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忖著,瞧見他緩緩地張開眼,原以為會瞧見他如往常問她為何在此,但這回卻見他眼神飄忽了下,呼吸變得輕淺,冷肅的眼神像是防備什麼,握住她的力道幾乎快要揉碎了她的骨頭,嚇得她忙道︰「你怎麼了?」
南仲威聞言,循聲望去,然而全黑的房,暗得教他看不清她的臉,只能啞聲問︰「……陸姿穎?」
「我……嗯。」差點月兌口否認,幸虧她腦袋還夠清醒。
「為什麼這麼黑?」
她不解地偏著頭。「現在是晚上,天色早就黑透了。」
「我說的是燈!是誰把燈給關了?!」他突然吼道,一把甩開她的手,近乎歇斯底里,聲嘶力竭地喊道︰「開燈!馬上把燈打開!」
大聲吼叫又牽動胸口的痛楚,教他按著胸口,幾乎快要喘不過氣。
周持南見狀,趕忙往牆邊跑,把開關全部打開,幾乎是同時,房里的燈亮了,屋子里發出一陣尖銳的鳴笛聲,她直覺自己按到什麼,但卻不敢再隨便亂按,就怕又按錯什麼。
回頭望向南仲威,就見他臉色蒼白得可怕,就連額頭上都覆上薄汗,一雙眼更是猩紅得可怕。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仲威、姿穎,怎麼了?!」包慶余的焦急嗓音在門外響起。
周持南趕忙替他開了門,包慶余一進房,就見南仲威疲憊地倒在床上,他先動手關了牆上的保全系統呼叫鈕,回頭見外頭的保全人員已經全都沖進房內了,趕忙大略解釋了下,要他們回去站哨。
「姿穎,怎會去按到呼叫鈕?」
「我……」周持南低聲地將剛剛發生的事說過一遍。「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個樣子,我……」
包慶余听到最後,終于明白,勉強擠出一點笑安撫著她。「沒事,只是忘了跟你說別關燈。」
「關燈?」
「反正以後你記得,只要仲威在的時候,不管他在哪個房間里,燈都不能關掉。」包慶余雖是態度輕松地告知著,但眸色卻嚴肅得讓她知道,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絕不能再犯。
「好,我知道了。」雖說不知道原因,但既然他這麼說,她就這麼做。
「……慶余。」南仲威低啞地喊著。
「仲威。」
「讓她出去。」他雙眼緊閉地說著。
周持南聞言,不禁難過地垂著臉。
「仲威,姿穎不是故意的,她只是——」
「叫她出去。」
包慶余聞言,無奈地撇了撇唇,回頭望去,就見周持南已經自動自發地離開了房間。
「仲威,姿穎已經出去了,她失憶了,不記得了,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的努力,他看在眼里,實在不希望兩人的關系因為這件事再起變化。
「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南仲威緩緩吸了口氣,張開了眼。
「既然這樣——」
「留下她,看我這丟臉的樣子?」他惱道。
她平常氣勢就那般沉靜強悍,被她知道了弱點,他往後還能在她面前擺什麼高姿態?
「……還能說笑,你應該已經沒事了。」包慶余眼角抽搐著。虧他還替他們兩個擔心,結果咧,啐。
「我當然已經沒事。」他只是討厭黑而已!「叫她回她的房去睡。」
「是是是,大老爺。」
包慶余走到房外,就見易稚青不知道何時下樓,正和陸姿穎說著話。
「抱歉,是我沒跟你說清楚。」易稚青淡聲說著。
「不是,不關你的事。」周持南搖了搖頭。
「既然仲威不讓你待在他房里,那你就回你自己的房間睡吧。」
「不用了,天快亮了,我在這里坐一會。」
「才四點耶。」易稚青看了眼屋里的掛鐘。
「嗯,夠我好好反省了。」她好好反省後,就可以開始準備早膳了。
「反省什麼?根本就不關你的事,你又沒做錯什麼,你有什麼好反省的?」易稚青不禁發噱,抓了抓蓬松的長發。
「反省不一定是犯了錯,而是自省,以防往後再犯錯。」
易稚青傻眼地瞪著她,余光瞥見包慶余走來,不禁指了指她。「她是撞壞腦子了是不是?」
包慶余眼角抽了兩下。「好了好了,姿穎想在這里坐一下,你就別打擾人家了,去睡吧,明天還有一堆工作。」
「可是她——」
「就這樣。」包慶余難得強勢地把她推上樓。
唉,可憐他知道內幕卻不得透露半點口風,但不管怎樣,他認為現在的陸姿穎,肯定可以和房里那個家伙和平共處。
周持南坐在沙發上深深地反省著,為自己的思慮不夠周全和行事不夠嚴謹而一再反省,直到瞥見時鐘已是六點,她才起身活動著有些僵硬的身體,進了洗手間稍稍打理一下,隨即開始動手準備早膳。
雖說這世界陌生又令人不安,但慶幸的是她遇到的都是好人,才能給她機會慢慢地學習。她既然讓人收留著,不至于流落街頭,自然得要涌泉以報。
也許還不夠上手,但她會努力做到最好。
爐子上熬著粥,煮著湯,待湯滾了,隨即著手弄了兩道清淡的菜,還順手準備昨天易二哥教的烤土司,把時間調好,抹醬準備就緒,回頭確定粥已好了,才調了小火慢熬著。
趁著空檔,她開了門走到屋外,清晨的空氣帶了點沁涼的草木氣味,教她不禁微露笑意地在園子里逛著。
園子不算太大,但看得出有特地造景,以粗石板為徑,兩旁栽種矮灌花木,順徑走去就是一大片的樹林,全都栽種在圍牆邊,看得出是刻意遮掩外頭的目光。逛了一圈,心想時間差不多,她往回走時,卻突地听見樓上傳來易稚青的聲音,不禁抬眼望去,就見一條長手絹從樓上飄了下來,落在樹枝上頭。
她听見易稚青咒罵了聲,不禁掂算了下,心想四下無人,便稍稍活動了下筋骨,隨即往前助跑兩步,踩著樹干便往上一躍,再往樹枝一蹬,利落地往上一攀,伸手便拿到了那條長手絹。
好長的手絹……質地像絲又像是絹,一時也猜不透是什麼布料,可惜的是上頭沒有半點繡花圖樣。
「陸姿穎,你在干什麼?!」易稚青跑到門外時,就見她一腳踩在樹枝,一手抓著手絹,而另一只手哪里也沒扶著,就這樣站在樹上,嚇得她魂都快要飛了。
「我幫你撿手絹啊。」周持南理所當然說著,不懂她怎麼一臉撞鬼模樣。
「下來,你給我快點下來!」易稚青簡直快崩潰了,作夢也沒想到這個有懼高癥的家伙竟會為她撿絲巾而爬到樹上去。
「喔。」應了聲,她直接往下一躍,完美落地。
易稚青卻在見她下來的瞬間發出尖叫聲,直朝她跑去,就見她沒事人似地將絲巾拿高,像是要遞給她。
「你這個瘋子,你居然就這樣跳下來!」易稚青哪里還管得著絲巾,簡直想要一把掐死她了。
「你不是要我快點下來?」她應該沒听錯呀。
「我……」易稚青咬了咬牙,目露凶光地道︰「我是要你下來,但是要你怎麼上去就怎麼下來,你怎麼可以直接跳下來!」
她剛剛站的位置有好幾公尺高耶,想死啊!
周持南有口難言,心想如果要照她剛剛上去的方式下來,反而更難呢。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懷孕……你是要把我嚇死嗎?你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我……拜托,只是一條絲巾而已好不好,再怎麼貴重的東西都比不上一條命的貴重,你下次再敢這樣……我就把你綁在房里!」
周持南認真受教,听得仔仔細細,最終才發覺原來——「你擔心我?」忖著,心底不禁暖暖的,哪怕只能一點一滴地拉近距離,她也很開心。
不過說真的,稚青如果不說,她還真忘了她懷孕呢,一點感覺都沒有。
易稚青眯起灩瀲水眸,死不承認地道︰「鬼才擔心你,我是怕你出事,到時候連我都有事。」
周持南嘴角微彎著。「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從小爹就教她一點武功,要她防身還能助人,所以爬樹真的是小事中的小事。
易稚青瞪著她,隨即沒轍地垮下肩頭,接過她遞上的絲巾,下意識地要系上,卻像是想到什麼,微微地拉開襯衫領口給她看。
周持南不解地看著,突見——「那是刀傷嗎?」她訝道。
「嗯,所以我系絲巾是為了遮傷疤。」她狀似漫不經心地說著,慢條斯理地系上絲巾。「你知道為什麼仲威在的地方一定要開燈?」
「……應該是他怕黑吧。」雖不懂易稚青為何轉了話題,但她不想說,她就不過問。
「是啊,仲威怕黑,而我怕人。」易稚青無所謂地笑了,瞧她眉頭微皺著,不知怎地,看她順眼極了。「其實這些事,你都知道,只是你忘了,二十年前我隨父母到仲威家作客,一道由南家的司機接送上學,豈料南家的司機卻因為缺錢,沒將我們送到學校,而是繞到遠處,綁架我們向南家勒索。」
周持南眼眸微瞠,彷佛已猜到了結果。
「仲威本來可以逃的,但是他們利用我威脅仲威,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因為害怕掙扎,結果劃下了這道傷痕,反讓綁匪們嚇著了,所以把我載到山上丟棄,而仲威趁那當頭逃出另一個綁匪的看守,卻在地下室遇到剛好回來的綁匪,所以他就躲在大樓地下室的子母垃圾箱里。」
周持南雙手絞握著,二十年前他們才多大,竟遭受到這種對待……她想象著年幼的南仲威躲在垃圾箱里頭,不敢出聲不敢喘息,在黑暗之中等待他們離開,終于她明白了他的惡夢,是源自于童年的恐懼。
「後來有登山客在山上發現我,將我送醫並報警,警察循線找到那棟大樓,就在歹徒快找到仲威時,警察趕到了。」說著過往,易稚青才發現恐懼同樣深植在自己體內,教她的手心一片汗濕。
正想抹去手汗時,一抹縴瘦的身影來到面前,一把將她摟住,嚇得她瞠圓了眼。「喂……」這是在干麼,她跟她有沒有這麼熟?
「放心,有我在,我保護你。」周持南終于明白了爹對她的用心,為何當年不管娘的反對非要她習武不可了。因為出身富貴,容易招來旁人覬覦,習武不只是要防身,更是要助人的。
易稚青愣住。「你不是很討厭我?」
「沒有啊。」她不解地道。
「我常常嘲笑你,你還不討厭我?」
「嗯,拿掉這點就更好了。」沒人喜歡被取笑的。
「……你應該早點失憶的。」她由衷認為。
周持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選擇沉默。
易稚青有些不自在地將她拉開,隨口說著。「以往咱們四家人總是玩在一塊的,可偏偏你就是不合群,說自己是小鮑主,裝模作樣得讓人很討厭。」
「四家人?」
「我姓易,慶余姓包,你姓陸,仲威姓南,咱們這四家可是百年老字號,直到現在還能和在一塊,可不是普通容易。」
周持南聞言不禁愣了下,月兌口問︰「沒有周家?」
經稚青這麼一說,她不禁想起易伯伯和包叔叔……陸,不就是姑姑他們家嗎?難道說他們全是他們的後人?
「周家?不知道耶,哪里還來個周家?」
周持南不禁失望地垂下臉。難道是她搞錯了嗎?如果他們都在,沒道理沒有周家的人啊?
「喂……怎麼有股焦味?」
周持南愣了下,低聲喊道︰「啊,我的粥和土司!」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