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昀看著長公主,見她淚水越掉越多,就算抹了也沒用,最後直接用袖口來擦,把臉上的妝粉和胭脂都弄糊了。
「你又可知道昭兒是誰來投胎的?」
長公主笑得淒厲。「呵呵,不管你說什麼,本宮都不會相信……」
「是誰?」開口的是雷天羿。
冬昀先看了丈夫一眼,又望向一臉狼狽的長公主。「昭兒始終不肯讓你抱,即便已經慢慢淡忘前世的愛恨情仇,他還是打從心底拒絕你……你們曾是夫妻,本該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長公主踉蹌一退,面白如紙。「不……不可能……」
「他是公爹來投胎的。」冬昀說出答案。
「不……」長公主一臉驚恐,想起駙馬臨死前含恨的眼神,不由得全身發冷。
「不可能!不會是他!」
冬昀口氣認真。「我很肯定。」
「他投胎到昭兒身上,是來找本宮報仇的是不是?」長公主想到自己故意不告訴駙馬那個賤女人已經跳河須命的事,還要他作出選擇,逼得他服毒自盡,整個人頓時像是墜進冰窖中。
「難怪他會如此討厭本宮……他一定是來找本宮報仇的……明明犯錯的是他,不是本宮……本宮有什麼錯?」她喃喃自語。
雷天羿愣住了。「昭兒真的是爹?」
「是,昭兒之前不哭也不笑,就是因為他還記得前世的事,才會把自己的心封閉起來,這種情況相當少見,幸好也沒有維持太久。經過一番開導,他已經慢慢淡忘,等到再懂事些,就會完全不記得了。」冬昀可不希望前世的愛恨情仇影響到兒子今生的人格發展。
「駙馬,你不能怪本宮……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是你先背叛本宮的……」長公主滿臉驚懼。
兩個老宮女見她喃喃自語,有些擔心。
冷不防的,昭兒的哭聲在門外響起。「嗚哇……娘……」
「喝!」長公主倏地倒抽一口涼氣。
眾人回過頭,就見楊氏抱著哇哇大哭的昭兒進來,見到廳外圍了一大群人,加上屋內詭異的狀況,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小世子哭著要找夫人……」
冬昀連忙上前將兒子抱過來。「昭兒乖,不哭,娘在這兒。」
「嗚嗚……」昭兒抱住母親的脖子,大眼噙著滿滿的淚水,突然,他伸出小手指著長公主,鼓起圓嘟嘟的面頰,小嘴咿咿呀呀地說著話。就算已經漸漸遺忘前世的恩怨,但還是打從心底不喜歡這個女人。
不知是不是心虛,長公主立刻嚇得躲在老宮女身後,彷佛看到她的駙馬正在面前指責自己。
「不是本宮的錯……是你先對不起本宮的……」她大聲嚷著。
「長公主!」兩個老宮女發現主子不大對勁。
長公主心神恍惚,低喃道︰「是她自己跳河的……不是本宮逼的……本宮只是想要你回來……你只要回到本宮身邊就好了……」
「婆母?」冬昀想要上前查看。
見到昭兒靠近,長公主更是大受刺激,失聲叫道︰「不要過來!駙馬……你不要來找本宮……本宮心里也好苦啊……你知不知道,本宮只不過希望你的心里只有一個女人……只有本宮一個……可你為何要背叛本宮?」
說完,長公主按著心口,似乎喘不過氣,接著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兩個老宮女發出驚呼,急忙扶住主子。
「長公主可不能有事……」其中一個老宮女掐著主子的人中穴。
眾人立刻圍過來查看,可惜長公主依舊沒有蘇醒。
冬昀睇著面無表情的丈夫,見他沒有任何動作,有些無奈地啟唇。「相公,還是救人要緊。」
雷天羿先深吸了口氣,接著揚聲下令。「來人!快去請太醫!」
听到長公主暈倒的消息,管事張皇失措地派人去請太醫。
眾人直到此刻才驚醒過來,終于意識到自己方才听到什麼天大的秘密。原來爺並不是長公主的親生骨肉,原來小世子是老國公爺來投胎的,原來他們之間有這麼多的糾葛,從前世一直纏繞到今生。
今生的因緣,有可能是前世的延續……
前世欠下的債,今生要還……
真是太不可思議,也太玄了……
每個人心中都受到很大的震撼。
之後幾個婢女合力將長公主抬回寢房,小心伺候著,就怕有個萬一。
「昭兒乖,娘有事,讓女乃娘抱。」冬昀又將兒子交給楊氏。
而雷天羿則是伸出大掌,模了模兒子的頭,知道他是過世的父親投胎的,他的心情有些復雜。「爹是放心不下我嗎?」
冬昀偏頭想了想。「是,也不是,只能說因緣未了,不管是跟你還是跟婆母……不過昭兒現在只是咱們的兒子。」
雷天羿頷首。「我也是這麼想。」他不希望兒子記得那些痛苦的事,能有一個單純的人生。
「對了,」冬昀來到忠心耿耿的老婢女面前。「你叫英姑是不是?」
「是……」英姑回道。
「這些年來辛苦你了。」她衷心地說。
「這是奴婢該做的……」英姑用袖口拭著淚水。
冬昀看了丈夫一眼,然後邀請對方。「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留下來跟咱們住在一起,婆母那邊我會想辦法解決。」
「真、真的嗎?」英姑有些不大確定地看了下雷天羿。「奴婢騙了小少爺這麼多年,小少爺真的不生氣?」
雷天羿表情放柔了些。「你也是為了保護我才這麼做,我又怎會生氣?我也希望你能留下來,跟我說一說有關生母的事。」
英姑頓時又哭又笑。「好……當然好……」
于是,冬昀拜托楊氏先把昭兒和英姑帶回瀟湘院,接著和丈夫來到正院,一起等待太醫到來。
徐太醫听聞長公主暈倒,匆匆地趕到國公府。
見太醫謹慎地把過脈後,冬昀才問︰「嚴不嚴重?」
「長公主這是氣血虧損,導致心神虛弱,風邪乘虛而入,下官先開帖藥讓長公主服下,再看情況調整……」徐太醫起身回話,又看了面前的夫妻一眼。「敢問國公爺和夫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長公主雖然胞宮虛寒,加上這幾年下來又出現一些心疾的毛病,但還不至于嚴重到昏倒,看來這是受到打擊或刺激所引起的。
聞言,雷天羿冷冷一瞥。「徐太醫可知當年我生母跳河一事?」他是幫凶之一,不可能不知道。
徐太醫先是愣怔,接著目光黯然。「你全都知道了?」
當初他無法阻止長公主的行徑,也知自己就跟凶手沒兩樣。
「哼!」雷天羿不齒地哼道。
看著國公爺鄙夷的目光,徐太醫無法為自己當年的沉默辯駁。一步錯步步錯,再後悔也無法改變事實。
「長公主心高氣傲,從小到大要什麼有什麼,無法承認自己會輸給一個民女,才會采取如此極端的做法……」他還是忍不住為喜歡的女子說情。
「直到今日,你還在替她說話?!」雷天羿憤恨地喝道。
冬昀輕踫了下丈夫的手臂。「相公,既然所有的事都揭開了,不急著在這時算帳,先讓徐太醫回去抓藥,讓婆母盡快喝下,其它的慢慢再說。」
他悶悶地偏頭,不再說話。
「那就有勞徐太醫了。」冬昀道。
徐太醫只能悵然離去。
在長公主昏迷不醒的這段日子,府里不能一日無主,盡避雷天羿的身世已然傳遍整座國公府,但只要他還頂著定國公的封號,便是這座國公府的主人,只是奴僕們私下還是議論紛紛,不知接下來會如何演變。
皇上听聞御妹臥病在床,便命所有太醫定用最好的藥材醫治,務必要讓御妹早日恢復健康,要不是他正在為六皇子造反的事煩心,非得親自走一趟不可。
昏迷了將近十天,長公主終于幽幽醒轉,讓一干伺候的婢女如釋重負,兩個老宮女更是眼淚潰堤。
「……本宮這是怎麼了?」長公主被攙扶坐起,虛弱地問。
老宮女哽聲回道︰「長公主暈倒了,皇上命幾個太醫輪流前來診脈,徐太醫更是來過好幾次……」
「暈倒?」長公主表情一震,全都想起來了,連忙左顧右盼,臉上帶著幾分畏怯。「駙馬……駙馬在不在這兒?」
另一個老宮女回道︰「長公主,駙馬早就死了。」
「本宮是說昭兒,你們別讓他進來……」雖然昭兒只是個小女圭女圭,但她一想到他是駙馬投胎來的,不免心驚膽顫。「本宮不想看到他……」
兩個老宮女忙不迭地答應,好安撫主子。
這時婢女把湯藥端進房來,交給其中一個老宮女。
長公主目光有些渙散,喝了兩口湯藥,嘴里不由得低喃——
「前世那個孽種和本宮是親生母子……怎麼會有這種事?你們說她是不是故意在欺騙本宮?一定是假的對不對?」她極力想要尋求認同。
對于這件事,兩個老宮女也是半信半疑,不過為了讓主子安心養病,只好順著她的心意,說著她愛听的話。
「奴婢也不信她可以看到前世今生,肯定是胡審的。」其中一個老宮女哼了哼。
「是啊,長公主還是顧好身子要緊,別信她說的那些鬼話……」另一個老宮女則把藥吹涼,又喂主子喝了一口。「他們夫妻一定是想破壞長公主的大計,才會聯手演這場戲,還真的把所有人都騙倒了。」
聞言,長公主不由得點了點頭。「沒錯,肯定是假的,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本宮真的差點信了,還好沒有上當……」
她把湯藥喝完,又躺了下來,兩眼怔怔地望著床頂,還是揮不去駙馬那雙盛滿怨憤的眼神。
「是你自己要喝下那碗毒藥,可不是本宮逼你喝的,怨不得本宮……」這麼多年來,駙馬不曾入過她的夢,她在安心之余,又不禁心生埋怨。就連他的魂魄都不想見到自己,難道他就真的這麼討厭她嗎?
駙馬,你只要對本宮說一句好話,對本宮笑一笑,本宮就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可你為何就是不肯,寧可把溫柔給其它女人?
駙馬,是你先傷透本宮的心……
冬昀得知長公主清醒的消息,硬拉著丈夫前來探望。
「……本宮不想看到他們!叫他們走!」
長公主不住地喘氣,情緒激動,好不容易才擠出兩句話。
她絕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這副病弱的模樣,尤其是這對夫妻,他們一定在心里嘲笑著自己!
「是。」前來稟報的婢女怯怯地回道。
「還要告訴他們……本宮還沒輸……」怎麼能認輸呢?自己已經一無所有,只剩下自尊,如果連它都失去了,還不如死了算了。
婢女福了個身後便出去了。
夫妻倆听到婢女的傳話,表情各異。
雷天羿嗤笑一聲,看著妻子。「你的苦心全都白費了,說得再多,她還是听不進去,也不會改變。」
「我也不奢望她的心態會馬上改變,咱們要有點耐心,一步一步來,讓她好好想清楚。」冬昀沒有太過沮喪,她會努力到長公主接受為止。
他搖了搖頭。「如果可以,我真想立刻帶你們母子離開這兒。」
「離開這兒容易,可是你要怎麼跟皇上說?」冬昀問。
這個問題讓雷天羿俊臉一整。「當然是據實稟告。」
冬昀橫他一眼。「你認為皇上會袒護誰?若他要相公忍耐,別把這個秘密說出去,好保住長公主的面子,依舊當你的定國公,還會比以前更重用你,讓你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你該怎麼辦?」
「榮華富貴就不必了……」他悻悻然地回道,想到皇上疼愛這個同胞所生的御妹是人盡皆知,確實有可能這麼做。
冬昀挽著丈夫的手,沿著曲廊,慢慢走回瀟湘院。
「就算咱們要偷偷地逃離京城,也得有個目標,事先打點好才行,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而是「攜家帶眷」。」冬昀特別強調最後四個字。
「確實不能讓你和昭兒跟著受苦。」雷天羿不得不認同。
「不只是昭兒……」冬昀嗔笑。
他納悶地問︰「還有誰?英姑嗎?她當然也跟著咱們一起。」
「不是她。」她笑著搖頭。
「你就直說吧。」雷天羿猜不出來。
冬昀拉著丈夫的手,覆在自己的小骯上。「還有這個!」
當他意識到這代表什麼意思時,猛地停下腳步,張口結舌地瞪著妻子。「你是說……真的有了?」
「就是有一種感覺,而且月事已經晚了好多天,應該是有了。」經歷過一次教訓後,冬昀特別注意身體的變化。
雷天羿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高興的意思?」她逗著丈夫。
雷天羿眼圈紅了紅。「當然高興,我馬上讓人去請大夫……若真的有孕在身,的確不能莽撞行事。」
「你當不當定國公、能不能享受榮華富貴,這些我都不在乎,大不了我再來擺攤做生意,自稱「仙姑」,幫人看前世今生,相信日子還是過得下去。」萬不得已,冬昀也不排斥重操舊業,當起靈媒。
聞言,雷天羿臉上滑下三條黑線。「如果讓你拋頭露面,那我還算是男人嗎?當然是我來養你們母子。」
可一旦成為平民百姓,他該如何養活妻兒?仔細一想,他發現自己還真是沒用,要做生意也得有本錢,他的俸祿都在那個女人手上,何況這俸祿他拿得名不正言不順,那麼靠這雙手,他又能做什麼呢?
見丈夫突然不說話,表情凝重,還望著手掌發愣,冬昀猜想他大概不曾想過這個問題,畢竟老百姓的日子都要靠自己打拚而來,不是他們這些總是等著朝廷發下俸祿,過慣好日子的王公貴族想象得出來的。
冬昀笑睨。「相公打算怎麼養?」
「這事還是從長計議,總會想出辦法來。」雷天羿定下心,慎重地回道。
她憋著笑。「說得沒錯。」
兩個時辰後,請來的大夫確定國公夫人真的有喜了,因為才一個多月,又听說夫人曾經小產過,自然不敢馬虎,交代她要好好安胎。
很快地,這樁喜事便傳到長公主耳中。
「前不久才小產,如今又有了身孕,彷佛得到上天的寵愛,為何本宮的運氣就沒有她這麼好呢?」長公主心情有些復雜,不禁怨恨起老天爺待她這般不公平,難道真是她上輩子做了壞事,這輩子才會有這種報應?
「有了身孕正好,只要把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捏在手中,還怕爺不繼續听從長公主的擺布?」老宮女在她耳邊獻計。
長公主愣了下,當下猶豫了。
她在猶豫什麼呢?
若是以往,她早就想到該怎麼做了,可這會兒卻遲疑不定,莫非她的決心真的動搖了?不,他是那個賤女人所生的孽種,是駙馬背叛自己的證據,絕不能讓他好過,否則心頭這股恨意何時才會消去?
可是……長公主表情茫然,就連自己都分辨不出此刻是什麼感覺。倏地,她耳畔響起冬昀的話——
……看到你天天以淚洗面,夜夜哭泣吶喊,讓他無法安心去投胎轉世,所以他就跟菩薩析求,要再回來當你的兒子,偏偏你又無法生育,只好藉由他的生母來到這個世上,為了和你再結母子緣分……
你若是肯接納他、真心待他,相公會是個孝順的好兒子,會視你如生母,奉養你到百年,可是你沒有這麼做……
是本宮的錯嗎?
本宮真的做錯了嗎?
長公主倏地翻身坐起,屈起兩手的指節,用力敲著腦袋,想要打掉這個不該有的想法。
不!本宮怎麼會錯呢?
「長公主!」兩個老宮女連忙上前制止。
她吶吶地道︰「本宮不會錯的……本宮不會錯的……」
「那是當然了!」
「長公主怎麼會錯呢?」
兩個老宮女開口安撫,又伺候主子躺好,替她蓋好被子。
「你……」長公主拉住其中一個老宮女。「你說本宮該怎麼做才好?」
她們不禁相覷一眼,主子可從來沒問過別人的意見,尤其還是身分低下的奴僕,看來長公主真的病得不輕。
「長公主先別想這些事了,等病好了再說。」她們也只能這麼回答。
長公主松開手,終于閉上眼皮,沉沉睡去。
沒過多久,她作了一個夢,夢到自己抱著剛出生的兒子,一臉滿足,只要有了他,自己的地位就穩固了,不會讓皇後專美于前,將來誰當上皇太後還不一定,可……不過才眨眼的工夫,她卻抱著兒子冰冷的尸體,無論她如何呼喊,兒子就是不肯睜開眼,更再听不到他喚自己一聲「母妃」……
夢,來了又走……
接著她墜進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睡夢中,只見淚水不住地從她的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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