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再度熟睡,費奇道才斂去唇邊的笑意,用一種深沉不明的審視眼神,定定盯視著她的睡顏。
作了惡夢嗎?
是什麼樣的惡夢竟會讓她如此的恐懼,連醒來乍見他的靠近,都下意識的揮推開他,反應激烈的排斥抗拒?
這並不是一般正常人作了惡夢時會有的反應。
回想起方才她在夢中的囈語,他眯起眼,心底興起一股莫名的疑惑。
她究竟在害怕什麼?隱藏了什麼?讓她連在夢中都如此的恐懼,忍不住想要逃開?
他蹙著眉,伸出手撫上她樵悴發熱的臉蛋。
她的身上似乎藏了許多的秘密,也許,這正與她微笑時,眼中總不自覺帶著淡淡的哀傷愁緒有關。
那種彷佛已沒有什麼可再失去的笑容,每回當他瞧見,總是令他感到莫名的不舍,心底隱隱泛起不知名的疼痛。
但不管如何,他會想辦法將一切都查清楚,關于她隱藏在悲傷笑容後的秘密,與她那深埋在心中無法道出口的無名憂慮恐懼——
他會弄清楚的!
清晨六點,陽光從落地窗外悄悄探進陰暗的房內,順著床尾,一點一點灑落下金黃光芒,直到那暖和的溫度,披覆在那躺在床上熟睡的人兒身上,終于喚醒了她。
樓楚楚睜開眼,盯著天花板上的淺色頂燈,有種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錯亂感,直到她感覺自己的手隱隱傳來疼痛,似是被人緊緊握在手中,這才緩緩移轉視線,轉頭望向那個握著她手的人。
費奇靠坐在床頭,閉著雙眼沉睡,似是極累,他金色微卷的頭發,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的溫暖燦爛,讓人瞧了不禁有種想伸手撫觸的沖動。
他一手牽握著她的手,另一手則是環過胸膛牢牢抱胸,他的呼吸輕淺而平稞,俊美帥氣的臉龐上,布滿熟睡的寧靜安謐。
她不禁看得有些怔痴了。
是他照顧了她一整夜嗎?
就擠靠在這狹窄的床頭位置,用這種艱難的姿勢,牽握著她的手,照顧了她一夜?
視線不經意地瞥見他身側那擱置在床頭櫃上的水盆與毛巾,她的心里頓時涌上一陣感動與暖熱。
似乎察覺到身邊的動靜,這時,費奇微蹙了蹙眉,在擾人的晨光中,緩緩睜開了眼。
「醒了?」見到她清醒,他慵懶地揚起一抹魅人微笑開口。
「你一整夜都沒睡在這里照顧我?」她聲音沙啞的問道。
握著她的寬大手掌,溫暖而有力,帶給人強烈的安心感,她不自覺貪戀著這種感覺,多希望永遠不要放開……
「嗯。」听見她的問話,費奇應了一聲,最終還是松開了手。
他站起身子,活動一下因整夜屈著身軀而有些僵硬的肩頸四肢。
「你發著高燒,需要有人隨時在旁看顧,更何況,我也不放心讓生病的你自己一個人待在房里……」他一邊伸著懶腰,一邊解釋道,待身體舒展完畢後,才轉過頭詢問她的身體狀況。
「現在感覺如何?」若還是不舒服,那麼他想得帶她上醫院一趟了。
「好、好多了,」聞言,她輕輕漾出一抹羞赧的淺笑,「睡醒後,覺得頭沒那麼暈了。」
昨天那種燒昏似的暈眩,令她連在睡夢中,都難以喘息呼吸,彷佛隨時要陷入無邊無際的深沉黑暗似的,強烈的昏沉感不斷包圍著她,使人感到難受欲嘔,現在,除了些微的不適外,她幾乎感覺已與平常沒什麼兩樣。
「我看看……」他突然坐到她身邊,伸手捧住了她的臉,然後,迷人的俊顏遽地湊靠向她,以一種宛若情人般的額貼額曖昧姿勢,親密地為她量體溫。
轟地一聲,樓楚楚感覺自己的臉瞬間燒得通紅,昨晚那種令人頭腦發昏的暈眩感,似乎又找上她了。
他、他在做什麼?!
心跳撲通撲通的亂跳,她渾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唯有任他捧著她的臉,進行詭異的測溫活動。
他這是在幫她量體溫?
此時,兩人的距離靠得極近,她幾乎都能感覺到他傾吐在她臉上的氣息,他獨特強烈的男人氣味,輕易擾亂了她的呼吸,惹得她一陣莫名的心慌意亂。
「嗯,似乎是退燒了,應該沒什麼大礙了。」他緩緩松開她,盯視著她紅通通的害羞小臉,滿意的在唇邊勾起一抹微笑,「雖然燒已經退了,但我看這些天,你還是暫時別開店做生意,在家里好好休息比較好。」
他覺得她這次生病並不是單純的感冒而已,而是長期累積下來的忙碌勞累,趁著她抵抗力低落時,一次爆發出來。
要恢復身體急損的精力,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她得暫時拋下店里繁重的事務,專心在家休息一段日子才行。
「嗯,我、我曉得了。」她紅著臉喏喏回道,低垂著頭緊揪著手,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臉上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手溫柔捧著自己的感覺,她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快不受控制,怦怦地要從胸口里跳出來。
見她臉上那布滿紅暈的羞澀神情,費奇不禁露出莞爾的笑容,他站起身,一邊收拾床頭櫃旁的毛巾與臉盆,一邊裝作無意地提起昨夜的事情。
「對了,昨晚你作了惡夢還記得嗎?」
「是嗎?我作了惡夢?我怎麼一點也沒有印象。」她有些訝異的抬頭看向他,眼神透露出一絲迷惘。
她燒得迷迷糊糊的,完全沒有作夢的印象,昨天她是作了什麼惡夢呢?她困惑的歪頭苦苦思索著。
「不記得了嗎?」他定定瞅視著她。
她搖搖頭。
「不記得的話就算了,不用勉強去回想,免得讓自己又想得頭痛了。」瞧她似乎對昨夜所作的惡夢半點記憶也沒有,他開口打斷她的回想,不願她再度回憶起那使她恐懼以及不安的夢境。
「我……昨晚是不是給你惹了很多麻煩?」樓楚楚突然擔心起生病半昏睡的自己,有沒有在無意識間做出什麼惱人的事情,造成他的麻煩。
「不,你乖得像小貓一樣……」嬌小柔軟的身子縮成一團躺在床上,動也不動的熟睡,任他盡情地為所欲為。
他彎起薄唇,她不知道昨晚她發燒流汗全身濕透,是他幫她換了衣服,甚至為了讓她退燒,還傘答溫毛巾,幫她擦拭熱燙的四肢與身體。
他不禁壞心的在心里猜想著,若是讓她知道了,不知那張原本就容易羞澀通紅的小臉,會變成什麼模樣。
「沒有就好……」听了他的回答後,她總算松了一口氣,綻出一抹安心的笑容,「我還擔心自己昏睡時,是不是造成你什麼麻煩困擾,真是謝謝你,昨晚辛苦照顧了我一夜……」
好像從他們認識起,他便一直替她解決困難、提供她幫助,像是上天派來給她的守護神一般,總是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出現。
而她,除了用言語一再向他道謝外,她不知道還能如何表達自己內心對他深切的感謝。
「不用跟我道謝,」費奇端起水盆,薄唇噙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斜睨著她道,「我並不是隨便對人好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需要你付出代價的。」
天底下,從沒有白吃的午餐,尤其是自私宛若惡徒的他,從不會趕不利于自己的毫無利益的事,她單純以為的「好」,其實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付出……代價?」她迷惑不解的重復他的話,似是不懂他話中的意思。
他口中所說的代價是什麼意思?是指金錢嗎?還是指物質的東西呢?
彷佛看出她眼底的疑惑,他突然俯,將一張性感迷人的俊顏湊到她面前。她嚇了一跳,身子忙向後傾,砰地一聲重重撞上身後的床頭櫃。
好痛!
她疼得眼泛淚光,捂著自己撞疼的腦袋,她咬著唇無措地仰望著他。
「沒錯,代價,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待人好是不求回報的,當然,我也一樣……」他伸出修長的手指,為她將落到頰邊的一撮頭發輕輕撥到耳後,語氣曖昧而低柔,「而你,絕對想象不到,我對人好的代價會是多麼的昂貴……」
昂貴到怕她到時知道後,反而害怕得不肯償還。
她一臉茫然迷惑的望著他。
他這是……什麼意思呢?
「好了,時候不早了,我該去叫小表起床了,關于代價的問題,等時候到了,你自然就會知道。」他噙著笑,端著水盆站直了身軀,徑自邁開步伐走向房門口,「晚一點我再幫你把早餐送上來……」
他一邊說,一邊動手打開房門,未料,門才一開,小柚那小小的身影便出現在眼前。
她穿著卡通睡衣站在門口,手里抱著那只熟悉的熊布偶,見到半坐在床上意識清醒的樓楚楚,眼一亮,立刻小跑步地越過費奇奔向她。
「看來,我不用去叫小表起來了,她因為擔心你,恐怕老早就在門口守著。」他倚著門戲謔似的說道,看著小柚撲上她的床,而她溫柔地彎身環抱住小柚,兩人感情極好的一同縮裹進棉被里。
「你們倆就在這里等著吧,等我梳洗完,弄好早餐就幫你們送上來,乖乖的啊。」語畢,他心情愉悅的哼著歌踱出房門,留下她和小柚待在陽光遍灑的臥房內。
樓楚楚輕擁著小柚,怔然出神地凝望著他的背影,腦海不斷縈繞著方才他所說的話。
他剛剛說……代價嗎?
每個人,都有應付的代價。
那麼,她要付給他的,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