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走進別山村,只見一間又一間的茅草屋林立,再往前走,田里也沒有人耕作,任由雜草叢生。
他們又走上幾步路,听到好幾戶人家里傳出鏗鏗鏘鏘的金屬撞擊聲,此起彼落,透著幾分詭譎。
這是……打鐵聲?
雷天羿不由得沉思。
「你們是打哪兒來的?」冷不防的,有個男人冒出來擋住去路。
雷天羿先將妻子護在身後,佯裝慌張失措地朝對方拱了拱手。「咱們是打外地來投靠親戚的,親戚就住在這個村子,對方姓……」
「這里沒有你們要找的什麼親戚,快走快走!」不等他把話說完,男人馬上揮手趕人。
他回頭看了下妻子。「那麼可否給我一杯水,讓我家娘子喝?她身子不大好,又走了這麼遠的路,真的累壞了……」
冬昀旋即用力咳了幾聲,還用手輕拍著胸口。
「少嗦!」
見狀,冬昀嗚咽了聲,接著蹲在地上,偏偏擠不出眼淚,只能蒙住臉蛋,開始假哭。「相公……我真的走不動了……咳咳……」
「娘子,都是我不好,沒有好好照顧你……」雷天羿也演起戲來。
但男人才不管這麼多,又要開口趕人,這時一名青年走了過來。
「齊叔,讓我來好了!」
那名叫齊叔的男人這才悻悻然地走開。
「要不要緊?」雷天羿伸手將妻子扶起。
「我又渴又累……」冬昀虛弱地回道。
「兩位請跟我來吧。」跟剛才的男人相比,青年的態度和氣多了。
夫妻倆來到一間茅草屋,屋內只擺著幾樣簡單的家具。
「這兒是我住的地方……」青年倒了杯水給冬昀。
冬昀感激地接過去,坐了下來。「多謝……咳咳……」
「這兒還有幾塊柿子餅,對咳嗽很有幫助。」青年毫不吝嗇地說。
她拿起一塊柿子餅。「你真是個好人。」
青年好心提醒。「休息夠了就趕快離開這兒吧,村子里的人全都搬走了,已經沒有你們要找的人了。」
「好,咱們休息夠了就走。」冬昀打算先敷衍過去,再另外想辦法。才咬了一口柿子餅,不禁笑出聲來。「這個柿子餅讓我想起咱們在盤山村吃到的……」
「你們去過盤山村?」青年兩眼發光,月兌口問道。
見青年的口氣明顯和盤山村有著淵源,冬昀停下動作,隨口問對方。「是啊,你在那兒有認識的人?」
青年表情微僵。「沒、沒有。」
「我跟相公在那兒遇到不少好人,其中有個李婆婆更是好心,把自己做的柿子餅拿給咱們吃。」見青年的神色透出幾分孺慕思念之情,冬昀突然想到一個可能,眼前的青年該不會是盤山村的人……搞不好就是那位李婆婆的孫子?天底下有這麼巧的事嗎?
她試探地繼續說道︰「不過這位李婆婆也真是可憐,天天都在等孫子回家,擔心他會不會出事。」
青年微張著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還是沒說。
「相公,既然咱們要找的人已經不住在這兒了,接下來該怎麼辦?」冬昀佯裝愁眉苦臉地問著丈夫。
雷天羿也裝作滿臉沮喪。「只能找找看其它落腳的地方了。」
「不如回盤山村去好了,那兒的村民都很親切,一定願意幫助咱們的。」
他見妻子使了個眼色,便點了點頭。「好,就听你的。」
「你們……真的要去盤山村?」青年吶吶地問。
「沒錯,那里的村民一定肯收留咱們夫妻。」冬昀偷偷觀察著對方的反應。
「那……可不可以麻煩你們……」
「什麼事?你盡避說。」她期待地看著對方。
青年猶豫了下,又把話吞回去。「不,還是算了。」
冬昀不禁像泄了氣的皮球,但又不能直接問他是不是李婆婆的孫子,加上她連喝了兩杯水,竟突然想上廁所。「請問茅房在哪兒?」
青年比了下後方。「就在後頭。」
「相公,我去去就來。」她跟丈夫說了一聲就往後走。
迸代的茅房都設在外頭,環境衛生讓人不敢領教,偏偏她又不能不上。就在解決了生理需求之後,她听到外頭傳來對話聲。
「……如何?數量夠不夠?」
「藩台大人說還不夠,得再多打上三百支箭頭……」
「還要那麼多?」
藩台大人?
冬昀心口猛地一跳。
「他說這是殿下要求的,只能照辦了。」
殿下?
這里是六皇子興王的封地,殿下除了他不會有別人!
冬昀沒想到會親耳听到這些情報,而他們說的藩台大人,難不成是錦娘的爹?
不可能,錦娘的爹是個好人,絕不會造反的!
可她轉念又想,對她來說是個好人,對別人而言未必就是。
「……不要再抱怨了,得趕在期限內做好,不然會趕不上……」
跋不上什麼?
莫非是造反的日子?
冬昀連忙把耳朵貼在門上,想听到後續。
可兩人的聲音卻隨著腳步聲走遠,已經听不見了。
冬昀從茅房里沖出來,還差點被臭暈,接著急急忙忙地回到屋內。「相公,咱們也該走了,還得趕路呢。」
雷天羿跟著她走出屋子,又跟青年道了謝,這才往村口走去。
「我打算等天色暗了,再偷偷潛進來……」他對冬昀說,卻見妻子表情恍惚。
「娘子?娘子!」
冬昀這才回過神來。「呃?嗯……」
「在想什麼?」
冬昀一路拉著他,直到出了村子,才說出方才听到的事情。
「延平府的藩台大人就只有這麼一個,錦娘的爹該不會真的站在六皇子那一邊,打算造反吧?」她心急如焚地問。
他臉色一整。「你確定沒有听錯?」
「當然確定,就只隔著一扇破門,听得一清二楚。」冬昀方寸大亂,她真的不希望錦娘的家人卷進這樁皇位之爭當中。
雷天羿回頭看著村子的方向,臉色一沉。「原來這里是六皇子用來打造兵器的地方,難怪會一直听到打鐵聲,朝廷不容許藩王私造兵器,這可是重罪。」
「剛剛招呼咱們的那個年輕人說不定真的是李婆婆的孫子,那些盤山村的村民說他們到外地工作,沒想到會在這里。」該說是巧合還是托了興王妃的福,否則他們根本不會到這個地方來。
「六皇子肯定四處招兵買馬,先是欺騙那些無知又貧窮的村民,只要加以訓練,便能組成一支軍隊,現在又發現他們私造兵器,果然存著造反之心。」他必須盡快回報朝廷,將此事告訴皇上。
冬昀咬牙切齒,「利用百姓組成軍隊,根本是要他們去送死……」
望著眼前的重重山巒,雷天羿不禁懷疑里頭大有文章,或許那些村民就藏匿在深山中,看來他有必要深入敵營徹查一番。
「要是錦娘的爹真的涉入其中,那會怎麼樣?」冬昀最擔心的還是何府的人。
「若六皇子造反不成,相關人等自然是滿門抄斬。」雷天羿凝重地回道。
「滿……滿門抄斬?!」這可不是古裝戲里頭才會出現的台詞,而是真實會發生的事。「不行!我一定要阻止!」
「在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慌張!」他安撫。「回去之後先探探岳父的口風,否則一個不慎,驚動了六皇子,到時不只連證據都沒有,只怕也不會讓咱們活著離開延平府。」
冬昀听得心驚肉跳。「……我知道了。」
「咱們先回鎮上去,等到入夜之後,我再潛進來調查,不過看這情況,得待上幾天才行。」雷天羿說。
「會不會有危險?」冬昀憂慮地看著丈夫,萬一被抓到,又被對方知道他的身分,說不定會被殺。
雷天羿不想讓妻子擔心。「我會小心的。」
于是,當天晚上,他帶著少許干糧,獨自一人來到別山村,找到機會成功潛進村子里,偷偷帶走兩把私下打造的兵器好用來當作證物,只可惜無法把人一並帶走,萬一有人失蹤,反而會引起騷動。
接著他又攀上周圍幾座山頭展開調查,果然發現好幾處地方都駐扎著可疑的百姓,于是他畫下地圖,渴了就喝山泉水,餓了就吃些野果止饑,困了便找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休息,餐風露宿了五天,這才下山。
天快亮時,雷天羿一身狼狽、滿身泥濘的回到鎮上的客店,讓連著好幾天都吃不下、睡不好的冬昀喜極而泣,馬上撲到丈夫身上大哭一場,見丈夫的下巴都冒出胡渣,才想到要伺候他梳洗更衣。
忙完一陣後,還來不及說上話,冬昀往床上一倒就昏睡過去了。
雷天羿輕輕撫著妻子滿是倦意的睡臉,心窩卻是暖的。有個人在身邊支持自己,等待他的歸來,他要的人生也不過就是如此。
「我真的很感謝老天爺讓你來到這兒……來到我的身邊……」他曾經絕望過、放棄過,是附在妻子身上的這個女人讓自己重新燃起勇氣,想要奪回原本該有的人生,更想要跟命運搏一搏。
他也跟躺了下來,一下子便進入黑甜鄉。
夫妻倆就這麼睡了一天一夜,直到店小二前來敲門才起身,雷天羿便對妻子說起這幾天調查的經過。
待用過早飯後,他們便啟程返回何府。
「這一趟大有收獲,還真是多虧了興王妃。」冬昀有感而發地道。
雷天羿沉吟了下。「別山村附近的山里到了半夜也是燈火通明,還有大批的百姓到處走動,身上個個帶著兵器,只可惜我不能再靠近,否則會被對方發現,但這也足以證明那兒是訓練軍隊的所在。」
冬昀一臉憂心忡忡。「要是錦娘的爹也參與其中,那麼其它的官員……」
「不只如此,恐怕就連負責監督藩王言行的王府屬官也早就是一丘之貉,六皇子能有如此大的能耐,多半是仗著蕭德妃及其娘家在朝中的勢力,咱們下萬不可小看他。」他接下妻子未出口的話。
聞言,冬昀只能嘆氣。
「現在只希望岳父能夠懸崖勒馬,否則何府上下難逃一死。」這是雷天羿唯一能幫昭兒的親娘所做的事。
驢車駛進了官莊鎮,夫妻倆才踏進何府,就听桂花說大嫂和大哥鬧不愉快,大嫂還嚷著要自殺,連忙換了一套襖裙趕過去關心。
來到大哥夫婦居住的地方,就見沈氏在房里哭哭啼啼,冬昀搞不清楚狀況,挨在大嫂身邊問——
「你和大哥究竟為了什麼事吵架?」
沈氏吸了吸氣。「你大哥他……為了二娘的事凶我。」
「為了二娘的什麼事?」冬昀又再問得仔細些。
「還不就是二娘受了一點風寒,正在鬧頭疼,他就急著過去探望,我開口阻止他,要他避避嫌,你大哥就不高興了……」沈氏委屈地道。
冬昀不禁在心中輕嘆。在大哥心中,二娘果然還是佔著很重要的位置。
「我大哥呢?」
「應該還在二娘那兒。」沈氏擦著眼淚說。
冬昀便充當起了和事老。「大嫂先別想太多,免得傳到爹耳里,父子之間有了心結就不好了。」
「我也是這麼擔心,但是你大哥……」沈氏越說越難過。「他就是不明白我的苦心,居然還凶我。」
「我這就去跟大哥談一談,也許沒有大嫂想的那麼嚴重,先別往壞的地方想。」冬昀不得已只好插手管定這件家務事。
這麼一說,總算止住了沈氏的淚水。
冬昀知道這種事必須快刀斬亂麻,不能再拖下去,否則這個家就真的毀了。
餅了半個多時辰,她總算等到何守文回來。
「我有事要跟大哥談。」
何守文沉下臉,相當不高興。「是不是你大嫂跑去跟你告狀了?」
「咱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再說。」冬昀認真說道。
見妹妹態度堅持,何守文愣了一下,便帶著她到書房。「我只是去問問大夫二娘的風寒嚴不嚴重,如此而已。」
她瞥了大哥一眼,坐下來劈頭就問︰「大哥還喜歡著二娘?」
「你……」何守文臉色不由得泛紅,沒想到向來含蓄的妹妹會問這種事,況且「喜歡」兩個字更不是能隨意說出口的。「你在胡說些什麼?」
看著他的表情,冬昀心里已經有數了。
「這兒沒有外人,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大哥和二娘從小就認識,情分自然和別人不同,可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難道你連爹都不顧了嗎?」
何守文像是在說服自己。「我……我真的只把她當二娘。」
「是不是只有大哥心里明白。」冬昀話也說得很白。
何守文怔怔地看著妹妹。「你真的變得很多,說話的口氣跟以前完全不一樣,連眼神也是。」
「我還是我,並沒有任何改變。」她只能輕描淡寫地帶過。「大哥若真的把她當成二娘看待,就要懂得避嫌,有事還是讓大嫂過去,萬一連爹也誤會了,你這不是間接害了二娘嗎?」
他頓時詞窮。
「如果大哥當初喜歡過二娘,為何不娶她呢?」冬昀問得直接。
「一直以來……我以為我只把她當成妹妹,等到發覺並非如此時,卻已經太遲了。」他握緊放在大腿上的手掌。
冬昀很想翻白眼。「既然知道太遲了,現在又能挽回什麼?」
「我只是……情不自禁。」何守文在妹妹的逼問下,吶吶地回道。
她橫睨一眼。「情不自禁還真是個好借口,為了這四個字,這個家就算被毀了也無所謂嗎?」
何守文張口欲言,但又無從辯駁。
「大哥,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人生已經無法再回頭,而且那原本就不是屬于你的,你現在要珍惜的是抓在手上的幸福,不要連它都失去了。」冬昀語重心長地勸告。
何守文望著妹妹,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你真的是錦娘?」他忍不住這麼問。
冬昀把問題丟回去。「我如果不是錦娘又會是誰?」
「這……」是嗎,明明是妹妹沒錯,可是錦娘從來不善于表達自己的想法,只是個遵循傳統禮教的女子。
「大哥,只有放手才能保全這個家的完整,不要去擾亂二娘的生活,她有她的人生要過,那不是你能介入的。」她都說這麼多了,只盼對方能听進去。「不要因為一己之私,把她給毀了。」
何守文眉頭深鎖。「我不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只是做起來很難?」感情從來就不是簡單的事,自從愛上雷天弈,她也深深體會到這句話的意思。
何守文一臉苦澀。
「大哥現在要煩惱的不是這些兒女情長,而是這個家的存亡。」冬昀可不是故意要嚇唬他。
「這個家的存亡?」何守文著實嚇了一跳。「這話怎麼說?」
她沉吟了下。「還是等爹回來後再來談這件事。」
「跟爹有關嗎?」何守文的反應倒是很快。
「大哥為何會這麼問?」
「外頭總是有一些流言,說爹和興王走得近,我也曾經問過爹,不過他矢口否認。」所以他才相信是有人惡意中傷。
「茲事體大,還是讓我相公來問個清楚。」冬昀只希望真的沒有這回事。
何守文也認為這樣最好。「那就交給國公爺了。」
雷天羿夫妻等到了傍晚,卻听到管事稟報,老爺因為有公務在身,今晚不回府了,他們只好再等一天。
到了隔天早上,冬昀又抽空去探望大嫂,見她心情好多了,這才知道昨晚大哥已經親口向她賠罪。
沈氏親熱地拉著她。「這回真的要多謝妹妹。」
「都是一家人,沒什麼。」她客氣地回道。
「你大哥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我才願意原諒他。」沈氏笑吟吟地說。
她點了點頭。「那就好。」
見他們夫妻和好,這樁家務事總算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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