柄中生?國中生!這三個字在林芸庭的腦中反覆回蕩,真是奇恥大辱,這已經超過她所能忍受的極限了,女人都希望自己能顯得小一些沒錯,但小到無法被當成女人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因為這張臉,她不知吃過多少悶虧,這次是最氣人的一次。
「我不說話,你就在那里喋喋不休的……」林芸庭怒視對方,「我是不曉得你有什麼資格在這里說教,如果是你覺得我欠你什麼,那我也要說,我可沒向你求什麼援,就算你沒有出現我自己也可以解決的。」
段彰宇沒想到這個小女孩還能這麼有精神,他以為她已經被剛才的事情嚇壞了,可她那不服氣的小臉分明是不領他的情,「怎麼解決?用拳頭嗎?」
林芸庭自信滿滿,「我好歹也是空手道三段。」
「這麼說,你完全沒想過對方掏出刀來的話會怎麼樣?」
林芸庭眨眨眼,再眨眨眼,段彰宇繼續以平穩的聲調說︰「如果他們三對一真的輸給你,比起逃跑,用不光彩的方式將你制服,再以各種方式報復一番不是更合常理?還是說,你來到這里,卻不曉得像他們那種人身上常帶著折疊刀是很平常的事?或者你覺得他們不會對一個女人用武器?」
被說中了,全被說中了,這真是一堂生動的社會課,可林芸庭一點受教感都沒有,反倒是雙頰火辣辣地燙。
「你說得倒是真詳細。」她表示不服,「那幾個人只不過是搭訕而已,你說得倒一副對他們了若指掌的樣子,我看八成你也是他們的一份子,串通起來演這出戲的!」
「演戲?」
「你現在的表現不也屬于一種搭訕,這分明是你計劃好的,就像電視里演的那樣,和那幾個人串通自己當英雄博得好感,仔細想想如果對方真的身上有刀,你明知道還跑來解圍不是很奇怪嗎?我看對我有興趣的人八成是你才對!」
段彰宇愣了下,說︰「我沒有特殊癖好。」
哦,好氣,這簡直就是二次傷害,林芸庭瀕臨抓狂,「什麼特殊癖好,你到現在還沒看出來嗎?我才不是什麼國中生!」早就不是了!
如她所願,段彰宇露出了足夠吃驚的表情,甚至那吃驚程度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只見他直勾勾地盯著她,嘴張了張,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小……」
「我是大學生、大學生!成年的大學生!」小蚌頭啊?林芸庭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如此動氣地,跟一個陌生人爭論她長相有多幼齒。
「所以說謝謝你的雞婆,但請你不要再對我說教了好嗎?我已經可以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了,來這里也不是尋求刺激,我是來吃飯的!」
早知道就先進店里等了,她只是覺得比主角先一步坐在椅子上很破壞氣氛,而且對著菜單不能點又很無聊才選擇在外面站著,如今她確定這真是一個錯誤。
「身分證。」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身分證拿出來。」
拿就拿!林芸庭翻起包包,心中忿忿不平,等她拿出身分證,看他還能說什麼。翻著翻著,她的手停住了,抬頭一看,那個男人仍伸著手,等在那里,她想了下,拉上包包拉鏈,「不對啊,憑什麼我要給你看身分證,你是警察嗎?」
他說得那麼自然,讓她也跟著認為自己被他檢查身分是天經地義的事,差點就要被他牽著鼻子走;仔細想想,他是她的誰啊,她根本沒必要按他說的去做吧!
那男人一副早就料到的樣子,沒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對,反而以一種居高臨下的語氣對她說︰「如果拿不出來的話就把電話告訴我,我打去你家確認。」
「你到底為什麼,就非認定我是離家少女不可?」這樣好管閑事的人原來真的存在,看他的臉還以為他是對旁人漠不關心的那種,原來骨子里根本是個熱血過度的大閑人啊。
林芸庭嘆了口氣,看向他,「其實你就是想找我搭訕吧?直接承認不就好了,這樣拐彎地打听我的名字、住址、電話有什麼意思?你這樣咄咄逼人不是更可疑,直接說出真正目的的話,我還可以考慮告訴你哦!」
段彰宇不甘示弱,沒因為對方覺得他可疑,就放棄自己臨時決定的「感化不良少女」行動。他自認自己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只因為他要進這家餐廳吃飯,才不得不從糾纏中的四個人身邊走過。
本來是很單純的事、彼此間毫無交集的事,可當他無意中看到那個被三人圍住的少女的臉,不知怎地就停下了腳步。
她有一雙很大很亮的眼,沒有一絲混濁,並且正露著隱約的憤怒,那種憤怒直接反應在了自身的行動上,那個笨女孩竟然企圖跟三個男人動手。
在他腦中掠過一句「真是笨蛋」時,他的身體已經改變了方向,向著那女孩走了過去。他也不太明白自己是哪根筋不對了,明知道這年頭就算做了好事,也不一定會被對方認可,可他就是覺得不能放著她不管。
他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但他的確是個一旦做了某事就不會輕言放棄的人,有始就要有終是他的做事風格。也許有了這個理由,他就可以一路將這女孩的事情管到底,而忽視掉自己在她眼中是個多麼奇怪的人。
那雙明亮的眸子瞪著他,好像她真的被冤枉了一樣,段彰宇想,如果她學會說真話,那他也許會再多管一次閑事,比如認她當干妹妹什麼的,日後多帶她去游樂園玩,讓她遠離這種復雜的地方。
「喂,你在深思什麼啊?」林芸庭很沒好氣,「好啦,是不是真要這麼煩惱啊?我知道你不是要找我搭訕,你是二十一世紀絕種的高尚衛道人士,心中不存一絲邪念全心全意造福人類,這樣總可以了吧?」
「不,我在想一些事情。」說他不存邪念,好像也不對。
為什麼他想事情,她就要在一邊等著?最奇怪的是,為什麼這個人好像很肯定她不會掉頭就走呢?林芸庭最後的結論就是,怪人的想法果然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下意識地看了下表,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三分鐘。
正想著人怎麼還不來,一個開朗的男聲在她背後響了起來,「芸庭、彰宇!」
她轉頭,正看到她爸爸在向這邊招手,他旁邊那個很有氣質的阿姨在看到她後,也微笑著向她招了招手。
她笑開了,可又一想,「芸庭」必然是指她無疑,那「彰宇」是誰啊?如果用排除法,可得出結論,那是指白阿姨的兒子,可她爸爸為什麼指著她叫別人?有一個顯而易見的答案,但她不願意去相信。
她爸爸已經走到了跟前,春風滿面地對著她和她背後的人笑道︰「看來你們已經認識了,不過既然都到了,怎麼不去里面坐呢?」
不會吧!林芸庭猛地轉身,再次以一種看異類的驚異眼光,去看那位「多管閑事先生」。他的臉、他的身高、他的語氣、他的表情……
林芸庭受了太大的打擊,聲音超過了極限反倒沙啞得厲害,「你,高中生?」上帝啊,不會吧!現在的高中生……都長得好高大啊……她竟然被一個真正的未成年人教育不能夜游,她的臉以後要往哪放啊?
比起她所受到的打擊,段彰宇則顯得冷靜多了,他媽媽和林伯伯的笑談內容、林芸庭那無聲的慘叫,他全都听不到,他已經傻了。
林芸庭的臉扭曲成了各種形狀,只有她多變的表情仍然那樣鮮活;她一直在低聲嘀咕著什麼,肯定是在抱怨,因為背對著家長,本該只有他能听到,可是他完全沒在听,雖然沒在听,但光看她的樣子,他已經知道她在說些什麼。
看著看著,他笑了起來,看著他未來的姐姐︰「你可真是個詐欺犯啊。」
林芸庭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什麼啊,你才是勒!」
這是她想說的話好不好!這個時候,她已經忘記了自己千方百計要給新家人留下好印象的誓言,自己的台詞又被人搶先一步,她很氣!
在一旁的白阿姨驚訝地捂住了嘴,像是發現了什麼新物種,帶著孩童般的興奮,「天啊,小彰笑了耶!」
如果知道之前發生了些什麼,不管是誰都會笑吧!林芸庭仰天長嘆,偷瞄了眼段彰宇,正好與他的視線對上。
她對他吐出舌頭做了個鬼臉,死小表,以後要對她萬分尊敬哦!
結果,與新家人的見面還是跟她想像中的場景天差地別,要說的話就是熱鬧得過了頭,四個人鬧哄哄地進了餐廳,感覺真的像家庭聚餐一樣,一點也不正式。
不過這樣也好,真正的家人不就是整天吵吵鬧鬧,真正的姐弟不就是吐槽大于贊揚,不過內心還是覺得自己家的人最棒;這麼想來,她和段彰宇,也許真能成為關系很好的一家人呢!
她之所以會被他牽著鼻子走,不自覺地按照他的話去做,就是因為她知道他不是個壞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