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人靜,白悠宇今晚可真是當足了保母,三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娃在PUB狂飲,敲他竹杠不說,還得一一送她們返家。
看看刻著「櫻莊」的大理石,他想應該是這里沒錯了。
用力拉起往下滑的品芹,瞧她醉醺醺的,兩抹異常的紅暈掛在頰上,明早可有她受了。他的車子里還有位醉美人,他最好趕快把她送進去,免得著涼了可不好玩。
「我……還要喝……再來一杯威士忌……」打了一個酒嗝,品芹的手朝空中直揮,「最討厭……了!」
悠宇搖搖頭,「芹芹,你別亂動,小心跌在地上。」他慌忙的找著電鈴,一面還要當心這條小泥鰍真的跌個狗吃屎。
「別……叫我芹芹……爹地……媽咪……都叫我寶寶,尚軒也是……」
當悠宇找到電鈴正要按時,「 當」一聲,大門旁的鏤花門打開了,由于那人位處陰暗,除了一雙擁有敵意且犀利得發亮的黑眸外,悠宇什麼也沒瞧見。
「我是送芹芹回來的——」悠字還沒有講完,就見那身影一閃的躍到面前,小心翼翼的摟過品芹。這下藉由月光他可瞧清楚了,眼前的人俊挺非凡,英氣刻在眉宇間,再加上對品芹的萬般呵護,他已有些明白那人的身分了。
「你是誰?為什麼帶芹芹去喝酒?!」尚軒當然有理由生氣,單憑他站在這兒大半晚等她,而且芹芹居然一身酒氣地回來,跟她的形象不合嘛!
「你大概就是被她臭罵一整晚的祁尚軒吧?至于她為什麼喝酒,這你得問芹女圭女圭羅!我還得送我的女朋友回去。對了,你若當真看不慣她像個男人婆似的在PUB又喝酒又喊著要跳舞的,勸你最好把她綁緊點,免得帶壞我女朋友。」悠宇坐進賓士跑車內,他可不想知道品芹和祁尚軒之間發生的事。
尚軒目送跑車揚長而去,直到看不著影了,才低頭瞧著懷中的人兒。她螓首埋入他的胸膛,顯得安適自在。胸臆中排山倒海而來的情感讓他啼笑皆非。
想想,他站在庭園中忍受冷露沁心,無非就是守著她的歸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也發怒了,見到她在另一個男人的懷中,無異是點了一把無名火,什麼擔心的事都擱在一旁,現在他最想做的事是發火;誰知她的一句醉語卻讓他澆熄了怒焰,勾起無限的罪惡感與憐惜
爹地、嫣咪都叫我寶寶,尚軒也是……
語氣中的憨怨,讓尚軒好生不舍。攬腰抱起她,他直直地走回玫瑰房。
小心翼翼的將她放進席夢思的四柱大床內,卻把她震醒了,一雙醉眼嬌憨的瞅著尚軒。
「寶寶,你覺得還好嗎?」尚軒擔憂的望進她渙散、似在夢游的眸中。
不料,語音一落,品芹的淚水竟像水籠頭似的直落。
「寶寶,你——」才想幫她拭掉淚水,品芹整個人撲進他的懷中。
「我就知道我剛才一定在作夢……我夢見你不記得我了……你說過不會忘記我的……還答應要帶我去日本玩……」
她的一字一句全部敲在他心扉上,似曾相識的感覺掠過腦際,良久,她不再出聲,尚軒撫平紊亂的心思,再度開口︰「寶寶——」推開她的身子,發現品芹又睡著了,他哂笑的盯著她純真的女敕臉,「我真的忘記你是誰,但是我可以感覺到心底對你的牽掛,我很想知道以前的我是個怎樣的男人,竟能得到你如此的死心塌地。」失憶的煎熬讓他很難受,唯獨面對她,有種心曠神怡的愜意。
天知道,每當他面對卡潔,既要躲避她的熱情又得偽裝有禮,而爺爺嘛!喪失記憶的他對任何人事都陌生,叫他哪開得了口。
靜靜的看著她的睡顏,尚軒好珍惜這幸福的—刻!
在他完全的沉浸時,—雙詭異略帶妒意的眸子若有所思的離去。
***
翌日早晨,品芹迷迷糊糊的醒來,腦袋活像裝了幾斤重的鉛,差點下不了床。
媽媽咪呀!早知道就不喝了,什麼媲美酒國英雄,沒死就算不錯了。洗把臉,她要死不活的穿上衣服。昨天應該是白悠宇送她回來的吧!至于怎麼上樓的,記憶一片模糊。
不過她倒是作了一個夢,夢見尚軒想起自己。可能嗎?灑月兌的下樓,映入眼簾的是尚軒和卡潔談笑的模樣,直到他們見著自己倏的收音,心底又涌上一股酸意。
什麼時候她變得如此討人厭,在櫻莊似乎早毫無地位了。
尚軒看得發怔,銀色短外套襯著品芹白皙的肌膚,紅色牛仔褲配上一雙白色短靴,萬般惹人憐。
卡潔看在眼底,醋意蒙蔽了她的心。她必須想法子將何品芹趕出去,否則她將無處安身啊!
「吃早點了,尚軒。」卡潔輕搖他的手臂。
尚軒如夢初醒,「哦——好,走吧。」
兩人雙雙走人飯廳,徒留品芹佇立在樓梯口。她不想看見他們之間的濃情蜜意,跑出主宅,品芹溜到玫瑰園,花團錦簇的花朵上沾著露珠,嬌艷欲滴,以前她不是愛摘花朵放在玫瑰房嗎?
記得當初還跟祁老爺子發生口角——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女娃,讓你住進我家是看在你是尚軒朋友的份上,搞什麼東西,天啊!居然剪了我的心肝寶貝。」
「您讓我住的房間不是取名玫瑰房嗎?為了讓它實至名歸,我才特地一早就下床剪玫瑰,而且,老人家那麼容易生氣,小心心髒病發作,死了是一了百了,半死不活可不好玩。」
生平第一次,祁雷銘這位商業巨擘被氣得差點吐血,他咬緊牙根,「沒有人要你這麼大費周彰!」
品芹露齒一笑,「老爺爺,您別生氣,我知道您是守著老女乃女乃的心血,可是任這花朵飄零,豈不可惜?我相信老女乃女乃如此鐘愛這片花海,是為了讓自個兒的家變漂亮,不是嗎?」
這一說勾起了祁老爺子的緬懷,確實啊!她不也愛把花朵插滿客廳,說是減少市儈的感覺,這小女娃還真聰慧,「隨你吧!」
從祁老爺子撂下那句話後,品芹成了玫瑰園的常客,嘻笑聲終年不絕——
而今,為了尋找尚軒的下落加上種種的事,她已經許久不曾來此!
拿起剪子,品芹迅速的剪下一朵朵花,直到雙臂容不下一枝一葉,才舉步往主宅走。
滿懷的馨香讓心情為之好轉,直到遇上了卡潔。
卡潔充滿妒意的瞧著這名東方女孩,早先在心底認為東方的女孩子必定皮膚干黃、五官扁平,比不上她們這種輪廓分明的美;誰知道她皮膚白皙,卻不似白人,三十大關一過,白人斑就不敷處理,得靠化妝品遮掩。她柔和卻不失個性的五官讓人驚艷,骨架又均勻得讓人傾羨,尤其現在,披散著一頭如緞的秀發,捧著花朵在懷,宛若一名流落人間的花之精靈。
「有事嗎?」品芹用英文問,對于卡潔探測的目光,很不習慣。
「我是來跟你談尚軒的事。」卡潔開門見山的說。
「他——有什麼事?」
「相信尚軒每每見到讓他勾起往昔記憶的事,那種頭痛欲裂的模樣你也見到了,近來更是頻頻出現,尤其是你在身邊或附近的時候。那種痛我不知道,但他的模樣讓我不忍心。據我所知,你家似乎不在這里。」
品芹能說什麼?她也親眼見遇尚軒頭痛欲裂的模樣啊!
「這幾天我就搬回去。」越過卡潔,她走回主宅。
「喂!慢著,這是你的東西吧?」
品芹瞧見原本應該戴在尚軒手上的鑽戒。「這——怎麼會在你手上?」她一把奪過戒指。
卡潔硬咽下愧疚,「在尋到尚軒附近找著的。既然是你的,那我算是物歸原主羅!」說完,她往主宅走去。
品芹將鑽戒握在手中,是因為太幸福而遭天妒嗎?抑或太愛他而得來苦果,如果這證明彼此山盟海誓的證物都如此容易松落,是否也預言了他們的未來不堪一擊?
她知道卡潔喜歡尚軒,對于卡潔的私心她不是不明白,更了解只要一踏出櫻莊,這輩子就難與尚軒共結連理了。但是硬要留下來嗎?她情何以堪啊!淚水一顆一顆的滴落在玫瑰花瓣上。
擁著花束,她上了二樓,並沒有回到玫瑰房,反而折到尚軒的房里。簡單、俐落的擺設訴說主人個性果決,她將花束放進床頭的花瓶,眷戀的深吸一口氣,是尚軒身上特有的麝香味。
「為了執著的愛,我守了兩千多個日子,打從你許諾過從英國回來會娶我,我就傻呼呼的等著,甚至把自己當成是祁家的人。我真的體驗過愛你甚于生命的感受,卻沒料到因為太愛你,而必須放棄過往的一切甜蜜。這甜蜜對我而言是過往的可悲,對你而言是永遠不曾停留的回憶,或許前世我是飛蛾——明知下場淒涼,卻依舊撲火,假如重來一次,我也是選擇這條路吧!」一番告白之後,品芹決然的踏出尚軒的房間。
她沒什麼東西好收拾,也不想帶走任何回憶。
走出櫻莊,品芹不敢回頭望,怕會更舍不得。兩千多個日子啊!完全拔除得了嗎?她只能任由淚水奔泄。
坐上計程車,芹芹在熙來攘往的東區下了車。她很冷,活像秋天快抖落的葉子。在某個電視牆前,品芹佇立聆听播出的歌曲。
是李度的歌,曲名是「明天我就要嫁給你」。好諷刺!她曾經唱過這首歌給尚軒听,現在呢!事事皆非啊!原本風干的淚痕又添增。倏地,似乎是反應她的悲傷,電視牆播出的歌變成港星林憶蓮的主打歌——
「為你我受冷風吹,寂寞時候流眼淚……」
短短的歌詞道盡她的心酸,她真的放得下往事嗎?可知兩千多個日子累積的愛有多深,它根深柢固啊!
握著手中的鑽戒,她悲慘的露出笑容,任由鋒利的鑽戒割痛了柔女敕的肌膚。兩枚鑽戒都在她手上,這輩子他們真的沒有交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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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軒一雙眼直瞟向木質的旋轉樓梯,心不在焉的听著卡潔的話。
「尚軒,你有沒有在听人家講話嘛!」勾著尚軒的手臂,卡潔噘著紅唇抗議。
「哦!對不起,你說什麼?」帶著歉意的口吻,尚軒回過神來睇著卡潔。
「哎呀!人家問你可不可以陪我逛逛台灣的觀光勝地,看看大台北的繁華?」她媚眼含嗔。
「好啊,這幾天你也悶壞了吧。」尚軒敷衍道。
卡潔逕自沉醉在喜悅當中,「只要你在我身邊,哪里都是天堂。」她充滿愛意的凝視尚軒,頭一次把心中的愛吐露出來。
「卡潔,我——」
「咳!咳!」祁老爺由後方的長廊走出來,打斷了他倆的對話。「卡潔小姐,我有事找尚軒,你請自便。」對于這位不速之客,祁雷銘客氣、疏遠的語氣略可窺知他對卡潔的觀感。
尚軒也樂得擺月兌這份尷尬,他尾隨爺爺踏進一樓的書房。
一坐下來,祁雷銘也毋需客氣的直接說道︰「我是你爺爺,這句話早在你踏進櫻莊時我就說過,你是我唯一的孫子,也是唯一的繼承人,基于主客之禮,我盡力讓卡潔覺得舒適,但是你和卡潔耳鬢廝磨的模樣讓我不得不提醒你,你有未婚妻,如果你和芹芹是由于政經因素而被撮合,那我無話可說,但是當初你去義大利時曾親自允諾要上何家提親,說什麼我也不要一個無情無義的孫子,你不覺得虧欠芹芹嗎?你知道你墜機時,芹芹如何的哀傷卻故作堅強嗎?你該給人家一個交代!」
「爺爺,我明白你的意思,對卡潔,我是基于報恩的心態;對芹芹……應該叫她寶寶吧!」尚軒嘴角掛著一抹笑,思緒回到昨晚品芹醉態可掬的模樣,「是不是情絲牽扯我不知道,但是她真的讓我想捧在手心呵護。」
祁雷銘注視著孫子眼中縷縷的情意,如果因為這場意外讓尚軒卸下冷漠,他不知道這是福還是禍!嘆口氣,「這些話你應該對芹芹說,剛才我接到芹芹父親的電話,他告訴我芹芹回家住了!你明白個中的意思嗎?」
「怎麼會這樣?她打算離開櫻莊了嗎?不是住得好好的?」尚軒可急了,他才剛打算要重頭了解她,或許會愛得比以前更深、更無悔。
「一山不容二虎,假如芹芹真的愛你到心坎,她能忍受看你跟卡潔打情罵俏嗎?」看尚軒張開嘴想為自己辯解,祁雷銘連忙接著說︰「想說你沒有嗎?女人的眼里是容不下一顆沙子的,你明白嗎?」
尚軒默然,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會盡快解決卡潔的事,不會讓寶寶受委屈的。」說完,他毅然的走出書房。
祁雷銘靠向椅背,暗嘆自己也只能做到這程度了,剩下就看他們自己。不過,尚軒剛才那副模樣跟他年輕時還真相差無幾咧!他得意洋洋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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