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雷天羿的命令下,三輛驢車就停在一處村莊內,雖然再往前走就是延平府境內,不過他還是決定今晚先在此地休息。
這座村莊叫做盤山村,村民們大多以種植柿子為生,一路上都可以看到成排的柿子樹,可惜柿子外皮皆呈青色,尚未成熟。
待驢車停妥,幾個侍衛便四處打听可以借宿的地方,可面對外來的客人,村民們紛紛走避。
「嗚嗚……哇……」想要睡覺的昭兒趴在母親胸前哭得好可憐。
冬昀一面幫兒子拍背,一面安撫。「昭兒乖,不要哭……」
嬰孩宏亮的哭聲讓村民們的心防有些松動,畢竟他們骨子里本就純樸善良,過了片刻,終于有人開門,接著其它人也從屋里走了出來。
由于柿子還沒有開始采收,幾間用茅草搭蓋的倉庫都還空著,只有堆放了些雜物,村民們便答應讓一行人住上一晚。
阿保又給了村民不少銀子,要他們幫忙準備一些吃食。
「他們說村子窮,不是多好的菜色,請爺和夫人湊合湊合……」
冬昀並不在意。「沒關系,有什麼就吃什麼。」
而桂花則是把一些丟棄在角落的干稻草鋪在地上,上頭再覆上幾條被子,又擺上幾個軟墊,好讓主子們歇息。
原本哭著要睡覺的昭兒突然變得很有精神,邁開小腳,搖搖晃晃地到處探險,對周遭的一切都很好奇。
餅了一會兒,滿頭白發的李婦端了兩盤柿子餅進來。
「咱們村子里什麼沒有,就是柿子最多,想吃多少都有。」
昭兒搖搖晃晃地走近,伸出小手。「呀呀……」
「小娃兒也想吃嗎?」見到這麼可愛的孩子,李婦就想到孫子小時候的模樣,眼眶不禁一熱,便掰了一小塊給昭兒。
冬昀代兒子道了聲謝,又朝眼前的李婦看了幾眼。「咱們只是路過,明天一早就走,不會給大家添麻煩的。」
「夫人客氣了。」光看她身邊有婢女、丫鬟,外頭還有好幾個僕從,加上丈夫給人的感覺更是非富即貴,就算再沒見過世面,她也看得出對方來頭不小。
冬昀主動表達友善之意。「請問怎麼稱呼?」
「我過世的丈夫姓李,就叫我李婆婆好了。」李婦回道。
「那麼李婆婆在擔心什麼?你的孫子嗎?」她一直接收到的訊息是這麼告訴她的。
像是被說中了心事,李婦臉色一變,不敢多言,轉身就往外走。「等一下煮好飯菜,會有人送過來。」
冬昀也不在意,轉身跟桂花說︰「把這些柿子餅分給大家吃。」
別花應了一聲,旋即就把柿子餅端走。
「好不好吃?」冬昀問著兒子。
昭兒點了點小腦袋,已經啃到滿手都是口水。
餅了快半個時辰,雷天羿回來了。「如果累了就躺下來歇會兒,等吃食送來再叫醒你。」
她正在哄兒子睡覺。「我不累。」
「這座村子有些奇怪,只有老人、婦人和小孩,對外人有種不尋常的警戒感,也不願和人攀談。」雷天羿在村子里走了一圈,很快就注意到這股氣氛,似乎藏著什麼秘密怕被人知道。
「對陌生人有防心也是應該的。」冬昀道。
雷天弄只能提醒自己要多加留意。
又過了片刻,熱騰騰的飯菜端來了。對村民們來說,這些白米飯平常可吃不起,都是要拿去賣的,但因為人家付了不少銀子,這才舍得煮。
「咱們都吃得很簡單,還請夫人不要嫌棄。」李婦困窘地說。
苞著李婦進來的王氏已經大月復便便,她將端在手上的一鍋湯擱在地上,結結巴巴地說︰「咱們宰了一只雞……給爺和夫人吃……」
冬昀道了一聲謝,然後望向對方的肚皮,實在大得嚇人,好像隨時都會臨盆。
「是不是快生了?」
「呃……應該是快生了,因為咱們村子里沒有大夫,所以……」王氏不禁愁眉苦臉。「要是到時生不出來……」
她看了看王氏。「不要擔心,孩子會很平安的出生,而且是個健壯的兒子。」
「可是大家都說肚子圓圓的,生出來的會是女兒。」王氏撫著肚皮,雖然丈夫說生兒子或女兒都好,可她還是希望是個兒子。
「不,會是個兒子,」冬昀肯定地說。
不只王氏呆住了,連李婦也一樣。
「相信我。」冬昀笑了笑。
王氏愣怔地點了點頭,說也奇怪,原本內心的焦慮和不安也跟著消失了。
等他們用過膳,其它的侍衛、奴僕也跟著填飽肚子,天色已經暗了,大家都累壞了,分別睡在其它幾間倉庫,侍衛們則輪流休息,負責保護國公爺一家人的安全。
不過雷天羿並沒有睡得很熟,不時會起來察看。
就在子時剛過沒多久,一間民宅內傳來王氏的叫喊,其它人忙進忙出的,不到一個時辰,嬰兒哭聲大響。
「是個兒子!真的是個兒子!」李婦不敢置信地叫道。
「我有兒子了!」王氏喜極而泣。
李婦連忙跟前來幫忙的幾位婦人說,「真的讓那位夫人給說中了……她說會是個兒子,就真的是兒子,她一定是天上的仙女投胎的,才會一眼就看出來,比大夫還要厲害……」
這件喜事一直到了天亮,才傳到冬昀耳里。
「夫人說得真準,真的是兒子,而且還是個壯小子。」都過了一個晚上,李婦還是很激動。
冬昀也很高興,讓桂花包了一個紅包給王氏剛出生的兒子。
這時,包括李婦在內的好幾個老人,兩眼閃著異光,爭先恐後地走近,頓時讓雷天羿全身緊繃。
「你們想做什麼?」他喝斥。
兩名侍衛也擋住那些人,不讓他們靠近。
突然,李婦和那些老人跪了下來。「夫人一定是仙女下凡投胎的,才知道會生兒子……」
這下可讓冬昀臉上滑下三條黑線,雖然她在前世確實被稱為仙姑,但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不由得看向丈夫。
雷天羿橫她一眼,彷佛在說「你看吧」,他就是擔心會有這種麻煩。
「我只是踫巧猜中,真的不是什麼仙女投胎……」她只是想安對方的心,才會透露接收到的訊息,沒想到大家的反應會這麼強烈。
「咱們知道夫人不能承認,免得泄漏天機。」李婦和其它老人都深信不疑。
「不過我們想請夫人幫個忙……」
她嘆了口氣。「要我幫什麼忙?」
「村子里的一些年輕人都到外地工作,每隔兩、三個月才回來一趟,還交代咱們不能跟外人提起,就算問他們去做了些什麼,也都不肯說……」李婦用力吸了吸氣。「我的孫子也一樣,每次都會帶回十幾兩銀子……」
冬昀有些不解。「如果只是工作,為何要這麼神秘兮兮的?」
「他們就是不肯說,只說對方出的銀子比留在村子里種柿子來得高,就連鄰近幾個村子的男人也去了,雖然他們要咱們不必擔心,可是總覺得怪怪的……」他們不求富有,只求一家人能守在一起。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冬昀問。
其中一個老人老淚縱橫地說︰「大概兩年多前,我的兩個兒子和三個孫子也跟著去了,萬一他們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下去了……」
「他們這次已經快半年沒有回來,也不知出了什麼事……」另一個老人用袖口抹著淚水道。
李婦接著又說︰「夫人看得出我在擔心孫子,一定知道他們怎麼樣了,還請夫人指點迷津……」
其它人也跟著又跪又拜。
「我……」冬昀一臉尷尬,只好要他們先起來。
待李婦等人起身,十幾雙眼楮巴望著,冬昀看了半天,並沒有接收到任何相關訊息,只能說沒有壞消息就是好消息。
「我想他們目前應該沒事,很快就會回來了,不要太過擔心。」希望這麼說能暫時撫慰他們的不安。
眾人立刻轉憂為喜。
「太好了!」
「既然夫人這麼說,就一定是真的!」
「咱們總算可以放心了……」
有些人趕緊出去告訴外頭的村民,頓時笑聲此起彼落,口中說著「謝天謝地」、「菩薩保佑」。
雷天羿瞥了妻子一眼,有些後悔方才沒有出面阻止,幸好這里只是個小村子,應該不至于傳揚出去。
除「桂花之外,這次同行的婢女、阿保,以及那些宮中侍衛都用驚奇的眼神看著冬昀,心想夫人到底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雷天羿趁著這當口,吩咐下人盡快準備好驢車,趕緊離開此地,免得事態更加詭異。
很快的,冬昀抱著兒子坐上驢車,一行人告別盤山村的村民,速速啟程,前往延平府。
兩個多時辰後,三輛驢車沿著官道進入延平府境內,最先來到同華縣。
冬昀快坐不住了,已經習慣快速又便捷的現代化交通工具,如今不管是乘坐馬車還是驢車,這種用牛步前進的方式真的會讓人抓狂。
「停!停!」她注意到貼在路旁的告示,上頭寫著大大的「懸賞」二字,不禁感到好奇。
昂責駕車的侍衛以為出了什麼事,趕緊讓驢子停下來,接著冬昀跳下驢車,走到告示前看個仔細。
雷天羿也跟了過來。「這有什麼好看的?」
「官府正在抓這個數度闖入民宅、搶錢殺人的強盜,還懸賞五十兩,不過這張圖只露出一雙眼楮,鼻子和嘴巴都被黑布蒙住,誰認得出來?」古時候抓犯人沒辦法用DNA和指紋來比對,很難幫死者討回公道。
雷天羿不想多生事端,拉著妻子回到驢車上。「走吧。」
于是,一行人又繼續往前走,這時午時已經過了一半,恰好經過一間茶樓,雷天羿便決定歇息片刻,吃點東西再走。
茶樓的掌櫃眼楮可尖了,看到有貴客上門,連忙主動出來招呼,還不忘大聲吆喝,要里頭的伙計趕緊出來伺候。
「各位里面請!里面請!」
一行人走進茶樓,被安排在左邊的位置,其它客人紛紛投來打量的目光,私下猜測著他們的身分。
雷天羿用冰冷的眼神先掃視店內一圈,等那些客人都慌慌張張地收回視線,才讓妻子落坐。
「敢問爺要吃些什麼?」掌櫃搓著雙手問。
雷天羿要了幾壺茶,點心則是有什麼就端什麼上來,這可讓掌櫃和伙計們笑得合不攏嘴,立刻讓廚房張羅。
冬昀先要來一杯水喂兒子,而昭兒似乎真的渴了,兩、三下就把水喝光,還吵著要再喝。
「要不要奴婢來喂?」桂花問。
冬昀搖頭婉拒。「我來就好,你去跟大家一起坐著。」
別花只好到隔壁桌坐下,心想夫人體恤奴才和婢女,很多事都自己來,連爺也順著她的意,讓大家跟著一起吃吃喝喝。雖然對他們來說是件好事,但等到回京之後,可就讓長公主找到借口,只要隨便安個破壞規矩、縱容下人的罪名,不知又會怎麼折騰夫人。
「你說夫人到底是瞎貓踫上死耗子,還是……」
「還是真的是仙女投胎,一眼就看出人家會生兒子?」
兩個隨行的婢女湊過來,悄悄跟桂花打探。
「什麼仙女投胎?當然是踫巧猜中!」她佯哼。
其中一個婢女半信半疑。「可是你也看到夫人對那些村民說話的樣子……」
「夫人是為了安慰他們才這麼說,是騙他們的。」桂花板著臉說。
「真的是這樣嗎?」
「我也不知道……」
她們實在模不著頭緒,幸好點心在這時送上桌,成功轉移了兩個婢女的注意力,不再去想這件事。
就在大家用膳之際,一名年紀約莫四十的落腮胡男走了進來,他身穿短褐,看起來就像個莊稼漢。
落腮胡男踏進店內,一雙略顯凶惡的雙眼警覺地觀察了下四周,最後往角落的座位走去。
冬昀才抬起頭就看到他,兩眼再也移不開。
落腮胡男坐定後,便跟伙計要了一壺茶和兩樣點心,然後盡可能地不引起別人的注意,靜靜等待茶點送上桌。
就算隔著一段距離,冬昀還是緊盯著那個落听胡男不放,連雷天羿都發現她的異狀。
「娘子?」看妻子這副樣子,該不會又「看到」了什麼?
冬昀恍若未聞,慢慢起身,先將懷中的兒子交給隔壁桌的桂花,才朝對方走去。
落腮胡男瞥見有個年輕漂亮的小熬人走了過來,原本不以為意,誰知對方卻在他面前站定,直直地盯著他看。
「干什麼?」他被看得很不爽。
雷天羿跟了過來,要將妻子拉回他們的座位,不過冬昀不肯走,只是瞬也不瞬地瞪著對方。
那名落腮胡男被瞪得火氣也大了,口氣粗魯地威嚇。「別以為你是個女人,我就怕了!」
這下連侍衛們也起身,快步來到夫妻倆身邊。
店內的其它人全都望了過來,就連掌櫃和伙計也來關心,不明自到底出了什麼事?
「……那些人跟你無冤無仇的,你為何要殺了他們?就只是為了銀子嗎?!」冬昀怒不可遏地質問。「你知道他們死的時候有多痛苦、多害怕嗎?你到底還是不是人?不!你當然不是人,你根本沒有人性……」
這番話可把落腮胡男給嚇得從凳子上跳了起來。「你、你不要胡說八道!」
他自認不可能被人認出來,才敢在大白天出現,想說填飽肚子後再去變賣從鄰縣搶來的金飾。
冬昀大聲怒斥。「你這個強盜把錢搶走就算了,居然還殺人,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到底怎麼下得了手?難道你就不怕有報應,下輩子投胎當畜牲,輪到自己被殺嗎?」
「你找死!」落腮胡男惱羞成怒,拔出貼在小腿上的匕首刺向她。
見狀,雷天羿馬上攬著妻子往後退了兩步,避開刀鋒,幾個侍衛則是一擁而上,將落腮胡男制伏。
「啊!」
落腮胡男大吼大叫,店內的客人全都躲到另一頭,議論紛紛。
「快去報官!」雷天羿喝道。
伙計這才從驚懼中回過神來,唯唯諾諾地奔了出去。
「我什麼也沒做!」落腮胡男抵死否認。
冬昀紅著眼眶,淚水在眼中打轉。「那些被你殺掉的人,他們做了鬼,還是會一直跟在你身邊,就算這一世死了,下一世也不會放過你……」
「你這個瘋女人!」落腮胡男齜牙咧嘴地吼道。
沉天羿沉下俊臉,一腳將對方踢倒在地,又往他的胸口、月復部踹了幾下,疼得對方唉唉叫。「綁起來!」
于是掌櫃的找來繩子,讓侍衛將人五花大綁。
「放開我!」落腮胡男不斷掙扎。
雷天羿見妻子不斷流淚,低聲安慰。「別哭了。」
冬昀用力搖了搖頭。「不是我在哭,是他們……是那些被殺的人在哭……」只不過他們透過自己來表達悲傷和不甘的心情。
「先坐下來再說。」他攙著妻子回座。
別花抱著小世子,瞅著另外兩個婢女,見她們一臉驚疑不定,暗自擔心如果再這樣下去,恐怕很難瞞得住。
約莫過了兩刻,兩名衙役來了,趾高氣揚地問著眾人。
「到底怎麼回事?」
「是誰要報官?」
落腮胡男大聲喊冤。「兩位差爺快救救小的!小的是被冤枉的!」
「為何綁著他?」其中一個衙役問。
冬昀上前一步,指著被五花大綁的落腮胡男,當場指認。「他就是外面告示上的那個強盜。」
兩名衙役大驚。「你說什麼?!」
「冤枉啊!差爺,這個瘋婆子根本是胡言亂語——」
冬昀打斷落腮胡男的話。「你們可以搜身,他身上的東西就是搶來的。」
一听,兩名衙役立刻搜他的身,果然找到一些舊金飾。
「這些是哪兒來的?」
落腮胡男支吾其詞。「當然是小的……小的爹娘留下的……」
另一名衙役問︰「有誰可以作證?」
「呃……這……小的爹娘都不在了,當……然無法作證……」他不免心虛。
「小的不敢騙差爺……」
「哼!到底是不是,跟咱們回衙門去再說!」兩名衙役把落腮胡男從地上拉起來。「還有你們也一起來!」
雷天羿淡淡啟唇。「查案子是你們衙門的事,咱們吃完東西還要趕路,沒空跟你們走一趟。」
「官府辦案,你敢不從?!」衙役有眼無珠,耍起官威。
阿保斥喝。「這兩位是定國公和國公夫人,不得無禮!」
「咦?」這下可把兩名衙役給嚇得臉色都白了,想不到對方是王公貴族,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只見他們二話不說,抓著犯人趕緊告辭。
「總算替那些人做了點事……」冬昀破涕為笑。「肚子快餓死了,大家快坐下來吃吧。」
見始作俑者像是沒事人一樣,回到位子上大啖美食,眾人心中卻都留下一團疑問——
這位國公夫人到底如何得知那個落腮胡男就是衙門正在緝捕的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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