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庭院開滿花卉,涓涓水流聲自一旁的水池里傳出,數條活力充沛的魚兒怡然自得的游來游去。
魏天祺走到後院,看見一個女人坐在涼亭內的石椅上。
她有一頭及腰的波浪長發,身穿雪白的連身洋裝,縴背倚著身後的柱子,低下頭,專注的看著放在腿上的書本,遠遠看過去,周遭的氛圍十分寧靜。
看著她恬靜安逸的側面身影,沒來由的,他輕易的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安穩氣息,彷佛一道溫暖的陽光,暖和了旁人的心靈。
為了看清楚她的長相,他朝著涼亭的方向前進。
「蜜兒。」方才在屋里發生的事情似乎沒有影響他的心情,魏天祺輕松的喊出這兩個字。
听到自己的名字,涼亭里的女人將目光從腿上的書本移開,抬起頭,看見站在距離她約五步遠的男人,霎時有些怔然,幽黑的大眼流露出難以形容的激動光芒,隱含著濃烈的情緒。
「我想你應該認識我,我是魏……」
「天祺……」喬蜜兒輕聲呢喃。
她看他的眼神,像是在回憶,深埋在腦海里的某一段記憶,隨著他的出現,破繭而出,她的心口隱隱作痛,還有無法抹去的酸苦滋味。
面對她毫不掩飾的目光,魏天祺發現自己竟然只能緊盯著她的雙眼,再也開不了口,胸口似乎被壓迫著,快要窒息了,火熱的溫度開始蔓延,然後愈來愈燙,好像有人拿著火把,持續燒烤著他的心。
他……是不是曾經見過這雙深邃無邪的大眼?
腦中浮現熟悉的身影,他卻無法確定自己到底在哪里見過她,只感覺她那雙璀璨的眼眸不住的烙進他的心房。
合上書本,喬蜜兒站起身,緩緩的朝他的方向移動。
看著他那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孔,她的眼中隱約泛著淚光,在他的面前停下腳步,緩緩的伸出略顯冰涼的雙手,輕輕的捧著他發愣的臉龐。
「原來沒有消失……我還以為經過這麼久的時間,這些疤痕會不見呢!」她的聲音很輕、很柔,隱含著心疼,卻讓人無法听清楚到底在說些什麼。
她抬起頭,直視著他,望著他臉上淡淡的疤痕,柔柔一笑,露出滿足的神情,並松了一口氣。
「這還是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到你……雖然有些痕跡,但是不會影響你好看迷人的臉孔。」
她的手指輕輕撫過他的濃眉、深邃的雙眼、高挺的鷹勾鼻,以及緊抿的薄唇,最後拂過他臉頰上接近耳朵的淡淡傷疤。
霎時,她好像發現了什麼快樂的事,笑容愈來愈大,也愈來愈燦爛,整個人像是被燈光照射,散發出刺眼的光芒,讓待在她身旁的人顯得陰暗渺小。
「你變得好高喔!」
印象中的他停留在十四歲的時候,那時他不過一百五十公分左右,而且只能躺在隔離病房里,下床復健的時候,總是跌跌撞撞,讓躲在一旁的她替他干著急。
但是……喬蜜兒發現自己現在得仰起頭,踮起腳尖,伸長雙手,才能踫觸到他的臉頰。
還有,他的身子不再如以往那般瘦弱,不再流露出無依無助的眼神,現在的魏天祺眼中充滿自信的神采,像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男人,魅力一百,性感一百……還有他在工作上的能力也是一百。
魏天祺怔愣住,不知為何,動彈不得。
因為肌膚曾經受到極大的損傷,他從來不讓任何人踫他,就算是藍心遙,也少有機會接觸他的身子和他的臉,任何女人想要接近他,他總是習慣保持距離,但是……此時此刻他卻像木頭人一樣,任由眼前的女人為所欲為,踫觸他敏感又脆弱的一面。
他茫然,腦袋一片空白。
他是怎麼回事?
緩緩的低下頭,魏天祺凝望著喬蜜兒。
她的雙眼好大、好亮,黑白分明,柔和迷人,白皙的臉蛋泛紅……單單這麼瞧著,他感覺得到她是個不算健康的小女人,因為那雪白的肌膚過于蒼白,像透明的玻璃,一踫便碎。
她不高,大概只有一百六,除了波浪長發,如果不仔細瞧,大概會被人誤以為是個小女孩。
印象中,他是不是也曾經認識一個有著如此美麗長發的小女孩?
拋開突然浮現的疑惑,魏天祺終于回過神來。
「對,我是天祺,你要叫我天祺哥哥也沒關系。」揚起充滿善意的笑容,撇去她方才說的那些無厘頭的話,他發現自己喜歡眼前的喬蜜兒。
不是愛情的喜歡,是親情的喜歡。
眼前這個像玻璃般易碎的小女人,讓人很難不喜歡,尤其是她溫柔的笑顏恬靜宜人,讓人看了有種任何煩悶的心情都可以完全卸下的舒服感。
「天祺哥哥?我不要叫你天祺哥哥。」放下撫著他的臉頰的雙手,喬蜜兒有些懊惱。
「哦?那要叫什麼?」魏天祺沒想到自己說話的語氣可以這麼溫柔,甚至不曾如此輕聲細語。
「叫什麼?當然得要叫老公啊!我們要結婚了,不是嗎?」她說得理所當然,笑著咬住下唇。
他的溫柔瞬間消失無蹤,收斂笑容,目光也變得有些淡冷,「蜜兒,我不能娶你。」
對了,他是要來告訴她這件事的。
魏天祺驚覺自己竟然在見到她的剎那間忘記要做的事,感到有些不安。
他從來沒見過蜜兒,卻反常的對她有了溫柔的情緒,多麼的不正常。
是因為她是喬叔的女兒,所以他輕易的把她認定為自己的親人,進而兩人一踫面,即完全抹去陌生的感覺嗎?
喬蜜兒偏著頭,對他展露最溫柔的笑容,「我知道,你會拒絕我是因為你有女朋友了,是嗎?」
魏天祺毫不遲疑的點頭,「我有個交往五年的女朋友,她叫做心遙。」
「你很愛她?」
他發現自己無法從她那甜美的笑容中探得她此刻的心思,只能再一次點頭,「她是個值得得到幸福的好女人。」他沒有刻意解釋愛或不愛,只是順著自己的想法照實說。
「我就不是個值得得到幸福的女人?」
「你也值得,但是你的幸福不在我身上,而是在另一個尚未出現的好男人身上。」他就事論事,沒有因為她的調侃而不悅。
「也因為你不愛我,所以不能娶我,對吧?」
她的問題,理所當然,既然和她不熟識,又哪來的愛?魏天祺有點想笑,不過仍然保持鎮定。
「對,我只能把你當妹妹,當成自己的家人,而且我們是第一次見面,說愛……很不恰當。」
喬蜜兒逸出清亮的笑聲,對他的直言直語感到很有趣,垂下眼瞼,「說得也是,我們才……第一次正式見面。」
听不出她話語中的強調與苦澀,他望著她,「所以我希望你能告訴喬叔,拒絕嫁給我。」
柔和的風輕輕吹拂,她伸出手,壓住長發,再次抬起頭時,原本晶燦的雙眸變得更加閃耀,某種堅定的意識侵襲了她的心,讓她的神情愈來愈認真。
「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娶我,能不能再好好的考慮?」她一本正經,不像是在開玩笑。
魏天祺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了?即便他已經說了身邊有另一個女人,蜜兒仍然希望他再考慮?
「如果我不想好好的考慮,直接拒絕呢?」他知道自己不該提出這種疑問,應該毫不猶豫的堅決拒絕她的要求,但是無法否認的,她令他好奇。
喬蜜兒挑了挑眉頭,揚起甜美的笑靨,緊盯著他,「那麼我會努力的奪走你的心,堅持讓自己再努力。」畢竟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她發過誓,要一輩子保護他,讓他永遠不寂寞,感受到被人深愛、不求回報的愛,為了實現這個願望,她願意做任何事,包括挑戰他的決心,考驗他與另一個女人堅定不搖的愛情。
奪走他的心?他何來一顆心讓她奪取?
有的時候魏天祺覺得自己很陌生,因為他不懂自己。
問他是否在意心遙,答案是肯定的,因為她無怨無悔的陪在他身邊。
但是,愛呢?他是否愛心遙?
老實說,他無法回答,總覺得硬逼自己撒謊說愛,既虛假又傷人,但肯定是在意、重視心遙的,所以和心遙交往這麼久,他和她之間的狀況十分穩定,不過從來不曾說過「愛」這個字。
「感情這種事,不是說要就能要,更別提輕易的奪走別人的心。」他把她說的話當成任性孩子無理取鬧的行為,完全不以為意,發出渾厚的笑聲。
喬蜜兒……她看起來才幾歲?為何他竟然從她的眼中看到可怕的決心和毅力?
當她說出那句話時,一定不知道自己的眼中流露出比烈陽更耀眼的光芒,那種信心十足、志在必得,無人能阻礙的強韌決心,無法讓他感到討厭,畢竟他已經有根深柢固的想法,這個小女人是他的妹妹、他的親人,所以就算她再如何的任性妄為,他都將會非常包容的容忍她所有的行徑。
「我想,你並沒有那種能耐。」魏天祺中肯的說,不把她的堅持放在眼底。
「試試看,不就知道了?」喬蜜兒不在意他看輕她的能耐,甜美的笑說。
「試試看?」
「是啊!讓我看看你和她之間的感情有多深厚,讓我知難而退。」
「蜜兒……」他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搖搖頭,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發,像個寵溺孩子的大哥哥。
第一次見面,他對她留下了強烈的印象,不只是因為她自信滿滿的話語,還有她那甜蜜、耀眼的笑容。
他心知肚明,自己會很喜歡蜜兒,很喜歡有一個像她一樣美麗又任性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