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寧涓的房間牆面是米白色的,牆上貼有粉紅色的幾何圖案,靠床頭的那一面牆則全都漆成淡粉紅色。
她的寢具是盛放的大麗花,床包是不同層次的紅色條紋,床中央的天花板處掛著白色紗帳,此時攏束在床頭右側邊。
床頭的白色櫃子放置了幾個小型玩偶,梳妝台與衣櫃是維多利亞式,滾著金邊,既夢幻又優雅。
這是一間完完全全夢幻女孩的房間,荒川日不由得猜想,他會不會住上幾天,拿茶杯時就會忍不住翹起小指來了。
它跟管寧君那簡單沒啥裝飾的房間還真是天壤之別啊。
避寧君拉開衣櫥門,里頭沒幾件衣服,是管寧涓預留著回鄉換洗的休閑服飾。她的衣服都在台北,一般只住蚌兩天的她,會特地帶一套衣服回來的。
避寧君將荒川日的衣服放進衣櫥內,然後回身看了他手上的換洗衣物一眼,像為躲避梅杜沙(內褲)的注視,迅速抬眼望著荒川日。
「我明天再跟你說洗衣機在哪,廁所則是出門後右轉到底。」她跟妹妹的房間不是套房,所以沒有衛浴。
「好。」荒川日點頭。
「晚安。」
「對了,我可以跟你借幾本漫畫嗎?我覺得看一下書會比較好睡。」
避寧君面有難色。
她的藏書可是不出她的房間一步的。
「不方便?」
她咬了咬嘴唇內側。
「若不方便就不用了。」他用很失望的神色笑了笑。
跋快同情他一下下呀,他可是將男子氣概丟到一邊的犧牲出演呢,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跟佳人更進一步。
「你不可以拿來蓋泡面。」
「我這里沒有泡面。」行李箱她也看過的,一個泡面也沒有呀。
「上大號時不可以帶進去看。」
「我上大號一向速戰速決。」在日本時例外。
上大號可是他的休息時間,光著坐在馬桶上,翻閱漫畫或打電動,多愜意啊,所以他只要窩進廁所,通常沒半小時是不出來的。
不過「入境要隨俗」,佳人不準他上大號時看她心愛的漫畫,他一定會嚴格遵守的。
「不可以將書攤開成人字狀,放在床上或任何地方。」
「我一定會闔上。」他發誓。
「不可以折頁。」
「我會用書簽。」
「你哪來的書簽?」他行李有啥她一清二楚,從未看過半張書簽。
對吼,他哪來的書簽。
「我會記得頁次。」寧願再費神尋找,夠有誠意了吧?
「拿書的時候手一定要保持干燥。」
「我一定會先消毒、擦干才拿書。」
「嗯。」
沒規矩了嗎?
荒川日偏頭注視還在沉思的管寧君。
她對愛書的規矩設得可真多,難怪每一本看起來都跟新書沒兩樣。
他還注意到藏書室有溫度計跟濕度表,儼然當個酒窖來管理了。
她實在是非常非常非常的愛惜漫畫啊。
身為一個漫畫家,他感動得幾乎要落淚,多想抱著她訴說同好的心情,更別說她的藏書中還有他所有的作品集,當下的感覺還真是激動哪。
他理想的另一半一定要喜愛漫畫,這樣比較能理解並體諒身為漫畫家的他有很多時候的身不由己,可能無法任性過日,或三不五時帶她四處游玩,不過衣食無虞的好日子他是絕對可以供應的,好歹去年他光是繳稅就繳了好幾千萬日幣啊。
除此以外,他跟大部分的日本男人一樣,希望每日都可以聞到飯菜香,家里永遠打掃得整整齊齊,不然至少有個女主人可以指揮每個禮拜來打掃兩天的大嬸如何整理房子,尤其別把他的東西隨便亂放,害他找不到,浪費時間,更別說有次打掃大嬸還不小心撞翻他的墨汁,毀了他的稿子,當下他可是差一點點就要揚拳扁人了。
就說他工作時不準入神聖殿--工作室,為啥大嬸就是听不懂!
暫時想不出什麼新規矩的管寧君一抬眼就看到荒川日面目猙獰,雙手握拳,似乎在隱忍什麼。
「你肚子痛?」她問。
「沒有!」他迅速恢復正常臉色,「我剛剛想……」他倏地住口。
「你想起什麼了?」
「不,我剛剛想說我好像有點餓了……」他很虛假的牽出笑容。
原來不是恢復記憶了。
她有些失望。
還以為他總算可以想起自己是誰了,不會老是像只小雞般將她當成了母雞,還沖著她喊「媽」。
「你應該不是有點餓吧?」臉色猙獰成那樣,應該是很餓了吧?
「呃……」他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故不敢隨口亂應。
「我煮面給你吃。」
她往樓梯方向走,荒川日當然像條跟屁蟲跟上。
原以為她要煮的是泡面,沒想到她竟然煮了一碗食材豐富,有肉有蛋有菜還有豬肝的鍋燒意面給他。
湯頭鮮美,意面彈性剛好,食材又新鮮,小小的一碗面,其美味完全不輸今晚管媽的大餐。
若能娶妻如此,夫復何求?
他冒著被羽鳥翔大卸八塊的危險,先斬後奏來台灣,真是來對了。
他淋成落湯雞還被車撞到失憶,真是值得了。
這一切,都是冥冥中天注定,他就是要遇見他的真命天女--管寧君啊啊啊……
這一切,一定都是他已逝的父母放心不下兒子未來的安排啊!
包別說她還擁有甜美清秀的五官跟氣質,雖然常是面無表情,但沒關系,他能看透她眸中暗藏的豐富情感與情緒變化,他能解讀她所想要表達的一切!
她就是他最最完美的「魔師獵人之妻」啊!
避寧君,我要定你了!
我一定要把你拐回去日本!
正在水槽前清洗鍋具的管寧君忽然覺得背後竄起一股惡寒。
這夏日的夜晚怎麼會突然覺得冷呢?
她納悶回頭,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卻見到一個男人大口大口的吃著意面,那心滿意足的模樣,仿佛入口的是人間難得美味。
她瞧著瞧著,竟不自覺的發起愣來,嘴角微微往上揚了。
早晨,管寧君吃過早餐,打掃過庭院跟民宿的公共區域後,就會坐來自家客廳的鋼琴前,掀開琴蓋,練習彈奏曲子。
小時候曾學過兩年鋼琴的她,因覺得枯燥而中斷,回來幫忙經營民宿時,因為生意不是很好,與父母過著如同半退休生活的她,覺得除了漫畫以外應該再找個興趣來玩玩,于是又重新拾起琴譜,這一學,又一個兩年過去了。
在日本時,一向是過十點才起床的荒川日不到八點就被鋼琴聲擾醒了。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掙扎很久,琴聲遲遲不停,擾得他睡睡醒醒的很不安寧,最後只好放棄繼續賴在被窩里的想法。
他張開迷蒙的眼,睡得渾沌的腦子一看到房間到處都是粉紅色,差點嚇傻,以為自己變成艾麗斯夢游仙境,或是被哪個豪門千金綁架了。
呆愣了兩秒鐘後,他倏忽想起身在何處。
他目前人在台灣花蓮的一個理想妻子人選旁邊的妹妹的房間里啊!
听琴聲似乎是從樓下傳來,該不會「寧君妹妹」(他很自來熟的加上稱謂)還喜愛古典音樂吧?
這個疑問才剛在腦子里成形,就听到有個音符彈錯,于是此小節又重新彈起。
不是放CD的?
莫非有人親手在彈?
是管爸?管媽?還是寧君妹妹?
他迅速翻被而起,一分鐘內刷好牙洗好臉,換了衣服,整理了一下頭發,一身清爽的下樓去。
正專注在彈琴上的管寧君忽然覺得背後有陣風掃過,眼角余光闖入了個人,她轉頭望向右邊,看到荒川日竟然跟著她的「小狽圓舞曲」輕快的節拍,做起體操來了?
「別停啊!」他揮手,要她繼續彈。
她還真是生平頭一次看到,有人拿古典音樂當成體操音樂的。
她遲疑了一會,回頭繼續彈奏。
見他面帶微笑,跟著音樂節奏,嘴上還以氣聲喊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三、二、三、四、五、六、七、八……」不知她是被洗腦還是怎地,竟然覺得這看起來一點也不違和,「小狽圓舞曲」跟體操看起來搭配極了,像是肖邦寫這首曲子就是為了讓人做體操用的。
「小狽圓舞曲」長度不超過兩分鐘,加上這是她這星期的練習曲子,是故她彈完一遍又再彈一遍。
雖說她一天只分撥一個小時時間練琴,而那時間已經差不多到了,但不想中斷他做體操的情緒,于是她又繼續彈下去。
靈活縴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輕盈躍動,像只追逐尾巴嬉戲的小狽,來來回回,不斷的繞著圈圈,然而,不知何時,她的琴聲多了一道低音,她詫異轉頭,赫然發現荒川日坐在琴椅邊緣,左手跟上她的節拍,與她一起彈奏「小狽圓舞曲」。
她詫異的情緒完全寫在一雙翦翦美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