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攝政王寢殿內。
藺初陽端坐一方榻上,榻中間擺著小方桌,桌上擱著一只藥箱子,散發出淡淡藥味。
「太醫,本王雙眼如何了?」一泓清水似的聲音打破滿室的沉默,俊逸溫雅的面容因連日來眼疾痛癥所擾而顯得蒼白。
「這……」太醫面有難色,忌憚什麼似的,支支吾吾答不上話來。
「無妨,你直言便是。」
「回王爺,微臣不敢隱瞞,王爺雙目恐怕已是藥石無功,若再繼續這樣操勞下去,只怕不日便要廢了。」
尋常人听到自己眼楮就要瞎了,即便沒嚇得從椅子下跌下來也是坐立難安,哪能像他這般沉得住氣,僅僅只是「嗯」了一聲的雲淡風輕,好像被太醫宣判眼楮要廢了的那個人不是自己。
「王爺,微臣一會兒下去開副舒緩痛癥的方子,還請王爺務必按時服用。」太醫收了收藥箱子,退下前忍不住再次叮嚀︰「王爺莫怪微臣多嘴,王爺眼疾雖非絕癥,但藥石無功也等同是不治之癥,還請王爺多多保重,切勿過度操勞了。」
藺初陽點點頭,「本王知曉了,下去吧。」不治之癥是麼?唇畔隱約牽起一絲苦笑,轉眼便又消失在那張波瀾不興的面容中。
太醫離開的時候,正巧和有急事上報的燕青錯身,瞥見燕青手里那一迭厚厚折子,便一臉憂心忡忡地又是搖頭又是嘆息地走了出去。
「王爺,燕青有事要奏。」
燕青將事情一件一件上報,說著鳳陽王命人傳來消息,說不日將回京面聖,又說著鳳陽王駐扎在帝都十里外的五萬大軍已經連夜拔營離開,再說著鳳陽王私下派人至皇靈寺打探……
此間,小廝端來剛沏好的茶送至藺初陽面前,小心翼翼地擱好茶盅之後,便默默退了出去。
待諸多要事奏完,已經耗去了不少時間。
藺初陽听完之後,並沒太大的反應,只淡淡說了句「手上握有兵符的人,行事倒像個小孩子。也罷,他要回來便讓他回來吧。」
听到自家主子那一句「要回來便讓他回來」的燕青不免一陣錯愕,不解地問︰「鳳陽王以勤王名義擅自調兵圍城,王爺難道不治他的罪嗎?」此等行為形同逆反,即便不是治個謀逆大罪,也不能這麼輕易就饒恕了。
「燕青,你覺得本王手上可用的兵馬較之鳳陽王的五萬大軍如何?」
燕青當下便听懂了藺初陽的意思,答道︰「回王爺,自然是遠遠不及。」
雖然明白個中道理,但語氣仍是有諸多不甘。
鳳陽王憑恃手中兵符驕橫行事,丟出一句勤王便帶兵圍城,朝堂上大臣們無人敢公開議論此事,生怕事情一揭開便落實了勤王之實,屆時事情將再無轉圜;這件大事便在眾人皆心知肚明的情況下,一直壓著不去提起,以致近日朝堂上總彌漫著一股沉重的氣氛;這便是政治的殘酷之處,手握大權的人無兵可用,而兵多將廣的人卻沒有實權,也正因為如此,眼下局勢才更顯得詭譎莫測。
「王爺,近來謠言四起,有心人在城里四處放話,先皇第三份詔書一事怕是已經傳開來了。」燕青一臉憂思。
藺初陽端起桌上的茶盅,喝了幾口,說道︰「那便去傳吧。」就只說了這雲淡風輕的幾個字,心思全掩在那張蒼白的臉龐下,連燕青也猜不透。
「王爺,倘若……倘若歐陽公的千金再攪進此事,那又當如何是好?」對于此事,燕青一直耿耿于懷。那歐陽芸前後判若兩人,也不知是真不記得了,還是只是為了保命而偽裝?他原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偏偏主子不肯。
那日事發突然,先皇身邊的太監張德之竟然暗中盜走詔書,藺初陽察覺後命燕青追上時,那名太監已經身亡,然而尸體上卻未發現詔書的蹤跡,當下只得再命燕青回頭查探是否慌亂之中落在某處。燕青沿途搜查皆是無功,最後在皇靈寺後院的池塘邊撞見歐陽公的千金,赫然發現她手里拿著先皇遺詔,正低著頭神情專注地讀著遺詔里的內容,似乎不知大禍臨身。
餅程中,藺初陽只是默默地看著一切事情發生,看著那名女子臉上的表情從起初的疑惑不解慢慢轉變成害怕驚恐地逃到他身邊來,猶如驚弓之鳥地求他伸出援手;原以為抓到救命稻草的她,在一次又一次的苦苦哀求後才終于看清事實,原來手里緊握不放的不是救命稻草,而是致命的罌粟。
自始至終,藺初陽未置一詞,一徑地任由她希望破滅地沉入水里,唯她雙眼蓄著悲憤驚惶又怨慰不甘的神情,深深印在他腦海中。
原以為事情就此便告一段落了,孰知更令人震驚的事實緊接而來,自歐陽芸手上取回來的詔書居然只是副本,真正詔書下落不明。
藺初陽沉思片刻,才緩緩說道︰「她自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興許已將那日發生之事全忘了。」上天予她重生機會,如若全忘了,倒也是件好事。
這番推論倒也合情理,然而燕青心里卻很矛盾,掙扎許久,終還是諫言︰「王爺,請容燕青斗膽一言,歐陽芸身上存在太多變數,眼下雖然記不得了,難保日後不會突然記了起來,更何況她也許知道真正的詔書落在何處,王爺不得不謹慎。」
「嗯。」燕青一片殷殷諫言,藺初陽僅淡淡一字回應,這個話題便打住了。
藺初陽閉上雙眼,听著燕青又匯報許多要事,轉眼又耗了不少時光,蒼白臉上漸漸添上一絲倦意。
「王爺,太醫剛才離開的時候面色凝重——」
「不礙事。」藺初陽打斷他的話,轉而問道︰「還有其它事要奏麼?」
燕青想了一會,說道︰「歐陽公派人送來請柬,下月初壽宴請王爺務必賞光。」
自家主子私下鮮少與大臣們來往互動,以往這類宴會邀請多半以捥拒作結,燕青正想下去差人回復,孰料主子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好。」
不輕不重的,就單單一個字,燕青卻是大大地吃了一驚,正欲跨出門檻的那只腳絆了一下,差點摔出去。
再過幾日就是歐陽賢壽宴,歐陽府里的僕役們正為此事忙得不可開交,平日里跟在身邊伺候的喜兒也讓劉管家調到前廳幫忙,歐陽芸自告奮勇要在壽宴彈上一曲,此時此刻自然也沒閑著,白天在听雲閣練琴,到了傍晚就移到後院,點盞燻燈,繼續練。
「這一手爛琴藝,倒是教本爺見笑了。」
身後無預警地響起一道男聲,正埋頭苦練的歐陽芸一楞,抬頭便瞧見熟悉的身影倚在欄桿前,由著不羈的笑在臉上蔓延。
「你你你……」兩眼盛著驚訝的歐陽芸有些結巴地看著倚在欄桿前的人。
沒想到這人還真的找著她了,刺客軍團的情報網果然不容小覷呀。
「你叫歐陽芸是吧?」鳳無極徐徐朝她走去,嘴角噙著笑,襯上那張俊美臉龐,便是一句話不說,身上亦是散發出張狂不羈的氣質。
歐陽芸「嗯」了一聲,點點頭。
說實話,她還真好奇他是如何神通廣大地尋來這里,突然想起那日他不知在自己身上抹了什麼東西,歐陽芸臉色丕變,美眸流露驚疑。「你、你該不會是用什麼蠱啊蟲啊之類的東西追蹤我吧?」
鳳無極聞言皺了皺眉,沒好氣地覷她一眼,語氣無比驕傲︰「從來本爺要找的人,沒有找不到的。」
言下之意,他鳳無極要找到她歐陽芸簡直易如反掌。
「你說的什麼蠱、蟲,爺我聞所未聞。」即便有所听聞,驕傲如他也不屑以此道尋人。見她一臉疑惑未減,便說道︰「是我家疾風找到你的。」
「疾風?」
歐陽芸納悶之際,只見鳳無極對空吹了聲口哨,不一會兒工夫,遠處飛來一只大鷹,在天空中振翅飛翔盤旋。
歐陽芸見著此大鷹,恍然大悟道︰「原來這鷹兒是你養的,我還納悶它最近怎麼老在附近盤旋,還以為它愛慕的雌鷹落到我家的屋檐上了。」
「愛慕的雌鷹呀……」真是有趣的解讀。
鳳無極笑呵呵地,愈看愈發覺得眼前人甚是有趣;也不知為何,這張稱不上絕世傾城的容顏就這樣輾轉停在心間,輕輕烙了印。
「你這般瞅著我做甚?」歐陽芸抬眼就看見他釘子般的視線。
「不做甚,只是在想,當日客棧之中相遇的矮小子竟然是名女子。」鳳無極未曾料想到,那個舉止大刺刺、還百般刁鑽不配合的臭小子,原來是這般清麗秀美的姑娘。
「女子怎麼了?女子便入不了你的眼是嗎?」若非她這名小女子幫忙,只怕他早讓人抓去扒了層皮,哪還能活跳跳站這里跟她說話!
「即便你不是女人,本爺也已經將你牢牢記住了。」
那日,從秦力那里得知他要找的人居然是女兒身時,鳳無極當下不只訝異,內心還隱隱有絲喜悅,說不上來那是怎樣的情緒翻騰,就是覺得高興。
鳳無極這席況味不明的話歐陽芸听得是迷迷糊糊,直覺地抬杠︰「那此刻小女子我應該感到榮幸嗎?」若還是為了報恩那件事,那她佩服他的鍥而不舍。
「听聞大戶人家的閨秀十之八九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剛才听你彈奏,才知事實和耳聞有所出入。」鳳無極訕笑。
別以為她听不出他拐著彎損她。
一絲絲窘迫漫上臉龐,歐陽芸黑著臉,悻悻然︰「要、要你管!」
她問過喜兒她的琴藝如何,喜兒當時回答一句「甚是奇特」,那時她還以為喜兒說的是她挑的曲子特別,沒想到那丫頭竟是不好意思明說她彈得不好,才會這般迂回又含蓄地暗示她。
「這等琴藝本爺自然是管不著,只是好奇你打哪生來的好興致,都彈了個把時辰了還這麼興致盎然?」就沒見過像她這樣埋頭苦練的,若彈得好那便罷,偏就是彈得不好才更教他不忍心打擾。畢竟這年頭如她這般知曉勤能補拙的人不多了,教他如何忍心打斷?
「我練曲自然有我的用意,說了你也不明白。」歐陽芸挫敗地嘆了口氣,回想他方才話意,似是已來了一陣子,便轉了話題︰「我說你這名刺客日子倒是過得挺愜意的,放著買賣不做,專程跑來看我練琴?」
哼,明明要她好好記住他的名,結果到頭來她依然只記得「刺客」二字。
鳳無極皺眉,「何以你認為我是刺客?你有見過像我這麼光明磊落的刺客嗎?」開口刺客,閉口刺客,他可不記得他有這麼介紹過自己。
扁明磊落?歐陽芸狐疑地看他一眼,豈會不知要進到這深宅後院怎麼說也得由僕役們帶路,眼下卻連個通報都沒有,料想這人是趁隙潛進來的。
「我問你,你方才如何進來的?」好啊,看你如可再勸!
「那自然是……翻牆。」那俊美又驕傲的臉首次浮現一絲窘迫。
聞言,歐陽芸噗嗤笑了聲,杏眼兒彎彎直覷著他,那表情儼然是在說「還真是光明磊落」呀。
「你笑甚!怎麼進來不是重點!」
「那你說什麼才叫重點?」歐陽芸從善如流地問,憋住不斷漫上來的笑意。
鳳無極哼了一聲,俊美臉上恢復一派驕傲自若,道︰「本爺我言出必行,一有你的消息,便專程尋你報恩來了。」
如若表情不是那麼驕傲,如若態度不是那麼高高在上,興許歐陽芸會很感動的,只因有個人心心念念惦記著那微不足道的恩情。
「拿著。」鳳無極突然從懷里拿出一塊雕刻精致的玉牌遞給她。
「喔,給我此物是何意?」歐陽芸沒有多想,順手就接了過來,好奇地拿在手中打量,看了許久才瞧出那玉牌中間原來刻了一個「鳳」字,還未來得及深思其義,就听見鳳無極用驕傲又帶點施舍的口吻對她說︰「憑此玉,你可向本爺討個願望,算是還你當日相助之情。」
討個願望?這話听起來比較像施舍耶。
歐陽芸真沒見過像他這麼驕傲的人,明明說是來報恩的,可那姿態又高高在上得不可一世,活月兌月兌就是紈褲子弟的言行舉止。
「好吧,此物我收下了,這樣咱們算是兩清了,省得你老是惦記著要報恩。」說罷,歐陽芸即將東西收妥放好。
鳳無極听著她說那句「省得你老是惦記著要報恩」,臉色微微一沉。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賞賜,只有她敢收得這樣勉為其難,真是不知好歹的笨女人。
鳳無極也不知自己哪來的好脾氣,便是眼下這女人如此不識好歹,他竟是覺得無所謂,徑自轉了話題,問︰「那日好像听你提到逃婚,怎麼?是我累得你逃婚失敗麼?」
歐陽芸听出他話中帶有一絲歉意,倒沒有苛責什麼,只是輕輕聳了聳肩,說道︰「這不怪你。」
「你若真不願嫁,此刻便可以玉牌向我討願。」鳳無極目光沉沉地望著她,神色堅定。
歐陽芸不知鳳無極說的是真是假,就是看著他那副信誓旦旦的神情莫名地有些感動,張口原想說些什麼,最後卻是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笑笑地走回梨花琴前。
交淺言深,他有這份心意便足夠了。
「怎麼,還打算接著練?」鳳無極詫異地問,眉頭深深皺起。
歐陽芸嗯地應了一聲,道︰「反正天色還早,我閑著也是閑著。」一頓,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問︰「剛才听你之言,莫非你懂音律?」
「不懂。」簡潔有力。
聞言,桃花般的眼兒瞪圓了,不敢置信道︰「那你適才還好意思說我彈得一手爛琴?」就他這個門外漢,還敢大言不慚地說她呢。
「不懂便是不懂,需這般大驚小敝麼?」
見他又露出那種驕傲又跩跩的表情,看得歐陽芸直搖頭,心中那點小靶動消失殆盡。
「你彈的和我平日里听的那些確實不一樣啊。」鳳無極訥訥地想解釋什麼,可惜歐陽芸根本懶得听,徑自坐回梨花琴前,打算用土法煉鋼的方式繼續埋頭苦練,反正距離壽宴還有好些天,她不信在此之前自己連首象樣的曲子都彈不出來。
「其實,練琴就和練武一樣,講求循序漸進,就你那樣瞎練,幾時才能成事?」見她不搭理,鳳無極輕嘆一聲,而後道︰「今日便宜你了,本爺陪你練習一會兒。」說罷,鳳無極彎腰拾起地上枯枝,縱身躍入院中。
歐陽芸本不想理會他,卻沒忍住好奇心,抬頭看見他手里拿著地上撿的枯枝,颯爽地在院中舞劍,身姿甚是飄灑輕快。
歐陽芸怔望好一會兒,明白他是想以劍舞引她琴音入境,便不疑有他地撫琴跟進,隨著劍舞而奏,原本總停滯的段兒意外地變得流暢許多。
鳳無極離開前,這麼對歐陽芸說︰「歐陽芸,我們很快會再見面。」
歐陽芸不明白,便問︰「什麼意思?」
「就是,很快會再見面的意思。」鳳無極未再多做解釋,任由她一臉疑惑,轉身笑著離開。
壽宴當天,賓客絡繹不絕,歐陽府的小廝們忙著接待貴客人座,端茶倒水奉果子點心一樣不缺,期間不時見到歐陽賢伉儷穿梭其中與遠道而來的賓客打招呼;這廂客人說一句「歐陽公真是老當益壯啊」,那廂主人家便回一句「托您的福,尚可尚可」,逐一逐個寒暄上兩三句,再招來小廝領貴客入座,如是往來回復之間,賓客便也差不多都到齊了,唯獨剩下東家旁邊的大位還空懸著,正感到納悶之時,小廝匆匆跑到身旁說︰「大人,鳳陽王來了!」
來不及做出反應,抬頭便見一向鮮少參加宴會的攝政王姍姍來遲,在他之後,是不請自來的鳳陽王,兩人像是約好了似,一前一後到來。歐陽賢見狀,立刻上前迎接,照例寒暄了幾句後,便命小廝迎兩位貴客入席。
東家左右兩側皆備著大位,鳳無極偏不入席,一徑走到右側的桌子前,對著那位子上的人笑意晏晏︰「聞太傅,本王與藺皇叔許久未見,想坐近些好說些話,不知聞太傅可願成全?」
一向目中無人的鳳陽王幾時這般有禮過了,上回在大殿上帶頭說出驗詔書的事便是鳳無極掐住他的把柄才勉強去做的,手段比起攝政王可絲毫不遜色,聞太傅自然不敢得罪。
「鳳陽王金口既開,老臣自當配合。」聞太傅起身拱手作了個揖,便另尋位子入席去了。
「久未見面,皇佷依舊這般我行我素。」藺初陽淡淡說了一句,听不出是調侃還是閑話家常。
「也是。小佷一向如此。」鳳無極也不否認,看著歐陽府的小廝們手腳俐落地將原先用過的酒器撤了,重新換上一套新的後,這才入座。
一坐定,身邊的奴婢立刻上前斟酒,鳳無極拿起酒杯湊到唇邊抿了一口,目光瞥向身旁的藺初陽,「倒是小佷听聞皇叔向來深居簡出,今兒個怎麼有興致走這一遭?」
「嗯,正好得空。」藺初陽沒多做解釋。
期間奴婢湊過來為他斟酒,他順勢執起酒杯,琥珀色的液體在酒器中瑩瑩流轉,還未飲,清冽酒香已撲鼻而來。
「本王記得,皇佷與歐陽公過往並無私交?」藺初陽問道,終是將酒器湊到唇邊輕抿一口,入口味道清冽甘醇,滑入喉下齒頰留香,後韻卻是泛起一陣甜膩。
他平日滴酒不沾,對酒性涉獵不深,卻曾听聞酒韻帶甜者後勁最是強烈,便放下不再飲用。
歐陽府指派來伺候的丫頭也機靈得很,見他不再踫,便默默將酒器撤到一旁,隨後換上一套手繪紅梅茶海釉骨玉瓷茶具,以上等蒹葭白露茶侍奉。
「那有什麼辦法,誰叫這里有小佷想見的人哪。」鳳無極絲毫不掩飾,說到「那人」時面露一絲期待。這份不欲隱藏的心思,藺初陽全看在眼里。
「皇佷欲見者,想來是那日客棧中助皇佷之人了。」藺初陽話中無半分試探,言簡意賅地指出當日眾人口中所喊的刺客便是他。
當時鳳無極引兵圍城,帝都內進入戒嚴狀態只出不進,再對照後來大臣們要求驗詔一事,便不難猜到鳳無極只身潛回帝都為的是什麼;又踫巧他眼疾復發,倉卒中就近下榻,想來他倆便是這樣陰錯陽差地遇上了。
「可不是。」鳳無極一點驚訝的表情也沒有,語氣猶是自然︰「那日皇叔臨時下榻客棧,小佷踫巧也在,就不知哪個不長眼楮的白眼狼喊的一聲刺客,竟把佷兒我當成刺客抓拿喊殺。」
「下人們有眼不識泰山,教皇佷受委屈了。」藺初陽端起剛沏好的骨玉瓷茶盅,清澈茶水映出不沾半點情緒的雙眼,「只是難得偶遇,皇佷那日怎不過來敘敘舊?」
「小佷也有想過,可听聞皇叔眼疾復發正在休養,怎好過去打擾,原先想悄悄離開,怎知前腳才踏出就被當成刺客了。」
「想不到竟是這般曲折。」
藺、鳳兩人都是明白人,彼此試探的話也就省了,當日之事竟也能端出來聊,還聊得這般閑話家常又自然,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他們了。朝堂上的紛紛擾擾明爭暗斗,眼下兩人也都很有默契地不去提,然而繞開這些事情不說便也很快就沒有話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