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眷的稚齒情人 第2章(2)
作者︰何舞

年若若蹙起了秀眉,這人的遭遇讓她聯想到了自己,她能來到這個世界,實屬意外。

首先得怪罪一對少不更事的年輕男女,在尋歡作樂後有了她,女人因為年輕什麼都不懂而誤了墮胎的最佳時機,導致肚子里的胎兒太大打不下來,只好生出來。在年若若出生後的兩三年里,那對男女還在一起同居過一段時間過,但隨著她漸漸長大,越來越頻繁的爭吵,使他們最終分道揚鑣各自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了。

自小在生父的遠房親戚家長大的年若若,並沒有幸福的童年,唯一讓她高興的事情,是舅舅範舟去探望她,如今舅舅也死了,她再也沒有親人了。

一個人活在世界上,卻沒有一個親人在身邊,感覺真的不怎麼好;可是若要跟欺負自己、忽視自己的親人一起生活,那種感覺恐怕也不會太好吧。

思及此,年若若不禁傷感地替那個當事人難過。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官之硯對這種長輩給予的評價,早就習已為常了。

做為官家眾多孫輩中很不顯山露水的一個,他很小就習慣了這種處境,面無表情地抬眸,眼角的余光很輕易地就瞥見到周圍神色各異的張張面孔,有的幸災樂禍、有的視而不見,更多的是坐壁上觀……不過一個官家,就足以看清人生百態。

他彎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諷,略顯淡薄的目光停留在一張陌生的小臉上。

那是個年紀很小的女孩子,看樣子才十二三歲的樣子,梳著兩條小麻花辮,小小的瓜子臉上滿是稚氣,嵌著一雙特別清澈的水眸,就像山谷間一泓一眼便可見底的清泉,里面滿滿地盛著「不平」。

不平,沒錯,就是不平。那小丫頭在替他打抱不平!闢之硯一滯,神情幽邃,他斂起閃熠著不明情緒的黑眸,移開視線,沒再多看她一眼。

「我以前還罵古家飯桶多,能出來撐門面的沒幾個,誰知如今年輕一輩里不過出來個古赫泉,就把你們三兄弟殺了個片甲不留,只怕古家的人現在正罵我官家子孫爛泥糊不上牆,真是豈有此理!」

老太爺顯然是對二房太過失望,狗血淋頭地訓斥後連飯也不吃了,一甩袖子走人,剩下眾人皆作鳥獸散,一哄而散全走光了。

那天,大概真不是什麼黃道吉日,年若若左等右等,都沒等到機會被帶到老太爺面前,字正腔圓地介紹自己,就被二房里的三個不成器的少爺們搶了風頭,順便免費看了一場不算好戲的戲。

那個時候,年若若對官之硯這位少爺是沒有任何成見的,甚至還在心底給予一絲同情。不料隨著時間的推移,有些事情在峰回路轉,水落石出之即,她突然間發現,自己完全是一廂情願的濫好心,那位硯少爺根本就不是眾人口里的「軟弱少爺」時,似乎已經有點兒太晚了……

投標案的徹底失利,而且還是敗在素日的手下敗將手中,二房的勢力因此遭到嚴重打擊,官之棠順理成章地入主「橡樹集團」協助管理;官之鈁等人的職位各降兩級,損失慘重。

此事氣得官天養在家跳著腳大罵大房,言下之意,有點懷疑是大房從中搞得鬼,不動一兵一卒就坐收漁翁之利,無奈他向來不敢惹那個不好對付的冷血佷子官之棠,也只能關著門在老婆、兒子面前發發牢騷了事。

到了來年三月,早春的二月蘭花開滿花圃,這樣美好的時光里,官家卻又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將大房二房之間的矛盾徹底激發了。

緣于官之棠的同胞兄弟,官之荷的婚事,官之荷比官之硯小數月,因為年紀相近,從小兩人就被家長們放在一塊比較,與官之硯的低調淡漠相比,官之荷為人海派,處事進退有據,比官之硯更討老太爺歡心。

這次與官家聯姻的是傅家小姐,芳名傅羽縴,家里也是經商的,名氣財氣頗大,跟官家還有不少生意上的往來,兩家關系一直不錯,這門親事門當戶對,各有贏利,實在是皆大歡喜。

唯一讓這門喜事有些變味的,就是關于傅小姐曾經是官之硯的學妹,亦是他前女友的傅聞。現在傅小姐不嫁堂哥嫁堂弟,教一向唯恐天下不亂、虎視眈眈的狗仔隊們激動不已,恨不得天天成群結隊地堵在官宅大門口進行直播報導。

二老爺老早就把這位傅小姐看成是未來的兒媳婦,如果能聯姻成功,對他在官家的地位絕對會有極大的提高。

可現在人家是要嫁過來了,卻嫁的不是自己的兒子。二老爺嘔得差點吐血,更將此事視為平生的第一奇恥大辱!

與大房那邊的一派喜氣洋洋相比,二房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倒霉透頂。

闢之硯被恨鐵不成鋼的老爹派人從公司里叫到客廳里,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字字句句無非是說自己如何如何丟面子、如何如何叫外面人家里人看了笑話,至于兒子此時此刻的心情,他哪還有心思顧忌?

年若若正要下樓,便被一通驚天動地的老獅子吼嚇得縮回腳,捂著耳朵趴在牆邊,朝外面探頭探腦。

屋里,佣人們能避就避,堅決不白目地出現在熊熊燃燒的火在線,女主人二太太奇怪地連半句勸解都沒有,似乎還抱著幾分看好戲的心態坐在沙發上靜觀。

注視著與那天挨老太爺罵時如出一轍的靜默俊顏,唯有緊抿的薄唇泄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天機,年若若饒是百般同情。

愛人結婚了,新郎不是我,這種事無論攤在誰頭上,都有夠慘的了,如今不僅沒有人安慰不說,還要挨罵,真是好可憐哦。

她心里悄悄嘆惜著,視線不偏不倚,正和無意間抬頭的官之硯交接,四目相對,登時一呆。

他沉默地看著她,並沒有轉移眸光,彷佛要將她小臉上的每一個表情都看得巨細靡遺,明若觀火。

同樣,年若若也瞠著目,凝視那雙深邃到幾乎不能見底的眼楮,一如既往地帶著淡漠的疏離,如海如淵,那麼淡又那麼遠,彷佛里面早已裝滿了東西,沉甸甸的隨時會流瀉,卻又固執地壓抑著,決不輕易流露出暴露在他人面前。

這位硯少爺,似乎跟下人們講的有點兒不一樣……

盈水的眸窘愣著,年若若呆呆地看他的眼,神情有點迷惘。

直到二老爺自己罵累了被二太太扶走,年若若看見官之硯朝自己這邊走來,才陡然回神,愣頭愣腦地貼著牆角,慢吞吞地捱出來。

「你不上學嗎?」官之硯看了眼她拿在手里的書。

在一個屋檐下相處了一段時間,雖說不太熟,可也不算陌生人,平時話說得不多,也曾有過那麼一兩句,年若若听見他問,趕緊連連點頭︰「我馬上就去的。」

「嗯。」他也不多話,轉身要走。

「會不會……」她忍了忍,還是忍不住開口,軟甜可人的音調,遲疑不決的話語,驀然在他身後響起。

他停下步伐,偏過頭靜默地看著她。

「會不會……很難過?」小小的、細細的聲音,沒有試探、沒有嘲諷,也沒有好奇,輕飄飄的,就像清晨無意間遺落在池塘中的一滴珠露,咚地掉進心湖,水波四淺,緩緩漾了開來。

幾乎同時,少女特有的馨香氣息輕輕地拂進官之硯的鼻息中,使他胸臆間猛地一動,他起揚眉,勾唇一笑,笑得七分狡黠三分無情。

「你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嗎?」他問。

「啊?」傻愣愣地仰首瞅著他,年若若二丈和尚模不著頭。

他俊顏平靜,耐心地等著她的回答。

「官……官家。」她囁嚅地回答,一點也不明白他的意思。

「答錯了。」他豁然湊近她嬌憨的小臉,深不可測的黑眸直視著她秋水一樣干淨的眼,斟酌的同時,凜冽地說道︰「這里是座鱷魚池。」

她被他語氣中的陰冷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朝後退了一步,「什、什麼?」

「在這里,我們不僅吃同類,而且雄鱷會吃掉弱小的幼鱷,所謂適者生存。」

她退一步;他便近一步,逼得好緊,銳利的眼也緊盯著她,一字一句道︰「如果害怕被吃掉,奉勸你一句,以後不該看的不要看;不該听的也別听,少管閑事為妙。」

年若若一臉的呆凝,雙眼愣直地僵望著與自己近在咫尺的男人俊逸的臉龐,突然間意識到,這個男人根本就不像看起來那麼軟弱無害!

她在電視節目里看過草原上的一只豹,沉靜、紋絲不動,看似毫無殺氣,其實隨時準備伏擊獵物。

好像、好像,他跟那只豹好像!一陣無名的冷意竄過脊梁骨,年若若驚懼地一把推開他,步履倉惶,「咚咚咚咚」,頭也不回地一溜煙跑掉了。

身後的男人望著那道幾乎是奪門而出的嬌小背影,一絲高深莫測的淡淡笑意,在眼里緩緩泛開……

闢家老太爺官擇壕在國內算是極具傅奇性的人物,年輕時便喪妻,多年來始終未再續弦。除了育有三子外,還有兩個女兒,長女官天虹嫁給了一個棕發碧眼的西班牙人,長年居住在海外;小女兒官天麗的婚姻在上流社會一直是個極熱門的話題,四十歲出頭的她是時尚界名人,前前後後共嫁了四任丈夫,可惜每次都以離婚收場。

有個與官家無親無故,尚未成年的鄉下丫頭寄養在二房,成了不大不小的焦點。每個人看年若若的目光都帶著幾分好奇和試探時間一久,當發現這丫頭骨子里有著一份天生的純樸和憨直,與隱藏在官家祥和安寧的富貴表面下的那些激流暗涌相比,完全是個異類時,也就沒人對她感興趣了。

比起他人,官天麗是擺明了不喜歡年若若,覺得這丫頭又笨又土又白目,每回看到都教訓一頓,甚至在心里一度懷疑此女是二哥官天養的私生女。

這樣講也不是沒有道理,官天養的三個兒子不是被稱之為「愚蠢」、「軟弱」和「無能」嗎?再加上個「笨蛋」,正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此言一出,傅為笑談。

寄人蘺下的日子對年若若來說,時光總是過得好慢。在鄉下的時候,她盡量多做事少說話,可是到了官家,去逝的舅舅在官家只是個下人,而她是下人的外甥女,不沾親不帶故還拐了好大一個彎。

是佣人,卻又跟著官家同齡的少爺小姐們一道進貴族學校念書而不用做事;不是佣人,又偏偏沒半點地位,這種處境實在是難熬。

闢家的少爺、小姐們大都早已成年,在家族企業里任職,跟她年紀相仿的,除了官之硯的妹妹官之橘,三房里的小太子官夜騏,就只有三四個表親。

闢之橘跟姑姑官天麗一樣,同樣看不順眼年若若,不僅因為她是個跟自己家沒什麼瓜葛的鄉下丫頭,還因為她第一天進「文德學院」時,自己心儀的學長就對這個土里土氣的傻丫頭留意起來,不久後竟然跑來跟自己打听她的來歷。

這件事氣得官之橘咬牙切齒,認定這年若若是個極有心計的壞女人,無論是在家里還是在學校,對年若若百般挑剔、刁難起來。

好在年若若打小兒就在鄉下親戚家練就了一身裝聾作啞,埋頭吃飯的好功夫,任大小姐再驕橫無理,她只充耳不聞隨人家罵,罵完她就走,繼續安安份份地過自己的日子,氣得官之橘有火沒處發,只能踫到一次罵一次!

「年若若是個大笨蛋!」

「年若若是天下第一大笨蛋!」

「年若若是宇宙無敵超級大笨蛋!」

闢之橘的措辭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升級中……

「哦?她又怎麼了?」

四樓書房的光線很充足,金色的陽光灑進來,窗外,白白的雲朵飄浮在空中,初秋真是個舒適宜人的季節。

闢之硯靠在舒適的沙發上翻著財經雜志,听到妹妹的怒罵後沒抬頭,彷若隨口問了句,視線卻停留在某一頁的某一行。

上一次是因為考試的成績是年級里的倒數第二名;上上次是因為在大雨天里撈一只掉進水塘的小狽被淋成了落湯雞;上上上次是因為零花錢全部被校門口的騙子騙走了而且還不曉得自己被騙了……

听起來都很像是那小傻瓜做的事情,那麼這一次呢?他洗耳恭听。

「她笨死了!雨楓學長向她表白,說了一大串好叫人動心的話,那死丫頭听了老半天,最後居然傻呼呼地問雨楓學長︰‘請問你是哪一位?’真是豈有此理!」官之橘恨恨地用手拍打著手里的精裝時裝雜志,幻想著雜志是討厭的年若若正被自己猛敲。

「雨楓學長的臉當時就紅了,好尷尬啊!二哥,你不知道雨楓學長有多優秀,我真想不通,他怎麼會看上年若若那樣的鄉下丫頭!」

闢之硯沒搭腔,唇角微勾,隨手翻了一頁書。

「還有,她這次考試又考砸了,是班上的倒數第二名,跟阿騏的倒數第一還真是天生一對,這倆個家伙最近到是越走越近了,昨天阿騏還騎著機車載她回來!」官之橘眼見有了傾听者,柳眉倒豎越發講得賣力,「那鄉下丫頭真是個小狐狸精,專門勾引男人,在學校勾不說,還勾到家里來了……」

聞言,修長的手指停頓住,書頁遲遲未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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