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商的鴇兒 第10章(1)
作者︰簡瓔

碧煙樓在漢陽河畔重新開幕,連翹冰很快就上手了,她本來就是資深鴇娘,如今不過按表操課,一切規矩都照琴羽杉給她的經營企劃書,自然是沒幾日便得心應手了。

如今的碧煙樓煥然一新,樓上樓下共隔出四十間小雅間,間間接上了地龍,都是一張桌子一張床,一個客人一個花娘,服務內容是陪酒和陪寢,留宿另外收費,才藝那些反而不重要了,反正也沒哪個男人是真心花錢來看才藝的。

平價收費,花娘溫柔殷勤,接了地龍的廂房又暖呼呼,加上美酒佳肴半點不馬虎,才開幕半個月,碼頭的苦力們就爭相捧著銀兩上門求溫柔,有些更是奉上了所有積蓄要當那火坑孝子,只因他們這些苦力到別的妓坊可沒被這麼帝王般的對待過,遇到這種情形,連翹冰自是不會阻止的,他們甘心送銀子來,她也不會跟他們客氣。

三個月期限也早到了,琴羽杉回到了長安侯府待嫁,盤算著很快就可以從惠王府被鳳五爺掃地出門,到時她再回媚香樓大展拳腳,倒是彩娘舍不得她走,也不怎麼把她是待嫁之身擺在心上,令她啼笑皆非。

「姑娘!惠王府送納彩禮來了!」桃雨打了簾子進來,興奮得一步三跳。「光是納彩禮就送了二十八抬來,真真給姑娘長臉,而且這才一禮呢!六禮全完就有一百六十八抬,哈,難怪大姑娘氣得臉色鐵青了。」

「怎麼著?難道大姊的彩禮還會比我少了?」琴羽杉抬起頭來,微微一笑,暫時停了手里的針線活。

她正在繡花呢……不,是假裝繡花,雖然整天手里拿著針線和繡繃,但事實上連片葉子也沒繡出來,房里倒是堆了嫁衣和許多鮮艷華美的緞子被縟,但都不是她繡的。

回侯府之後,她那爹爹也回來了,因為她臨嫁在即,她爹好似忽然發現自己身為父親的使命似的,沒事便往她院子里來,教誨一些三從四德、女訓女誡等等老掉牙的話,逼得她不得不繡花做做嬌花的貞淑樣子。

「就是!」桃雨一個彈指,喜形于色地說︰「那鈺親王府可真是小器,虧還是個親王府,大姑娘是以後的親王妃,居然一禮只送了十六抬,大夫人看了彩禮,臉色像鍋底一樣黑,偏生惠王府也是今日送彩禮來,兩邊的彩禮一同擺在院子里,孰高孰低,立見分明,而且惠王府送的彩禮可比鈺親王府高明多了,別說那些紅寶藍寶、翡翠黃金了,光是龍眼大小的東海明珠就有千顆,箱子一打開,大白天也熠熠發光,看得眾人一陣嘩然,就別提大夫人和大姑娘有多眼紅了。」

東海明珠?

琴羽杉一笑,盤算起來。

珍珠和黃金一樣,體積小,價值高,她打听過,在大錦國,高門大戶之間很喜歡以優雅的珍珠為禮,這些彩禮日後加上侯府要陪嫁的,都會變成她的嫁妝隨她到惠王府,等她離開惠王府時,嫁妝是一定要帶走的,想來堂堂王府也不會跟她爭她的嫁妝才是。

桃雨嘰嘰喳喳地說道︰「婢子看,五爺對姑娘可真好,婢子听說五爺財力雄厚,但他在惠王府不過是個庶子,王妃視他為眼中釘,斷不可能如此大手筆給五爺做面子,那些彩禮定然都是五爺要給姑娘長臉才備下的。」

「是嗎?」琴羽杉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

她是很愛賺錢,那是為了將來鋪路,但她不會被金錢給打動,就算那鳳五爺把金山銀山搬到她面前來,對他沒感覺就是沒感覺,半點勉強不來。

問她還沒見到人,怎麼就知道沒感覺?

試問,心里有個人,還能看到其他人嗎?就算鳳五爺再好也沒用,她心上擱的那個人,身影還沒消去,又如何接納另一個人?

前世她沒戀愛過,這一世她才知道自己面對感情如此的死心眼,從遼夢口中知道小五並沒有婚約,只是回商會去了,她竟又燃起了希望,心中的感情也泛濫得一塌糊涂。

她可以做個被世人唾棄的不貞婦人逃婚,但小五能為了她背棄主子,與她私奔嗎?

其實她心里清楚,小五不會為了她背叛鳳五爺,如果他是那樣的人,也不值得她上心了。

「姑娘真不好奇五爺嗎?」見主子冷淡,桃雨不死心地又道︰「五爺不但知道姑娘在媚香樓做鴇娘,在賭坊做莊家,非但不以為忤,還派人保護姑娘,有此度量的男子在咱們大蕭恐怕找不出第二人了。」

琴羽杉一笑置之。「是你想快些見到小七吧?」

這丫頭自從知道小七是鳳凰商會的人,還是貼身在鳳五爺身邊做事的人,便盼著她的婚期快到,如此便可順理成章地見到小七。

如果那日她沒有堅持救起小九兒……不,應該是遼夢才對,她說她叫遼夢。

如果當日她沒有堅持救起遼夢,那麼一切都不同吧!她不知道那許多事,心緒也不會如此難熬了。

遼夢說,小五和小七同樣是鳳五爺的人,而且小五既不聾也不啞,更沒有毀容,那片丑陋的疤痕是她用易容術給小五弄上臉的,他們之所以會出現在她身邊,是鳳五爺派來保護她的。

當下,她真覺得晴天霹靂,整個人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半晌說不出話來。

所以,小五知道她便是未來的主子妻?自己那些情真意切的告白不是可笑死了?他不知會怎麼笑她無恥呢,虧她還是侯門千金,定了親的閨女竟然對別的男人動情,還表白,真真是罔顧婦道、傷風敗俗、逾禮越法,要以七出的之罪被休!

既然他沒有聾,自然什麼也听見了,自己那番要在洞房之夜讓鳳五爺休了她的言論,他會告訴他的主子嗎?只怕他忠心為主說了,卻反倒惹禍上身啊,那鳳五爺又不是傻子,自己的未婚妻對自己派去保護她的人傾訴她的休夫計劃,這怎麼不會讓他多做聯想?

「姑娘,大夫人請姑娘過去看看納彩禮。」桂娘進來說道,臉上笑著。「姑娘真是好大的體面,大家都羨慕得不得了,直說到納征、請期時,不知惠王府還有多重的禮要送過來呢。」

琴羽杉知道桂娘指的是那些名貴奢華的彩禮,她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不然被掉包了怎麼辦,這些可都是她日後的老本。

她與桃雨步行穿過回廊,到了庫房,就驚見老太君也在,正由檀雲扶著她。

「不是說老太君身子不大好,今天天冷,怎麼出來了?」琴羽杉心下疑惑,趕忙走向前先給老太君見禮,跟著見過尹氏和琴羽秋。

尹氏冷著臉。「把你的彩禮看清楚,不要日後才含血噴人。」

認定含煙是受琴羽杉指使,和寧王府撕破臉後,她是把琴羽杉給徹底恨上了,如今她是連裝慈母都懶得裝了,只等著琴羽杉過了惠王府的門,再來揭她是媚香樓鴇娘的丑事,等著看那小賤蹄子如何被惠王府攆出府。

老太君笑吟吟地道︰「杉兒好好核對禮單,在我這老不死的眼皮子底下,想來是不會出錯的。」

琴羽杉這才明白老太君為何來湊這熱鬧,原來是給自己撐腰。

「請姑娘過目。」一旁的管事已將抄好的禮單雙手奉上。

琴羽杉看著那一箱箱的彩禮,滿滿的綾羅綢緞、金銀玉器,也看到了那一整箱令桃雨興奮不已的東海明珠,蜜蠟珠子也有一大匣子,果然旁邊那琴羽秋的彩禮和她的不能相比。

核好了禮單,管事便把嫁妝箱子的鑰匙交到琴羽杉手中,琴羽秋同樣也得了她自己那份彩禮的箱子鑰匙,只不過她的臉色並不好看,嘴唇緊抿成一條線。

尹氏臉色陰沉如墨,面容一整對琴羽杉和琴羽秋道︰「你們兩人出嫁在即,照府里的規矩,出嫁前要到肅芳齋茹素一日,抄寫《福心經》,已和齋里的住持師太連系好了,你們兩人明天就結伴過去吧!」

琴羽杉知道有這規矩,吃一天素,抄一天經書,這也不算什麼,就當在郊游踏青吧,總比叫她繡一天的花好。

棒日,一大早她就被桂娘喚起梳洗,說是琴羽秋已經在廳里等著了,還繃著臉,責怪她不知分寸,會趕不上早齋。

琴羽杉很無言,現在才剛破曉,她不睡,別人要睡,再說了,這麼早去,不就得這麼早開始抄經書,尹氏也沒說要抄多少經文,只說要抄一天,早去的是傻子啊!

兩刻之後,琴羽杉已經收拾妥當,尹氏交代要慎重妝扮,才算對佛祖的敬重,因此桂娘特地為她施了香粉,梳著飛燕髻,簪著金步搖,白色羅衣、白色百褶繡花長裙,披了深紫大氅。

琴羽秋看著琴羽杉便有幾分嫉妒,只是淡掃蛾眉便顯得丹唇皓齒,琴羽杉那賤蹄子神似她的娼婦娘親,都長得一副勾引人的狐媚樣子,難怪她娘看著便心里不舒袒。

「妹妹遲了,姊姊莫怪。」琴羽杉低眉順眼、規規矩矩地朝琴羽秋行了一禮。

對于一大早就接收到琴羽秋刀子似的眼光,她並不在意,侯府這些人事物對她而言只是過眼煙雲,將來她到了大錦國,跟這些人再沒有干系。

「走吧。」琴羽秋冷冷地率先走出院子,後頭跟了她兩名心月復大丫鬟雪艷、雪珠和女乃娘琴嬤嬤。

琴羽杉同樣帶了桂娘、竹韻和桃雨,兩人先到尹氏院子請安,尹氏淡淡的交代了兩句,不外乎要誠心、要恭敬,但眼光卻似有若無的朝琴羽秋看了一眼,喝茶的動作遮掩了她嘴角的一抹詭笑,琴羽秋也不著痕跡的對自己娘親點了點頭。

卯正,兩人從侯府偏門出發了,琴羽杉以為她們定是一人帶一名丫鬟一起乘一輛馬車,其余奴僕乘另一輛馬車,不想琴羽秋和雪艷、雪珠、琴嬤嬤全上了第一輛馬車,她只好和桂娘、竹韻、桃雨上第二輛馬車,除了各自的車夫,還各有兩名小廝騎馬做長隨。

肅芳齋在清幽的玉榕山半山腰處,不是什麼大廟宇,因此香火並不鼎盛。

馬車顛簸了一個時辰,桃雨已經無聊到打盹兒了,琴羽杉掀開車簾,正想看看外面的風景醒醒腦子,不想馬卻驚了似的,飛快地跑了起來。

桃雨嚇醒了。「怎……怎麼回事?!」

琴羽杉大喊,「馬兒瘋了!大家抓好!」

「姑……姑娘……」桂娘跟竹韻都一臉慘白,桃雨則嚇得哭了,四個人都在馬車里被顛得東倒西歪。

琴羽杉拚死命穩住身子,她費力的掀開簾子,大聲問車夫道︰「究竟怎麼回事?」

不想她這麼一問,那車夫竟然跳車了,而本該隨行的兩名小廝也不見蹤影,馬車無人駕馭,頓時就像月兌韁野馬般的狂奔,又正好遇到斜坡,便順著下坡一路沖下去。

「啊啊啊啊啊——」桃雨尖叫連連,而桂娘已經磕踫得昏了過去。

馬車終于在撞倒大樹之後翻覆,馬也跑了,琴羽杉強忍著痛意爬起來,看到竹韻的頭在冒血,而桂娘的身子則撞在車稜上,幸好兩個人都在申吟,表示還活著,而桃雨……桃雨呢?

老天!桃雨竟然不在車里,那是被顛出車門了嗎?

她急著去找桃雨,也不顧自己身上的皮肉傷也在流血便奮力爬出車外,不想她一爬出車外,竟有五名凶神惡煞等著她。

琴羽杉驚愕之余,腦中便飛快地想到了出門前尹氏和琴羽秋交換的眼神,當時她還不以為意,現在想來,分明有問題,否則為何琴羽秋不與她同車?

她們是收買了這些人要殺了她嗎?

不對,尹氏精心策劃了許久,就是要等待時機揭了她鴇娘的身份來讓她名聲掃地,讓惠王府與長安侯都同時容不下她,又怎麼肯痛快殺了她?她這麼個死法,在尹氏眼里無疑是太便宜她了。

既然不是要殺她,那麼他們要做什麼?

盡避內心驚懼不定,她還是強做鎮定,聲色俱厲地道︰「你們不要亂來,我已經知道指使你們的是什麼人。」

「你知道?」其中一人笑了起來。「你知道有屁用?有證據嗎?你以為我們會乖乖跟你回去做證?」

另一個色迷迷地看著她。「老三,你就少跟這丫頭廢話了,老子等得心癢難搔,這麼標致的美人兒,老子打出娘胎還沒嘗過呢,快點下手吧!咱們幾個也要半個時辰才能盡興。」

琴羽杉一凜。

難道他們竟是要來玷污她的?

「慢著!」她慢慢後退。「你們要找樂子,我可以帶你們去,保管你們樂不思蜀,只要放了我,你們幾個到死為止尋花問柳要花費的銀子,我都會負責。」

其中一個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你這是咒老子嗎?」

另一個嘖嘖嘖地道︰「真是!玩花娘能比得上玩侯府千金爽快嗎?」

此話一出,琴羽杉更肯定他們是受了尹氏和琴羽秋的指使,這筆帳,她記下了……

她拔下了發髻上的簪子抵著自己喉嚨,狠厲道︰「不要過來,我大不了一死也不會讓你們得逞!」

有人急了。「不能讓她死了啊老大!那人不是說不能把她弄死,只可以把她玩殘嗎?」

「你蠢啊?難道咱們幾個還制止不了她嗎?」罵人的正是這群宵小的帶頭老大,名叫黃大蜂,他不費吹灰之力便奪下了琴羽杉的簪子,然後嘿嘿婬笑兩聲。「老四老六,你們兩個給我撕了她的衣裳!」

「是!大哥!」那兩個精蟲充腦、色膽包天的家伙便向前摁住了琴羽杉。

琴羽杉心中恐懼,打算他們一動手便咬舌自盡。

「啊!」正要撕她衣裳的老四老六一起慘叫了起來,琴羽杉一抬頭,竟看見他們兩人的肩上都插著一把刀。

見狀,其余人也畏懼了起來。「誰?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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