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稚青抿了抿嘴,突地想起她交給她的隨身碟,隨即又跑上樓,開了筆電讀取數據,一會又像陣風似地抱著筆電沖下來,險些跟要上樓的包慶余撞在一塊。
「你又怎麼了?」
「慶余,你看,這是昨晚姿穎交給我的隨身碟,她說她不記得里頭是什麼東西,要我看看,結果……」她拿著筆電,讓他看清屏幕上一筆筆的賬目進出明細。
包慶余仔細一看,臉色從錯愕到驚喜。
「這個文件夾的最後訪問時間是在事發前一天的晚上,這不就代表姿穎打一開始就把資料準備好了,只是隔天出了事。」易稚青像是想到什麼,頓了下,驀地抬眼。「會不會是有人發現她把這份數據帶走,所以才會對姿穎下毒,甚至要仲威陪葬?」
包慶余垂斂眼睫,突地笑了。「昨天我請三哥派人跟著吳秘書一整天,也許待會就可以證實這件事的幕後主謀到底是誰了。」
包慶余將隨身碟的資料拿給南仲威瞧過後,南仲威不發一語,要包慶余比對每一條項目後,把公司的律師團給叫進了辦公室。
討論直到中午才結束,而包慶余也比對完成,確定無誤,隨即帶著數據,前往陸氏基金會。
南仲威坐在辦公椅上思索,辦公室的門突地打開。
「總裁,周總說有要事要與你談。」易稚青口氣平淡,公事公辦的口吻。
南仲威忖了下。「請她進來。」他起身走到待客用的沙發邊上,一會易稚青便領著周玉醒踏進辦公室。
「周總,請坐。」
「不必,我只是來跟你說一聲,有空就拿你的身份證和戶口簿到戶政事務所辦理離婚。」
周玉醒態度冷漠地說著,寒鷙的神情和那日在周家古宅踫面時相差甚遠。「還有,當初贈與的百分之十股權依舊在南瀛銀行總行的保險箱里,你可以換個地方保管。」
「什麼意思?」南仲威不解地接過保險箱鑰匙,就連易稚青也微愕地停下腳步。
「姿穎已經將你們的離婚協議書和婚前協議書交給我周家的律師團代辦了,你如果沒空,也可以委托人代辦,或者把數據交給我,一並處理。」
南仲威愣了下。「她怎會有離婚協議書……」
「上頭寫的日期是二月二十三日。」
南仲威驀地想起,那是他答應離婚那日所寫的離婚協議書,他早就把這件事給忘了,沒想到……她竟然登記離婚了。
她離開家原來是去找周玉醒,就為了……混蛋,她竟然私自決定離婚!背叛他,傷害他之後還休夫……她到底還要讓他多難堪?!
「還有,姿穎說了,陸氏基金會交給你處理,是她對你的補償,相關需要文件簽章,你可以跟我說一聲,我會委托律師代辦,有什麼需要可以和我的秘書聯絡。」周玉醒傳話結束,轉身就要走。
「她以為一家陸氏基金會能補償我什麼?她以為我真的會讓她自由跟外頭的男雙宿雙飛?!」
周玉醒腳步一停,回頭毫不客氣地刮了他一個巴掌。「南仲威,我警告你,把這句話給我收回去,否則從此以後,你南家就是我周家的敵人!」
「我不在乎再多一個敵人!」事已至此,他都無所謂了!「是她背叛我,我沒有對不起她!」
「她也沒有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的人是陸姿穎不是她!你憑什麼要把陸姿穎犯的錯算在她頭上?」
南仲威眯起黑眸,「周總是年紀大腦袋出差錯了是不是?她不就是陸姿穎,她如果不是陸姿穎。
她會是誰?」
「周持南。」
「……嗄?」
「在那場意外之中,陸姿穎已經死了,在那副軀體里頭的是周持南的魂魄,如果南家的祖訓尚在,你就會知道南家世代都在尋找著周持南,而她,就是周持南。」
易稚青輕呀了聲,想起她曾問她相不相信她不是陸姿穎,可天底下會有這種事?
「怎麼可能?你是要跟我說她是周持南,那個幾百年前,甚至從千年前就開始在尋找的南家長女?」南仲威哈了聲,表情再輕蔑不過。「周總的想象力未免也太強了,教人佩服。」
「你相不相信對我而言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相信。」周玉醒臨走前,又說了一句。「難道你就沒想過為何周家和南家在千年前就開始尋找周持南?如果她只存在千年前,為何要後代子孫尋找?」
話落,她毫不留戀地轉頭就走,像是多停留一刻都會教她血壓上升。
南仲威無話可反駁,因為就是這一點可笑,一個從千年前就消失的人,怎可能在這千百年間繼續尋找?就算找到了也是白骨了,可是……
「難怪,她一點都不像陸姿穎。」易稚青喃喃自語著。「難怪她會把垃圾桶當夜壺……」這真是太奇怪了,可是又太真實了。
南仲威頹喪地坐在沙發上,對于一連串事情的沖擊,教他措手不及。
原來,她不是陸姿穎,原來,她的生活智能低是因為她來自千年前……可是千年前的人又怎會出現在他身邊,甚至讓他愛上了她?
回到家中,沒有她的笑臉迎接他,沒有她的飯菜香,一個家突然變成冰冷的建築物,燈亮著,他卻感到黑暗。
走到二樓陸姿穎的房間,他坐在床上,將擺在床頭的熊寶寶抓下來,在口袋里模索著。記得那日,他瞥見她神色不自然,她像是將什麼東西塞入口袋里。
他取出一瞧,是本袖珍型的日記本。
翻開里頭,才知道是一本心情手札,里面是陸姿穎的筆跡,記錄著她的彷徨無助,因為寂寞而尋求慰藉,最終卻發現事情的真相,所以尋求離婚解月兌。
快速翻完後,他大概知道為何事發當時,陸姿穎要跟他道歉,因為她發現她錯了,她用她的方式切割著,想為這件事止血,豈料大概是被察覺,所以被設下了那場死亡車禍。
看完,他靜靜地坐在床上發呆。
說來,他從沒真正地認識過陸姿穎,他不知道她寂寞又沒有朋友……出軌不是借口,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的出軌,有一半是他造成,因為他太過冷情,甚至不在乎別人的心情。
也許可以說,陸姿穎是被他間接害死的。
如果是以前的他,根本不會在乎這一切,但是有個人教導他學會了在乎。
而那個人竟是南家子孫世代尋找的周持南……當她來到這個世界,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之下,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但她要是看了這筆記本,她心里又是如何解讀的?她找不到人可以訴苦,甚至找不到答案,把心事藏在心里。
周玉醒說得沒錯,假如她真是周持南,那麼陸姿穎犯的錯就不該由她承受,可是……他又該如何說服自己?
一夜,又是不成眠的夜晚,他心里糾結的不是董事會的結果,而是該要怎麼處理他和周持南之間的問題。
翌日,進了辦公室,等著召開臨時董事會的時間一到,他走到了十一樓的會議室,包慶余和易稚青已經將資料準備好在會議室外等著他。
他推開門,其他的八名董事,包含向群,和三名監察人都已經在里頭等候多時。
南仲威冷冷看了向群一眼,隨即往主位一坐,包慶余和易稚青把資料放在他面前後,隨即在他左右兩側的位置坐下,其余董事跟著入席,共計十一名。
「今天是我要求其他董事召開臨時董事會,就是為了要舉發總裁的非法掏空和背信罪名。」
向群不等南仲威說開場白,徑自拿出手邊的數據,一份份地發給其他董事。「我要求撤換總裁,立即改選。」
南仲威瞥了一眼資料,如他所料是根據捐給基金會的那塊土地開了第一槍。
「仲威,這件事你要怎麼解釋?」宋進隆臉色有點難看地揚著手中的數據。「這不是當初說好的聯合開發園區嗎?為何基金會用低于市價賣給了這間听也沒听過的公司?」
宋進隆氣憤,那是因為聯合開發園區已經內定由他的建設團隊綁標了,如今低價轉售,讓南瀛蒙受虧損,又讓他討不到便宜,自然不滿。
「這件事我並不知情。」南仲威淡聲說著。
「你是基金會董事長,你會不知道?姿穎呢,怎麼沒讓姿穎過來解釋?」
南仲威沉默不語。他可以反擊,但是一旦反擊,就會將向群和姿穎的丑事給攤開,睨了眼向群那得意笑臉,彷佛這早已是他意料中的事。
「宋董事,他當然沒有辦法解釋,因為土地買賣必須用到基金會大章,那大章不是他,又會是誰蓋的?」向群像是篤定他不會揭開丑事,毫不留情地攻擊著。「我要求立即表決,撤換總裁。」
向群落話,隨即有三四名董事跟著表態。南仲威懶懶環顧一圈,慢條斯理地將包慶余和易稚青替他整理好的資料攤開,要易稚青一一發下去。
「巨星公司是向群在外頭開設的人頭公司,這一年來,掏空基金會,甚至利用慈善拍賣會洗錢,這數據里頭有關于向群使用證券公司高額購買古董精品卻又以贗品拍賣,私下再將真品賣出……羅董事,何董事,你們肯定不知道自己被黑吃黑,還以為向群替你們幫了大忙。」
被點名的兩名董事,神色一變,瞪向向群。
向群快速地看過數據,不禁揚起笑。「南仲威,這只是你片面的推測,這些書面報告只有金錢細目,是不能舉證的。」
「那麼這個呢?」他又抽出一份資料。「這是這一年來基金會里的所有賬目明細,日期金額非常明確,從哪里轉進,又是轉到何處,而且……慶余,請基金會的吳秘書進來。」
「是。」
向群聞言,神色愀變,視線跟著包慶余,就見他開了會議室的門,吳淑麗竟被兩名保全帶到了會議室外。
「吳秘書,你可以為大家解釋這份數據嗎?」南仲威懶聲問著。
吳淑麗顫巍巍地踏進會議室,接過資料後,顫著聲道︰「這上頭的數據是向執行長要求我幫忙,是為了要幫公司幾名董事把錢轉進轉出,透過基金會的募款和捐款動作,達到洗錢的目的。」
「吳淑麗,你胡說八道,這根本就是惡意栽贓!」向群的怒吼聲教她瑟縮了下。
「不用理他,繼續說。」南仲威催促著。
吳淑麗咽了咽口水。「就連那塊文創園區的土地,也是因為我一時鬼迷心竅才會答應向執行長的要求,私蓋了大章。」
「你根本是被南仲威給利用了,你以為你自願背這些罪名,他就會放過你嗎?」向群痛心疾首地抬眼,看著幾名董事。「各位前輩同儕,南仲威行事本來就不擇手段,在業界更是惡名昭彰,他現在為了替自己月兌罪,不惜要其他人擔罪……這麼大的案子,一個秘書真的大膽到敢偷大章私蓋嗎?未來我們還要再讓這種人繼續領導我們嗎?」
一席話說得正氣凜然,但幾名參與洗錢的董事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是說——如果不能在這當頭把南仲威給拉下來,大伙就要一道去蹲苦牢了。
于是——「我要求立即表決撤換總裁一事。」何董事率先說著,其他的董事更是一個個舉手要求表決。
包慶余見狀不禁看了南仲威一眼,照這情況,只要過半數董事一致決議,他就非下台不可了。
然,就見南仲威疲憊地托著額,道︰「劉監事,我要以最大股東身份要求,在罪證確鑿的情況之下,解除向群、何董事和羅董事的董事職務。」
「你不是最大股東,你沒有權——」
「南總裁手上握有百分之三十四的股權,確實是公司最大股東,他可以依現有罪證要求解除董事職務。」劉監事攤出手上的文件證明。
向群難以置信地眯起眼。「怎麼可能,你……」南仲威只剩百分之二十四的股權,比宋進隆還少了百分之一的!
包慶余聞言,眉頭微皺地看向易稚青,卻見她毫無意外的神情,彷佛早就知情。
易稚青當然知情,因為她是南仲威的委托人,昨天下午連系上周玉醒後,便趕緊著手辦理兩人離婚事宜。
她原本是很氣南仲威的決定,不過……她被說服了,只要照著他的想法走,那麼離婚也沒什麼不好。
「不好意思,我忘了跟各位報告,我已經跟陸姿穎離婚,拿回了原本贈與的百分之十股權。」
南仲威頓了頓,不禁問向宋董事。「宋董事附議我的提議嗎?」
「附議通過。」宋進隆看過手中的資料,臉色已經臭到極限,恨不得將這幾個把公司當提款機的混蛋全都趕出公司。
「最大股東提議就此通過,解除三位董事職務。」劉監事低聲宣布。
「接下來,我以集團總裁身份要求對巨星公司提出假扣押,徹查所有金錢交易,也在此宣布解除三位董事在集團里的職務,即刻生效。」南仲威沉聲宣布,隨即起身,準備散會。
向群見大勢已去,豁出去地喊道︰「巨星公司里頭有條細目寫著南瀛百分之五的股權,但不管怎麼掏空,也不可能拿得到南瀛百分之五的股權,這是誰給的,有哪一位董事會這麼慷慨給了這麼豐厚的大禮?」
他知道南仲威一直避開陸姿穎的部分,那是因為他不希望己身丑事被揭發。
反正他已經沒有退路了,他就豁出去,非要南仲威難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