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台灣俗諺是這麼說的——人若衰,種匏仔生菜瓜。
自從關立威那個暴躁的臭男人把她的電話當成二十四小時客服專線在打後,她的日子就過得和被衰神附身沒什麼兩樣。
今早天才微微亮,而她根本就還在睡夢中時便接到他的電話,那時她就已經做好今天依舊會是很衰的一天的心理準備,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會衰到這般地步。
「寶貝啊寶貝,你什麼時候不使性子,偏偏挑這時候?」方琳哭喪著臉,面對眼前的狀況簡直只有欲哭無淚這四個字可以形容。
必立威家在陽明山的半山腰處,偏偏她心愛的機車卻在正要上山的第一個路口就拋錨了。
方琳不死心,用力踩著機車的發動器,踩了足足有五分鐘,可是機車就是完全沒反應,不但不發動,連噴口黑煙宣告它已陣亡的訊息都沒有。「可惡,怎麼辦啦……」方琳又氣又急。
她看了眼腕表,發現三十分鐘的期限早就過了,等她把早餐送到關立威手上時,想必他又會用他的招牌臭臉來面對她。
「不行,先打個電話跟他說我車子拋錨好了,不然等一下他誣賴我,說我是故意要惹毛他。」方琳想了想,連忙打開機車座椅下的車廂,從包包里翻找手機,哪知道竟然找不到,她趕緊再掏掏身上所有的口袋,一樣怎麼都找不到,突地,她想起了一早接到電話後的那一幕……shit!她把手機摔在床上,然後忘記放進包包就出門了!
寬闊的道路上沒有半輛車經過,別說是要搭計程車了,連想攔別人的車搭便車都沒辦法。
方琳懊惱地仰頭望天,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這麼粗心。
凌晨五點四十分的天空還沒有透出任何曙光,該露臉上工的太陽躲在厚厚的烏雲後頭偷懶,那灰暗的天空一如她此時此刻的心情。
但是再怎麼懊惱也無濟于事,眼前最重要的是先完成那臭男人交代的任務,于是她收回目光,將機車停靠在路邊後就趕緊背起包包,拿著關立威指定的早餐認命地往山上跑。
呼,好險她有一雙飛毛腿,當年好歹是田徑校隊,應該不會遲到太久。
方琳不敢怠慢,一路跑步上山,中間也沒有停下來休息,等她成功在關立威家的大門口停下來時,早已經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至于時間……嗯,應該沒有太久吧?
她沒有空看時間,連氣都還沒順就趕緊按下門鈴,幾乎是在她按鈴的同一時間,門開了,而里面那個高大男人的暴吼聲也同時響起。
「你在搞什麼?都六點半了!」關立威臉色鐵青,怒瞪她一眼,便轉身進入屋內。
方琳喘著氣,正在調整呼吸,無法開口也來不及為自己解釋,只能跟在他的身後一同進屋。
來到廚房,方琳沒忘記自己這樣拚命跑是為了什麼,趕緊將手中那裝著早餐的提袋放上餐桌,然後打開,但袋子一打開,她傻了,而男人的臉色更黑了。
豆漿不知道什麼時候倒了,燒餅、油條、所有食物都泡在豆漿里。「你是故意的吧?因為不爽我使喚你,是嗎?」
她確實很不爽他這樣使喚她,但是這樣的實話她當然不會這麼蠢的說出來讓他更生氣。
「我沒有那麼無聊。」方琳萬般無奈,沒好氣地反駁,再瞧了眼和豆槳你儂我儂的食物,道︰「應該還是可以吃,你就當這是咸豆槳不就好了!」
「有人咸豆漿里會泡包子的嗎?」關立威拿起筷子戳了戳豆槳里的食物,忍不住皺起眉頭,不爽地說道︰「連包子餡都泡在豆漿里,這跟蔚余有什麼兩樣?這東西你叫我當咸豆漿吃,還說不是故意想報復我?」
這話一落下,方琳的怒火也跟著上來了。
「到底是我故意報復,還是你故意要找我麻煩?我看根本是一天不找我麻煩就會不開心吧!」
必立威突然被她這麼一凶,著實愣了下。
這個時候他也說不出自己並沒有想要找她麻煩這種謊言,于是他挺直腰桿,一雙俊目直視她,回道︰「對,我就是故意要找你麻煩,怎麼樣?不行嗎?」
聞言,方琳累積了一個星期的火氣和郁悶再也忍不住了,眼眶瞬間一紅,淚水便撲簌簌地直接滑落臉頰。
她淚目怒視著他,「我為了要在你規定的時間里趕過來,連手機都忘記帶,我刷完牙洗完臉,天還沒亮就沖出門,早餐沒吃、一口水都還沒喝,然後機車在山下拋錨,我還用跑的上來,就只是因為你這個王八蛋一大早想吃早餐,結果你現在竟然說一天不找我麻煩就會覺得不開心,你覺得你說的是人話嗎?」
必立威怔住了,因為她不斷滑落的晶瑩淚珠讓他的心緊緊地揪了下,疼得他無法忽視。
他看著她雙頰微紅的小臉,這時才發現她的額際淌著細細的汗珠。
罷才開門時,他沒留意到的細節,這一刻才看見。
老實說,其實他也不是真的想凶她,在開門之前,那段她遲到的時間里,他因為苦等不到她,幾乎打了不下二十次的電話給她,但是每一通都被轉入語音信箱。他知道以二流的貸款為要脅,她絕對不敢不來赴約。
但為什麼電話沒人接呢?
于是他越打越心慌,擔心她是因為在路上出了什麼事才會連系不上,一想到她可能出意外,他在這段時間里根本就坐立難安。
最後那股心慌和恐懼壓得他喘不過氣了,決定出門去尋她,就在他要開門之際,門鈴響起了,門一開,見門外站的人是她,他懸在半空中的心才放了下來。
如果不是他已經急瘋了,又怎麼會沒注意到她這副模樣,然後一開口就是質問的氣話。
可是,這樣的心情他要怎麼說出口?
他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在這個當年狠心不告而別,然後重逢後又認不出他的女人面前示弱。
「就算你氣我抓錯奸把你看光光,但是我又不是沒有跟你道過歉,而且我也沒有真的把你全身上下都看光啊,你再怎麼生氣也不用這樣欺負我吧!必立威,你王八蛋,這個世界上我最討厭的人就是你!」話落,方琳用手背抹去臉頰上的淚水,轉身奔出大門。
必立威一時措手不及,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只能愣在原地看著自家大門被甩上。
他心煩意亂地在屋里來回踱著步,神色充滿猶豫。
他的目光不時望向餐桌那被他批怦和廚余沒什麼兩樣的早餐,也不時望向幾分鐘前被方琳甩上的那扇大門。
「她發什麼脾氣?又有什麼資格發脾氣?」關立威停下腳步,雙手抱胸,怒視落地窗外那陰暗的天空。
窗外的天空被一大片烏雲佔據,明明是早上六點多,但那天色卻暗得像是傍晚時分,一道金黃色的閃電在烏雲里閃了下,像是在回應他的問話似的。
「而且她剛才竟然還說討厭我!也不想想是誰當年一句話都沒有就人間蒸發,而且重逢的第一眼認不出我就算了,我這一個星期以來給過她多少次機會,她卻還是連我這個初戀情人都認不出來耶!你自己說啊,到底是誰比較過分?」
必立威心中的火很大,但是她掉淚的畫面卻又縈繞在心頭,所以愧疚和心疼也很大。
他的心情非常復雜,她甩門而出時他雖然怔了一秒,但是下一秒腳步便下意識追到了門口,想把她追回來跟她道歉,因為他讓她掉眼淚。
但是道歉的念頭一起,腦袋卻又想起了她的負心,于是步伐就停了下來。
當年她對他這麼沒心沒肺的,他小小報復一下又有什麼錯?
她憑什麼哭?哭的人最大嗎?哭的人就代表不是做錯的那一方嗎?
幽暗天際上的烏雲厚重,一如他陰郁的心情,強風陣陣吹過他庭園里的花草,風雨欲來的意味濃厚。
她說車子拋錨,所以是一路跑上山的,那她現在轉身就走,豈不是又要一路走下山?
必立威望著天,心頭惴惴不安。
突地,一道金色閃電劃破烏雲,響雷劈下,大雨落下。
必立威瞪看那劈里啪啦不斷打在透明落地窗上的雨水,氣悶地低咒一聲,快步奔出家門。
下雨了。
方琳走在山路上,伸手盛住那突然滂沱而下的雨水,不敢相信自己今天真的這麼倒霉。
她平常騎機車上下班,遇到下雨一定是穿雨衣,所以她包包里根本沒帶雨傘,而雨衣又放在機車車廂里。
雨來得太急又太大,不到幾分鐘,她幾乎已經全身濕透。
早晨的氣溫本就比較低,更何況是下雨的山上,一陣涼風吹來,方琳便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她抱住自己,搓搓雙臂,卻驅不走那股寒意。
「關立威那王八蛋欺負我還不夠,現在連禰也要欺負我嗎?」她抬頭瞪向那烏雨密布的天空,委屈氣悶地大罵。
話落,一記驚天雷響又起,方琳被嚇了好大一跳。「好啊好啊,全世界都欺負我,現在連老天爺都要找我麻煩!」
她完全忍不住不斷奪眶而出的眼淚,雖然滿身狼狽卻也只能在大罵老天爺之後,繼續往山下走。
才走了幾步,突地,一輛跑車開到她身側,而且還放慢了速度跟著她,她疑惑地轉頭望去。
「喂,上車!」跑車里的人按下車窗,對著她大喊。
然而,她一看見那跑車里的人臉就黑了,因為那人竟是關立威那個王八蛋,她撇開頭,直視前方繼續走,完全不想理會他。
車內的關立威見狀,臉色也很不好看,但是她臉色蒼白,雙眼含著兩泡淚,眼楮和鼻子都哭得泛紅,那既委屈又可憐的模樣,讓他的心像是被人給緊緊擰住,就算他的脾氣再大,還是輸給了這股心疼的感覺。
「我說上車,你沒听見嗎?!」他輕踩油門,用和她一樣的速度跟在她的身側,不放棄地再次大喊。
可是方琳依舊不理他,只是加快了步伐,雨水打在她的身上,那微顫的身子明顯讓他知道她根本就快凍壞了。
懊死的,這女人一定要這麼倔強嗎?
必立威又氣又悶,只好加速超越她,然後在她的面前煞住,直接用車子擋住她的去路。
方琳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做,嚇了一跳,停下了腳步。
必立威下車來到她面前,二話不說便抓住她的手,往車子的方向走。「放手!你要干麼?」方琳用力甩開他的大掌,憤怒地質問道︰「你是嫌剛才欺負我欺負得不夠,所以才追過來的嗎?你會不會太過分!」
必立威回頭,看見她哭得雙眼紅腫、可憐兮兮的模樣,就一陣心疼。
「靠,你是有被害妄想癥嗎?誰要欺負你啊!」
「不就是你?除了你,這世界上還有誰會那麼壞,一天到晚只想整我、欺負我!」
必立威被她這一句堵得啞口無言。
對,沒錯,在這一秒之前他確實一天到晚想整她,因為他想報復她的無情和負心。
但、但是……難道她傷害了他的純情少男心一走了之這件事,就可以不用負上半點責任嗎?可惡!
必立威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心情,忿忿地再次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往車子方向走。
「你到底要干麼啦!放開我!」方琳抵死不從,還是不斷扭著手腕努力想掙月兌。
「你車子不是拋錨停在山下,現在還下著大雨,難道你想這樣走下山嗎?」明明是關心的問話,但是他的口氣就是很不好。
「對,我可以自己上山就能自己下山,不用你管!」她頑固地想扯回自己的手,可惜不敵他的蠻力,依舊被他拉著走。
「馬的,我就是想管,我愛管,你最好立刻給我上車,要是再多羅唆一句,我現在立刻打電話抽回你們公司的貸款!」想不到她這麼倔強,關立威的火氣又更大了,忍不住暴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