐘明在京城里做事,掙得的每分錢都寄回老家,幾年下來,家里也置辦起幾十畝田地,也有了聘金替兩個哥哥風風光光娶媳婦。
後來鐘明的爹過世,孩子一個個出生,日子就越發緊迫了,尤其是鐘理沾上賭之後,鐘家更是一落千里,有再多的錢也填不滿賭坑吶。
張氏忍不過去,鬧著分家,鐘明的娘也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就讓小兒子回家一趟,把田地和屋宅給分了。
鐘明只意思意思分五畝田地和兩間舊房子,其他的一概不分,他說︰「當年爹娘和哥哥們掙錢讓我上學堂,如今才能得個好營生,我怎能再多拿。」
就這樣,三個兄弟分了家,大房、二房各分得十五畝田地、一百兩現銀,以及三分之一的老宅,三房的田契則收在鐘明的娘那里,由大房耕種,至于鐘明的娘吃喝全歸大房負責。
沒想到短短一年,二房不但把錢花完,田地也全賣光,甚至偷走三房放在母親那里的地契。
此事鬧出來,張氏不依,說是母親得由三兄弟輪流供養,但二房自己連吃飯都成問題,怎麼供養?
她鬧得凶了,鐘達脾氣大發,狠狠揍了自家婆娘一頓,嚇唬她道︰「鐘家不需要這等不孝媳婦。」說著硬要把她趕回娘家,事情這才平息。
事後,鐘明還是悄悄地塞了銀兩給大嫂,家里才平和下來。
只不過老人家為此事幾乎哭瞎眼楮,從那之後,身子就一年不如一年了。
兩年後,鐘明做事的那戶人家放一批丫頭出來,鐘明求娶,他帶著分家後積攢下來的銀子和妻子回老家。
他見老宅逼仄,買了十幾畝田,又買下老家旁邊的地,連著老家蓋了一間寬敞大屋,村人見著無不心生羨慕。
新屋蓋好,鐘明的媳婦盧氏生下女兒,坐完月子便接母親到家里住,之後,鐘母過上幾年好日子才棄世。
大戶人家的丫頭比鄉下粗頭粗臉的村姑可是差上好幾個等級,盧氏不光是長相水靈,行為舉止比起大家千金半點不差,還能識文斷字、彈琴作畫,看在村人眼里簡直就是神仙下凡了,尤其她那副溫柔性子,更是讓滿村男人打心底羨慕。
鐘家三房雖然不是說多寬裕,但是父慈子孝、夫妻情深,日子過得和和美美。
誰知那日鐘明和鐘子芳上山采菇挖筍,父女倆興高采烈地出門,直到黃昏都沒回家,盧氏心急,請了大伯子去找,這一找,竟找到鐘明的尸體和後腦撞破一個窟窿的鐘子芳。
回家後,鐘子芳連日發高燒,昏迷不醒,然後鐘凌穿越了,取代鐘子芳存活下來。
她自眼楮張開後,所有人全圍著她問當天的情況,可她要是能知道就好了,她連自己是誰都不曉得,又怎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鐘明的喪事過後,張氏、王氏輪流上門,話里話外都是相同的意思,兩家人都想搬到三房、都想替小嬸子打理那十幾畝田地。
盧氏性子柔弱卻不胡涂,她不哭鬧,但一次次給嫂嫂們踫軟釘子。
只是為錢連生命都可以豁出去的女人,毅力驚人。
被打臉?沒關系,回去喘兩下再卷土重來,她們的字典里沒有「死心」,只有「不達目的絕不罷休」,一次一次又一次,讓偷听的鐘凌很無奈。
天漸漸黑了,夜色游進屋里,鐘凌縮著身,背貼靠在牆壁上,絲絲的涼意從背脊傳來,忍不住嘆氣。
她是清楚的,自己可以傻幾天,不能傻一世,寡婦是這個世界的弱勢團體,如果她不幫著撐起門戶,鐘明留下的這一點點東西早晚要被人吃干抹淨,恐怕到最後,面容姣好的盧氏也會遭人覬覦,張氏、王氏的嘴巴雖然壞,說的話卻不無道理。
只是,該怎麼做呢?她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啊!
垮下肩膀,她滿臉無奈,一把抓住棉被蒙住自己的頭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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