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病床上面色蒼白的艾小夏，彭五一內心充滿了恐懼，他害怕艾小夏不再醒來，更害怕醒來後的艾小夏是什麼樣子，他緊緊握住艾小夏的手，生怕一松開，她就消失不見了。

「小夏，你快點醒來，張震遠馬上就要開庭審判了，你不想親眼見到這個害了你和袁易的人是什麼下場嗎？法律一定會讓他償命的，袁易不顧自己的性命去救你，是為了讓你更好的活下去，而不是讓你就這樣躺著，如果他地下有知，會不開心的。

「小夏，我想他是真的非常愛你。小夏，你想想我，難道我等了你這麼多年，你不心疼嗎？

還要讓我繼續等下去嗎？寶寶沒有了，我們可以再有，醫生說你現在身體恢復得很好，以後要懷寶寶的幾率比較大，如果你就這樣躺著，不和我實戰演習，怎麼會有寶寶呢？」

堂堂七尺男兒的他，再也無法遏制內心的悲傷，趴在艾小夏的床頭嗚嗚地哭起來，哭聲沉悶而悲痛，傳到門外，過往的醫生護士病人無一不動容。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放縱自己的情緒，陪著小夏一路成長，他是男人，他必須堅強，小夏的傷痛，他要替她撫平，可是如今，誰來替他撫平內心的傷痛？

趙敏和雷宏走到病房門邊，听到里頭時短時長的哭聲，她轉身趴在雷宏的懷里抽泣，彭五一太壓抑了，他太辛苦了！

趙敏不知道彭五一除了艾小夏之外還有沒有愛過別人，她所看到的是他從青澀少年到成熟男人，身邊只有艾小夏一個女人。她不敢想象失去艾小夏，彭五一會不會崩潰。

也許是听到了彭五一的哭訴，艾小夏竟然真的醒來了。

醒來後的她不哭不鬧，異常乖巧，只是不斷的重復一句︰「五一，你不要離開我。」

她變得一刻也不能離開彭五一，只要一會兒看不到他，就會情緒失控地大喊大叫︰「我要找五一，我要彭五一。」

除了這一點，其他和之前沒有什麼不同，沒有听她再提起袁易。她依然會笑，依舊淡淡的，偶爾有些小俏皮，可是彭五一知道，艾小夏是在逃避她不想面對的現實。

張震遠被判死刑，立即執行。

彭五一告訴艾小夏的時候，她眼皮都沒抬一下，彷佛從來沒有听過這個名字。

他跟趙敏心里很焦急，大一那年艾小夏患上嚴重的憂郁癥，後來經過治療雖然恢復了，可是醫生曾說不能再受到刺激，否則有可能會復發，到時就可能永遠不能痊愈了。

有時候白天彭五一讓媽媽過來陪艾小夏，可是她不停地叫著「我要五一，我要五一。」弄得秦勤實在沒辦法，嘆口氣讓他去看著艾小夏。

于是，彭五一無論走到哪里都帶著艾小夏，工作的時候，她就靜靜在一邊玩游戲，玩累了就躺著睡一會兒；他出差談生意，她跟著去，就搬個椅子遠遠坐著，真正的二十四小時不離身，而彭五一怕她無聊，所以盡量減少了出門的機會。

秦勤勸他，「五一，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總不能這樣護著她一輩子吧？」

「媽，如果小夏一輩子這樣，我就一輩子帶著她，沒有我，她活不了，沒有她我也活不了，所以我不怕累。她只是在精神上比較依賴我，其他跟正常人沒有區別，照樣吃飯喝水生孩子。

所以你放心，彭家不會絕後。」

「哎呀，五一，你誤會媽的意思了，小夏確實是太讓人心疼了，你說這老天爺怎麼就不開眼呢？什麼事情都讓她踫上了，媽再不通情理，也不會讓你現在丟下她，我的意思是，你得讓她的精神依賴有所轉移，這樣，你就能騰出時間來干別的事，你總得養家吧，不如你們生個孩子，她有了孩子，看會不會好一些。」

彭五一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他們剛剛失去一個寶寶，小夏還沒有從中恢復過來，再加上她已經情緒異常，如果這個寶寶再留不住，那對她就是致命的打擊了，他不敢冒險。

其實有時候彭五一想著，如果能這樣過一輩子，也挺好。

譬如說現在——

「五一，我要洗澡。」

這是他最愛做的事情。

「老婆，來嘍。來，月兌衣服。」

「你去一邊兒站著就行了，我又不是不會洗。」

艾小夏的意思是，只讓他守在門外，不讓看不讓模。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嗎？

「老婆，你讓我幫你洗吧，我保證不亂動，你說你就讓我站著听水聲，想著自己老婆在里面光溜溜的，能想不能吃，你這是非人待遇，到時我性功能退化了，吃虧的還不是你？」

「真的會退化嗎？」

彭五一鄭重其事地點頭。

「那太好了，我正好可以試試別人的小雞雞大不大。」

「你敢！」

「你敢我就敢！」

彭五一落敗。

艾小夏晚上睡覺一定要彭五一摟著才能睡，他趁機哄她，「老婆，你握著小弟弟睡吧，這樣我就不會跑了，比較安全。」

「我抱著胳膊就好。」

「胳膊多硬啊？不累嗎？」

「切，你哪次你不是都說累，然後開始折騰我，你滾一邊兒去，我不上當。」

彭五一落敗。

某日，彭五一面試，艾小夏坐在沙發上玩游戲，玩得正起勁兒，听到彭五一問︰「小夏，你覺得這位怎麼樣？」

她收起手機，走到應征者面前，問︰「你有女朋友嗎？」

對方被她問得莫名其妙，不過還是老實地回答，「有。」

彭五一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艾小夏接著問︰「你們住一起嗎？」

應征者紅著臉點頭。

然後他悲摧地听到艾小夏問︰「你睡覺的時候讓她握著你小弟弟睡嗎？」

彭五一上前捂住艾小夏的嘴，把她拖回來，一邊尷尬地對應征者說︰「她就是有點幽默，表示對你的歡迎，你被錄取了。」

應征者紅著臉邊道謝邊迅速跑了出去。

「艾小夏，你給我過來。」

她一臉無辜，「怎麼了？」

「丟不丟人啊你！」彭五一真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吃飯了沒事干啊？沒事問她意見干麼。

「我只不過是想了解一下，是不是只有你有這個習慣。改天我也問問雷宏。」

彭五一都快吐血了，決定跟艾小夏好好談談家庭地位的問題。

「艾小夏，你覺得我們家誰當家？」

「我。」

「可是你不認為一個家庭都是男人說了算嗎？」他循循善誘。

「你不是說做我的提款機，做我的熱水袋，做我的……」沒等說她完，彭五一朝她伸出手示意不要再說下去，他現在悔不當初，人是絕對不能沖動的，一沖動說出來的話，就奠定了自己這一生的家庭地位了。

艾小夏轉過身偷偷竊笑。

五一勞動節到了，彭五一的生日也到了，往年他不要艾小夏的任何禮物，只要跟她一起過就可以了。今年他內心有點小期盼，身分變了，待遇能不能改變一下呢？

羅昊張羅大家吃過飯後回孔雀王朝慶祝，眾人紛紛送上自己的禮物，彭五一收到手軟也沒發現艾小夏的禮物。他悶悶地不說話，艾小夏當沒看見。

一听彭五一生日，來消費的客人也紛紛祝他生日快樂，羅昊大聲宣布，今天的消費算他的，全場歡呼。

切蛋糕的時候，羅昊關了所有的燈，「IWillAlwaysLoveYou」的音樂緩緩響起。

大廳里的投影布幕亮了起來，屏幕上彭五一的照片被做成了幻燈片，大笑的樣子，微笑的樣子，抿嘴的樣子，皺眉的樣子，睡覺的樣子，還有出浴後圍著浴巾的樣子，引來了一陣口哨聲。

照片有過去十幾年的，有現在的，全是彭五一沒有見過的自己，都是艾小夏平時偷拍下來的鏡頭。

他吸吸鼻子，心想她的這份禮物一定費了很多心思，他以前總以為是他愛艾小夏多一些，可是現在發現，艾小夏其實早已經將他深深地印在心里面。

最後一張照片是那張他跟艾小夏唯一的合影，屏幕上定格在這張照片，並出現一排字幕︰彭五一，我想這樣和你依偎到老。

艾小夏推著生日蛋糕唱著祝你生日快樂的歌出現在彭五一面前。她主動上前摟住他，輕聲說︰「彭五一，謝謝你沒有丟棄我。我愛你！生日快樂！」

彭五一回手環住艾小夏，這個女人終于學會了愛和被愛。

全場熱烈掌聲送給這對相擁的戀人，一起唱起了生日快樂歌，彭五一臉色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大家熱熱鬧鬧地切蛋糕，喝酒，聊天，一派歡樂。可是不知道是哪個人無緣無故掏出個手槍造型的打火機點煙，瞬間，艾小夏狂叫，「五一，快跑，有槍，你快逃。」一邊還推著他往外走。

他趕忙將她摟在懷里安撫，「不要怕，那不是真的槍，沒關系，不會再有槍，張震遠已經死了，不會再有人傷害我們了。」

「死了？你說誰死了？」

「張震遠啊。槍決了。」

「那袁易呢？」艾小夏露出迷茫的神情。

彭五一跟趙敏對視了一眼，不知道怎麼回答她。

「袁易也死了，對不對？五一，袁易也死了是嗎？他是為了救我而死的，對嗎？該死的人應該是我，對嗎？如果我沒有吵著要出去，就不會被張震遠抓住，袁易也就不會死，寶寶也不會死。該死的人是我。我是個不祥的女人，克死父母，害死袁易，五一，我也會害了你的。」

她突然趴在彭五一懷里歇斯底里地哭起來。

彭五一安撫著她的情緒，這樣的艾小夏反倒讓他松了一口氣。

艾小夏不是不明白袁易已經走了，只是她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把悲傷全都壓在心里面，內心充滿了恐懼，才會對自己極度依賴，不肯離開半步。

這會兒哭出來，倒是釋放了心里的情緒，不然真怕她承受不了而再次患上憂郁癥。

艾小夏哭累了才停下來，眼楮紅腫地看著彭五一，歉疚地說︰「五一，對不起，搞砸了你的生日宴會。」

「小傻瓜，你肯面對事實，對我就是最好的禮物。還有那些照片，讓我知道其實你真的是非常愛我，我從沒有過這麼開心的生日。謝謝你，小夏。」

回到家里，她從櫃子里拿出一個袋子，遞給彭五一。

「這是最特別的生日禮物。」

彭五一打開袋子一看，里面好多小球。他拿起一個玩了一下，是可以打開的，里面放著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彭五一的願望我都會實現。

艾小夏得意地說︰「怎麼樣，特別吧，你今天三十三歲，我送你三十三個願望。每次你想的願望都寫在紙條上，把它給我，我就幫你實現，然後就收回這個小球。」

彭五一摟著她狠狠地親了一口，「太好了，這份禮物深得我心。哈哈，快去拿筆，為夫要寫下第一個願望。」

艾小夏去拿筆的時候，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彭五一在第一張紙條上認認真真地寫下︰希望艾小夏握著彭五一的小弟弟睡覺。

艾小夏接過一看，頓時捶胸頓足，「天哪，我怎麼會想到這個餿主意啊！」

彭五一奸計得逞，開心收好剩下的三十二個球。

晚上，他終于如願以償，帶著滿足的微笑入睡。

早上起來，艾小夏一刻也不耽誤，飛快地爬起來，甩了甩酸痛的手大罵，「彭五一，你這個大變態！想這樣的餿主意，累死我了。」

彭五一笑得很花心，「我覺得我很舒服啊。」

「快滾去上班去。我還要再睡會兒。」

彭五一怔住了。

「你不跟我去上班了？」

「嗯，不去了，五一，你放心，我沒事了。我之前是害怕你跟爸爸媽媽和袁易一樣，轉眼就不見了，我太恐懼了所以不敢離開你半步。」

他心疼地模她消瘦的臉蛋，她先前憋壞了，現在釋放出來，心里安定了很多。

「那你就在家歇著，好好休息，等我下班回來再做飯。」

送走彭五一，艾小夏將自己的三樣寶貝拿出來。

好多個紙鶴已經磨得快爛了，她一個一個打開來看。

袁易說，艾小夏，你笑的時候真好看，多笑笑。

袁易說，艾小夏，我每天都等你的答復。

袁易說，艾小夏，我等你到天荒地老。

袁易說，艾小夏，我願意為你付出一切，甚至生命。

淚水漸漸模糊了她的雙眼，一語成讖！

袁易的笑臉時時閃過她眼前，她已經無法回報袁易的深情。袁易曾說「下輩子請你等我。」

可是錯過的人，又怎知下輩子會再相遇，也許是親人，也許是仇人，更多的可能是陌生人，今生不知來世事，她怎敢許他下輩子呢？

摩挲著《紅塵無淚》的封面，艾小夏緊緊將書貼在臉上，就好像袁易臨走前，在她臉頰輕輕地撫模。

那條項鏈，艾小夏從沒戴過，一直珍藏，她此時拿出來面對鏡子戴上，對著空氣說︰「袁易，你看到了嗎？你給我的，我一直珍惜。謝謝你給我這麼美好的回憶和感情，放心，我會好好珍惜你的心意，把你的分一起活下去。」

像是鄭重的告別，艾小夏收起了所有有關袁易的東西。她知道此生自己都不會再拿出來，她無法面對內心的愧疚，可是她知道，袁易希望她幸福，那她就完成他的心願，幸福下去。

在這段灰暗的日子里，幸好，趙敏的婚訊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雷宏那個月復黑男，果然出狠招，他跑到電視台門口，遇人發一朵玫瑰，央求人家拿去給趙敏，然後說︰「趙敏，嫁給雷宏吧。」

那天正在整理新聞稿的趙敏，看到所有同事一個個進來送自己玫瑰，說同樣的一句話，開始她覺得很丟臉，可是說的人多了，卻覺得那句話很動听。

雷宏是個講求實際的人，卻肯花錢買來這麼多玫瑰，讓自己享受一次浪漫，不能說不敢動。

最後終于坐不住了，她跑到電視台門口朝雷宏大喊︰「你瘋了嗎？花錢買這些東西，這些花都夠你弟弟妹妹一個月的生活費了。」

雷宏將自己手里的花遞給趙敏，隨後掏出一個戒指，「敏敏，我或許不能隨時隨地事讓人羨慕你，但是最起碼在你美好的青春里，有過一次讓人羨慕的經歷和愛情。嫁給我，可能暫時不會讓你享受很豐厚的物質生活，但是我會在以後的日子，讓你收獲豐厚的愛情和呵護。嫁給我，好嗎？」

趙敏在一片掌聲中笑中帶淚地答應了雷宏的求婚。

套上戒指後雷宏來了句，「哼，什麼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都沒戲了！」

趙敏噴笑，「你還說，要是我喜歡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哪還有你的分？放心吧，我就愛你這踏實過日子的性子，所以我不會跑的。」

雷宏跟趙敏年紀都不小了，兩家商量了婚期，定在十月一號，不大肆宴客，就舉行個簡單的儀式。

可是雷宏連這個簡單儀式的機會都沒給就直接登記了，因為趙敏懷孕了。

「雷宏這頭種豬，你說他是不是故意的啊，連這點錢都想省了。」

「敏敏，你還不是自己願意，你要真不願意就帶球跑，不跟他在一起，我就跟你說吧，你家雷宏是絕對的潛力股，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艾小夏，你就不能站在我這邊，幫我罵罵他出出氣？」

艾小夏一甩手就要出門。

「你想干麼？」趙敏急了。

「去教訓雷宏啊。」

趙敏拽著她胳膊，「行了行了，你們兩人婚禮定在什麼時候啊？」

艾小夏嘆了口氣，「他都沒跟我提這事，敏敏，我發現最近五一對我不冷不熱的，回家也不跟我多說話，關在書房不出來，你說是不是對我厭倦了啊？」

趙敏白了她一眼，「艾小夏，你真的好閑，那彭五一要是變心了，我跟你說，這個世界上我就絕對不會再相信愛情了！我立刻跟雷宏離婚！」

「呸呸呸，瞎說什麼呢，剛結婚你就說離婚，不吉利。」

「那你說，你們家彭五一還不想跟你結婚？我告訴你，我寧可相信母豬會上樹，也不信心彭五一變心。他是本世紀唯一的絕種好男人呢。」

「那他為什麼不提結婚的事呢？」

「說不定又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別多想了。」

艾小夏按了按自己撲通亂跳的心，但願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