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你不記得我啦?是我花蕾呀!快想想、快想想嘛!」看侯丞晉一臉思索的模樣,花蕾急得更用力搖晃他的衣擺。
她可愛的菱唇噘了起來,淡濃適宜的柳眉不悅的微微皺起,那一雙清澄的濃黑大眼則盈滿期待。
這樣的女孩……這樣的神情……在他的模糊記憶中漸漸形成一個小女孩的輪廓。
他記得了!她不就是十幾年前隨著父母來他家作客的遠方親戚嗎?沒想到現在已經長得這麼大了。
「花蕾,我記得你了。」侯丞晉的嘴角微微揚起,充滿犀利的眼神有放軟的趨勢。
「表哥,你記得我了?太好了!」花蕾漾起大大的笑容,直沖著他笑。
她的笑容毫無防備.就像一朵長于山野間的野百合般清純外,卻又是生氣勃勃,剎那間,候丞晉竟然感覺到她是如此的特別。
「你千里迢迢的跑來找我究竟有何貴干?」侯丞晉是縱橫商場多年的老狐狸,他心中所思向來是旁人猜不透、模不著的,因此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換上漠然,口吻里則是冷冽得令人想退避三舍。
唔……表哥好像脾氣不是很好……不過沒關系,她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來找他當然是有正當的理由,所以不怕、不怕!
「表哥,我是來跟你成親的。」花蕾臉不紅氣不喘的將她此行的目的大聲的說了出來。
這時,四周一片寂靜,就連晚風也像憚于他的威嚴般沉默了下來,更別說是在廳堂外正忙著張羅餐食的奴僕們了,他們一個個停下腳步,瞠大眼望著當家主子冷淡的表情。
花蕾再如何隨心所欲,也發現了這異樣的氣氛,她張著大大的眼眸,不解的望著定在原地的侯丞晉。
「表哥?」花蕾試探性的喊了喊他。
侯丞晉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僵在原地,急忙回神盯著她。
「表哥,你還好吧?」怪了,她又不是什麼妖魔鬼怪,跟她成親有這麼恐怖嗎?當事人就算了,為什麼就連奴僕們都是一副詫異的模樣,仿佛她踩到他的痛處般!包何況兩人的婚約可是在他們父母依舊健在時便已經訂好,所以他應該也有要娶她的心理準備吧?
「嗯!我還好……」侯丞晉低首狐疑的審視了她一會,才將疑問說了出來,「誰說你要嫁給我的?」怪了,他怎麼沒有印象自己跟這遠房表妹有婚約?
「我爹娘生前說的呀!」花蕾完全不害臊,寒泉般的清澈眼眸里沒有一絲扭捏。
「你爹娘生前說的?那就是說他們已經過世了?」怎麼他都沒有接到親感撒手人寰的消息?當下他有點驚訝。
但驚訝歸驚訝,他心念一轉,仔細的瞧著天真無邪的花蕾沉思著。她一個小泵娘應該不至于學會說謊吧!難不成真有其事?
這時,他緊張了。
自古以來,侯家雖以販賣鐵器為立家之道,做的是粗人的工作,但是講求孝道卻是侯家的祖訓,因此前人答應的事情,後人為了盡孝道便必須遵守。
難不成真的要他娶這黃毛小丫頭當夫人?不太成吧!
「我爹娘在一年前就已經過世了,是我娘親先病死的,之後我爹整日郁郁寡歡,就在我娘走的三個多月後,也跟著我娘走了,只留下我一個人以及要我來侯家成親的這一句話。」花蕾談及從前,那原本就濕潤的黑眸散發出楚楚可憐的光芒,仿佛隨便一眨,就能滴出水來般。
她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侯丞晉向來冷漠的心隱隱有著不舍的情感,他最不會處理這樣的場面了,只有抓抓頭,扯著尷尬的嘴角,「呃……你別太過傷悲了,人死不能復生……」
他向來只跟不拘小節的壯漢們打成一片,所以面對這尚顯稚女敕的女孩實在是沒轍。
「嗯!謝謝表哥的關心,我不會再哭了!」花蕾用力漾起大大的笑容,就像一朵勇于迎向狂風暴雨的小白花。
她從小就愛哭,她的爹娘還笑她上輩子一定是冷漠無情的鐵漢子,這輩子就是注定要把上輩子沒有流出的淚水一並在這輩子一起流光。
「既然你不再哭了,那我們來討論一下關于……你說你、我爹娘為我們訂親的事好嗎?」這件事他一定要搞清楚,雖然他不怎麼討厭這太過年輕的花蕾,甚至還覺得她挺可愛的,但是喜歡是喜歡,成親又是另一回事。
況且他已經在父親的靈堂前發過重誓,絕不毀約!
「嗯!」花蕾用力的點了個頭,用跳躍的方式退回原來的位子上坐好,「表哥,你可以討論了。」
見花蕾坐定後,侯丞晉也跟著坐上當家主子的位子。輕扯嘴角問著話,「那……就從你如何證明我們訂過親開始說明吧!」
這時,花蕾不疾不徐的從一直掛在身上的小錦囊里掏出一枚質地上好的翠玉,她漾起微笑,將凰紋玉佩攤放在手上。
「我爹說,這玉上刻著凰字,而與它成對的玉上刻著龍字,那玉就在你的手上不是嗎?」
「經你這麼一說,我好像有些印象。」侯丞晉挑挑眉說話,話里不慍不火,仿佛對這能決定兩人一生的物品絲毫不感興趣。
他爹娘早已在他年少時,把一塊刻有龍字的玉佩拿給他瞧過,並妥善的將其封塵在檀木盒里許久,一直到他父親過世前,他父親才又將裝有玉佩的檀木盒交給他。
當時他為了要處理父親的喪事以及岌岌可危的家族事業,無心留意這檀木盒……更正確的說是故意遺忘這檀木盒。
一直到現在,經由花蕾的提醒,他才憶起這塊玉佩的存在。
但是他雖想起這塊玉,卻忘卻了這塊玉是爹娘為他訂親的物品。
「表哥,你能想起來真是太好了!」花蕾根本沒有察覺他太過冷淡的口吻,她興奮的跳下太師椅,拉著一直在身旁走動的肥鵝,「你瞧,這鵝是我爹娘為我準備的嫁妝,說是我們成親的那天可以宰殺來吃了!」
花蕾雀躍的將肥鵝拉至侯丞晉的跟前,要他好好瞧瞧她爹娘對她的用心。
「嫁妝?」侯丞晉瞥了眼鬼吼鬼叫的三只肥鵝,半眯起一只黑眸,話里有許多的不確定。
他侯丞晉貴為天下第一大富商,而妻子的嫁妝只有三只鵝?這未免也太有趣了吧!
況且他早已打定主意終身不娶,至于侯門冷鐵行,他已經開始在物色候家親戚中,哪個青年才俊能令他看得上眼,進而將其帶至身邊好好教導他幾十年,以期未來侯家鐵器繼續在唐城發揚光大。
「對呀!這鵝是我爹娘從它們還是蛋的時候就細心照顧,一直到它們長成肥嘟嘟的模樣後才放下心來。表哥,你別看這鵝只是普通的肥鵝,它們的每一處肉都有我爹娘的愛心呢!」花蕾自小無憂無慮的生長在鄉野間,完全不懂得怎樣看一個人的臉色,因此她根本模不清旁人說的話、做的表情究竟有何含意,更何況是看透這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侯丞晉呢?
要她了解他,實在是難如登天。
「喔!是這樣。」侯丞晉真不知該怎樣阻斷她的話,瞧她說得口沫橫飛的模樣,竟讓他靜下心來傾听,但又不知該如何回話,只能冷冷的、簡短的表示他已經明白了。
花蕾與他相處不過是短短的一盞茶時間,她就發現他似乎不太愛說話,回話都是有一搭沒一搭,還冷冷淡淡的,當下過于安靜的廳堂讓她有些不舒服,于是嘟著小嘴,繼續說話,「表哥,你都不吃飯的嗎?」
雖然知道開口跟人討飯吃實在是不太妥,但是一來她的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了,讓她實在是受不住,二來是她必須再說點什麼話,才能讓這廳堂顯得熱鬧些。
「喔!說得也是,現下已經過了吃晚膳的時間了。」經花蕾一提醒,侯丞晉才發覺自己也餓了,于是便招了招在廳堂外待命的奴僕們,命他們準備上菜。
一輪圓月高高掛在深色的天空,平時這時的侯丞晉一定在書房里查看帳目,但今晚他卻無心于商務上。
在用完晚膳後,侯丞置命奴僕整理一間廂房供花蕾暫時居住,自己則回到房里翻箱倒櫃,找出塵封已久的檀木盒。
他雙手捧著父親臨終前交予他的盒子,上頭雖覆上灰塵,卻無法掩蓋刻在盒上的家征。
他戰戰兢兢的打開盒子,只見里頭放著一只刻有龍字的玉佩以及一封書信,他伸出長指撫了撫冰涼的龍紋玉佩表面,心里頭卻滑過許多往昔的場景。
他憶起了,記得在他十五歲那年,爹娘拿了這只玉告訴他,這玉佩共有兩塊,分別扣住他與遠房表妹的未來人生。
當時他對于這僅僅打過一次照面的花蕾沒有什麼特別的喜惡,也因為太過年輕,所以沒有多去留心被訂下終身.的不悅感覺,他只是冷冷的應了聲,並無多大表示。
然而十三年轉眼間就過去了,在這段時間里,他的人生發生了許多不愉快的事情,也就讓他淡忘了從未留心過的玉佩之事。
而今擁有另一塊凰紋玉佩的花蕾找上門來了,才讓他正視起這一件事。
稍後,他打開盒子里父親親筆寫下的信,這封信他一直都沒有拆開來看的勇氣,一直到現在,事到臨頭,他才願意去閱讀。
在蒼勁的字里行間滿是父親對于花家的感念,讓一直想要如何打發花蕾的侯丞晉越看眉頭是鎖得越緊,在閱讀完最後一個字時,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將信放回檀木盒里,仰頭望著窗欞外那一輪明月。
天呀!他該怎麼辦才好?
侯丞晉的濃眉越鎖越緊,心底滿是對未來的擔憂。
這是他繼父親過世前後一年,第二次又有了對末來的茫然感。
如果可以,他真想要問問上蒼,他該要怎麼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