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志輝說到做到,她馬上就搬家,不時也叫上一票朋友來擺龍門陣,把氣氛搞得很熱鬧,整個家就像天天開PARTY一樣。
不過他們也很有分寸,只要陶樂絲開始打呵欠,他們就會停下來改天再聊,一點也不擾人。
表面上,是說來陪陶樂絲玩,但私底下大家都知道,是來陪洪金妮的。
洪金妮也知道,即使她暫時沒有玩樂的心情,但是看到大家嘻嘻哈哈的樣子,心情也不至于太沮喪,漸漸地,她的表情也有了些許歡容。
但是在散席之後,背著人的她,臉上卻沒有任何笑意。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會拿包煙走到花園深處,茫然地點上煙,任煙霧侵蝕她的肺,塞滿她的思緒。今天她又點著煙在花園哀傷,直到一個聲音打斷她的嘆息。
「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許仲齊皺眉問。
「在房子里抽煙,陶樂絲會犯氣喘,所以我都躲到院子里抽,打發時間。」洪金妮笑笑,遞上煙盒。「要來一根嗎?」
「不了。」許仲齊戒很久了。「抽煙對身體不好。」
「你真像我高中時期的教官,專門訓人。」話是這麼說,但洪金妮還是在他的注視下乖乖捻熄煙。
「怎麼不休息,很晚了。」許仲齊看表,已經是半夜一點了。「失眠?」
「算吧,我只要一閉上眼楮,就看到一個影像,那個影像很模糊,黑漆漆的一團,只有一個不斷跳動的小點,那是我孩子的心跳,我不知道為什麼,會一直看到這個。」洪金妮苦笑道。
「你想太多了。」許仲齊只能這樣開解她。
「我也希望是想太多。其實那不是可怕的影像,只是很悲傷,想為他做一點事,可是我卻不知道能做什麼,該做什麼,可以做些什麼。」洪金妮有些茫然,仿佛心里有個洞,卻怎麼填也填不滿。
「你要不要找醫生談談?」許仲齊希望她求助專業。
洪金妮搖頭,她試過了。「不了,他們只會開藥給我吃,其它的什麼都做不了,吃了那些藥我會更迷糊,還不如像現在這樣清醒一點好。」
「那你打算在這里抽煙抽一輩子嗎?」許仲齊不希望她頹喪下去。
「不會的,我沒那麼富裕。」洪金妮很清楚,她不是象牙塔里的公主,整天靠嘆息就能過活。「志輝找我回去工作,大概會回去當牛吧。」
「就算是,你也是頭美麗的牛。」許仲齊幽默地說,親匿地揉亂她的發。
「真不像贊美,不過我接受。」洪金妮任他的大手按摩她的頭皮,有種不可思議的溫柔透過指尖,讓她安心。
「失眠的時候,按按頭皮跟腳底,可以睡得好一點。」許仲齊邊按邊說。
「你從哪里學來的?真舒服。」洪金妮享受著他的服務。
「以前遇見個中醫師父教的,拿你來試刀。」許仲齊笑道。
「原來你不只是個律師,還是個密醫啊!」洪金妮也笑。
「噓,小聲點,要是大家都知道我有這門絕活,我就得接客接到手軟了。」許仲齊按著洪金妮的肩膊,讓她放松下來。「會有點酸,忍耐一下。」
「那你不就是我的專屬按摩師嘍?」洪金妮俏皮地問。
「只要你願意,隨時服務。」許仲齊大方地說。但他沒有說的是,只要她願意,要他按一輩子也可以。
洪金妮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享受他的按摩。
經由指尖的撫觸,雖然沒有刻意地挑逗,但是體溫的接觸卻有種莫名的性感,緩緩地從肌膚撫模到深層的靈魂,安慰了她的疲憊跟心靈上的創痛。
這樣的曖昧,比親吻比還要來得誘惑。
以及溫柔。
「對了!他沒再來煩你了吧?」許仲齊問的是王偉明。
閉著眼,洪金妮享受著。「沒有。」
「听說他要跟楊芬琳離婚了。」許仲齊突然道,感覺洪金妮突然一震。
「是嗎?」但她的聲音很平靜。
「說真的,我滿恨他的。」許仲齊說。
「你跟他又有什麼深仇大恨了?」洪金妮淡淡地問,輕輕撥開了他按摩的手。「謝謝你,很舒服。」
「我恨他不是因為他跟我之間有什麼問題,而是他親手毀掉了你的天真,你的信任。」你的愛……許仲齊保留了這句話沒說。
「現在也沒什麼不好,我還挺感謝他,讓我看清了什麼叫作現實。」洪金妮嘆了口氣,順手梳了梳被揉亂的發絲。「夜深了,該去睡了。」
「晚安。」看著她的背影,許仲齊嘆了口氣。
自從那天他在醫院跟她告白之後,她對他的態度是若即若離的,沒有給他答案;而他也不敢再逼她,只能像現在這樣等著她……
要到哪一天,她才肯真正面對他呢?
拿起那一根她吸過的煙蒂,吸了一口,未燃盡的火星四散紛飛。空氣里漫起一陣煙霧,像是戀魂不散般繞著她不放。
他很清楚,即使死灰能復燃,但她已死的心,卻再難回復到從前了。
唉……
不知道誰規定的,婆婆跟媳婦這兩個女人之間,如果沒有斗得你死我活的話,一種可能是婆婆英年早逝,不然就是媳婦選擇性眼瞎耳聾,否則女人跟女人之間插進一個她們都很愛的男人,為了搶奪所有權,壓根兒不可能和平相處。
畢竟會讓梨的孔融是男的,不是女人。
同樣是媳婦出身,婆婆為了做到承先散後,也決定把她所受過的「教訓」,或者用「教育」比較適當,把一代又一代的媳婦經傳給新一任的媳婦,務必要達到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把小媳婦教訓得滿身烏青誓不為人。
迸早時代,這種事當然是一種被默許的虐待,因為只要熬個二十年,當媳婦熬成婆的時候,自然可以再好好地「報復」……說好听一點是「教育」下一代的媳婦,讓她懂得入門為「奴」……或是入門為「媳」的道理。
但現在是太空梭登陸火星的時代,婆婆媽媽那一套早已經淪為與侏羅紀時代的恐龍同級的老古董,嫁為人妻的女人自然不會乖乖當小媳婦,自然也就會產生更大的波瀾,兩個女人的戰爭于焉開打。
身為二十一世紀的新女性,要真的把精力全放在這種家庭糾紛上,是不是連工作也不用做了?
羅志輝一古腦把她的想法說出來,振振有詞地發表她的高見,可惜听眾只有洪金妮一個人,其他的人老早就逃光了。
「需要掌聲嗎?」洪金妮沒想到羅志輝對于婆媳關系有這麼多牢騷。
「算了,嘸魚蝦也好,不過你不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嗎?」羅志輝問。
「你什麼時候要上台演講啊?」洪金妮問。
「還糗我,真是的。」羅志輝吐舌道。「話說回來,你才真的經歷過那你死我活的婆媳戰爭呢!」
「有嗎?」洪金妮已經想不起來了。
羅志輝觀察著她的反應。「听說那個王偉明打算跟楊芬琳離婚了耶!」
「唔,我听仲齊說過。」洪金妮很平靜,壞消息總是傳得特別快。
「你沒有感覺嗎?」看洪金妮還是沒反應,羅志輝忍不住叫︰「不會吧?你一點都不好奇嗎?好歹他也算是你的前夫……好,更正,是你無緣的未婚夫,現在他恢復自由了,你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的事與我無關。」洪金妮斬釘截鐵地說。
「你沒想過,要是他回頭來追你,你要不要接受呢?」羅志輝問。
「不可能的。」洪金妮搖頭。
「是他不可能追你,還是你不可能理他呢?」羅志輝打破砂鍋問到底。
「志輝,換作是你前夫,你會有什麼反應呢?」洪金妮要她將心比心。
「說的也是,好馬不吃回頭草。」說到自己,羅志輝馬上噤聲。「唔,我說的馬不是他是你喔!」
「愈描愈黑,工作啦!」洪金妮拍了她一下,要她別再胡扯下去了。
只是連她自己也不確定,答案會是什麼……
再次見到楊芬琳,洪金妮並不意外。
畢竟這個世界就這麼點大,不管是想見的還是不想見的,終究山水有相逢。只是經過上一次的經驗,她已經有了戒心,能閃就閃,不想再跟楊芬琳有任何的交集。
可惜,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等等!」楊芬琳沖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洪金妮覺得不太對勁,楊芬琳干嘛死抓著她不放。「請你放手。」
「你為什麼要插在我跟偉明之間呢?」
挺著肚子的楊芬琳,力氣大到讓洪金妮甩不開。
「你為什麼要偉明跟我離婚呢?求你不要搶走偉明好不好?」
「別這樣!」洪金妮甩不開她,又不能推開她。「我說過了,我跟他沒有關系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你馬上跟我走,你去告訴偉明,說你的孩子不是我害死的!」楊芬琳激動地說。
「你冷靜一點好不好!」洪金妮被她抓得好痛,覺得手腕快月兌臼了。
「你一定要跟我去!」楊芬琳硬押著她走。「快點!」
「放手!」洪金妮終于成功擺月兌她的鉗制。
「你敢推我?」楊芬琳生氣地說,當場尖叫起來︰「你好殘忍,想害我流產!可惡!我不會放過你!」
「你想做什麼?」洪金妮被她嚇到了,楊芬琳的樣子看起來好恐怖,一臉猙獰的向她逼近。
「我想做什麼?你還問我想做什麼?很簡單啊!只要你死,偉明就會回到我身邊!」楊芬琳的眼神開始不對勁,一步步往前沖。「對!只要你死了,一切就解決了!」
洪金妮愣住了,只能不停重復問︰「你想做什麼?」
「我要殺死你!」楊芬琳整個人往她撲過來,力道之大,讓洪金妮來不及反應,一下子就被抓住,把她往牆上推。
「好痛!」洪金妮沒想到她有這麼大的力氣,被這樣一掄,撞到牆的後腦像被鐵錘打到似的,滿眼金星,她忍不住大喊︰「救命啊!」
楊芬琳還不死心,想再讓她撞一次牆,沒想到有人阻止了她的惡行。
「住手!你在干什麼?」
洪金妮忍住痛,看見來人是許仲齊,這才放下心來。
「你沒事吧?」許仲齊擔心地問。
沒想到一個不留神,楊芬琳甩開許仲齊的鉗制,一古腦地往洪金妮的方向沖過來,讓洪金妮來不及閃躲,後腦又撞了一次牆。
「去死吧!」
此時洪金妮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之後她就什麼感覺也沒有了。
等洪金妮清醒,又是在醫院了。
「嗨。」洪金妮苦笑道,眼前是許仲齊擔心的眼神。「我還在地球嗎?」
「你撞到頭,後腦有個傷口,縫了幾針,可能會腦震蕩,得觀察四十八小時才行。」許仲齊解釋了一下她情況。
看他擔心的樣子,洪金妮還有心情說笑︰「看來我的鐵頭功還練得不怎麼道地,得去廟里拜拜了,不然老是進醫院還真晦氣哩。」
「還好,你沒事。」許仲齊握住她的手,緊緊地。他很自責,沒有辦法保護她,那種無力感讓他很生氣。
洪金妮沒有回答,任他握住自己的手。她可以感到他的緊張、他的擔心,因為他的手還微微地在發抖,這個發現令她有點心疼。難不成她嚇到他了?這個平時冷靜的男人也會有失控的一天?
「對了,你怎麼會跟楊芬琳在街上吵架的?」過了一會兒,許仲齊問。
「我沒跟她吵,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就突然出現,劈哩啪啦亂罵一通。」洪金妮也覺得莫名其妙。「至于她是不是跟蹤我,就不知道了。」
許仲齊嘆口氣,把他知道的說出來︰「好像是因為她的小孩突然胎死月復中,可是她不願意接受手術拿出死胎,每天不是哭就是鬧,听說王偉明簽了離婚證書逼她簽名後就逃走了。我看她大概是找不到人才會找你麻煩。」
「是嗎?」听到她的遭遇,洪金妮突然想到「現世報」這三個字。
「不過她這回公然傷人,把你傷成這樣,我想就算不關她幾年,她也得到精神病院報到,不會再出來害你了。」許仲齊替她蓋上被子,要她放心。「你休息吧,睡一會兒。」
「你呢?」洪金妮不想他這麼快就走,下意識地拉住他,希望他別離開。
「我會一直在這里。」許仲齊溫柔地說。
洪金妮望著他,輕輕反握住他的手。「真的會一直在這里嗎?」
「會的。」
听到這句話,洪金妮才放心入睡。
她相信他。
從此之後,王子與公主就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童話的最後一章通常都是這麼寫的。
餅盡千帆的洪金妮,卻知道現實生活里,根本不會有這麼如意的結局,所謂的王子只會傷透公主的心,只會讓女人提早認清真相。
不論感情或經濟上,女人都不能靠男人的施舍過活。
嘆口氣,放下手里的童話書,洪金妮轉頭看向另一邊的羅志輝。「找到想買給囡囡的書沒?」
「真是搶人,一套童書竟然要賣到上萬塊,是瓖金包銀還是鑽石封面啊?」羅志輝忍不住抱怨道。「我賺再多也不夠她花啊!」
「沒听過書中自有黃金屋嗎?」洪金妮笑。
「嗤!我還書中自有顏如玉咧!我這個老媽讓她看就很夠本了。」羅志輝搖頭道。
「那你買是不買?」洪金妮知道答案。所有做父母的,小孩想要什麼,赴湯蹈火也得替他們包辦,看來羅志輝也不例外。
「好好好,拜拜拜。」羅志輝無奈地說,看洪金妮一臉不解才補充道︰「你不知道,拜就是B、U、Y,BUY啊,拜就是英文的‘買’啊!」
「敗給你了!」洪金妮大笑道。
「沒法子,這年頭要是不懂點小孩的語言,到時候真的跟他們有代溝了怎麼辦?」羅志輝感嘆地說。
「沒那麼嚴重吧?」洪金妮不以為然。
「要知道,現在小孩跟以前可不一樣了,以前的小孩不听話,一條鞭政策就可以解決了。」羅志輝狠狠地說。
「什麼是一條鞭?」洪金妮有听沒有懂。
「就是愛的教育啊!只要拿一條藤條鞭打下去,再不乖的小孩也會乖乖听話。不像現在,不要說打,連踫都不可以,更別說罵了,不然就被社會局用家暴法告到去坐牢,真不知道怎麼管教了。」羅志輝灰心地說。
「看來你還真的挺傷腦筋的喔!」洪金妮覺得這甜蜜的負擔還真不輕呢!
「沒法子,小孩子就是大人的翻版,如果小孩沒教養,就會怪到大人沒教好,我可不想讓囡囡變成不良少女咧!」羅志輝聳肩道。
「不會啦,囡囡很乖的。」洪金妮安慰道。
「承你貴言啦!」羅志輝更乖,捧起一堆黃金屋、顏如玉當敗家女去了。「我先拿這套書去付帳了。」
看羅志輝去敗書,洪金妮回頭拿起另一套書來翻。作者是麥克安迪,是一本翻譯的童書,她看著名為《默默》的書名,若有所思地翻下去。
里面那個小女孩所經歷的、所感受的,讓她的心為之一緊。那龐大的孤獨,排山倒海似的往她刮過來,整個人沉浸在那故事的情節里,不能自拔。
直到羅志輝回來,洪金妮還沒回神。
「在想什麼?」
「沒什麼……」洪金妮看她手上沒任何東西。「不是說買書嗎?書呢?」
「叫書店直接寄給囡囡啊,他們有宅配的服務,我才沒那麼傻咧,還得自己扛那麼一大箱書,又累人又難看,這種蠢事我才不干哩!」羅志輝可是個不虐待自己的聰明女人。「肚子餓了,我們去吃飯吧。」
「嗯。」洪金妮點頭,放下手里的書離去。
只是在她心里,還是有一個怕寂寞的小女孩在那里。
經過之前的楊芬琳事件之後,洪金妮已經很習慣許仲齊在身邊的日子。
他大部份時間都待在陶樂絲這里,反正這里也有他的房間,住下來也無所謂。除了開庭見客以外,他大部份時間都留在家里工作。
洪金妮沒打算回去上班,不過她也沒閑著,跟羅志輝合開了間網路工作室,進口國外名牌的過季商品到網路上拍賣,不必出門就可以在家做生意。剛開始生意並不如想像中好,不過幾個月之後做出口碑來,成本也開始回收了。
最高興的還是陶樂絲,因為家里人開始多起來,比起以前她一個人孤單冷清地過日子,現在的熱鬧雖然有些吵,但還是歡笑聲多些,不過離她的目標還是有點距離,要是可以,多點孩子的聲音會更好。
她的夢想,在羅志輝趁寒假帶囡囡來玩的時候,達到最高點。
可是當假期過後,囡囡要回去上課,家里又冷清下來。
求人不如求己,她想了個法子,許仲齊那方面自然是沒有問題,有眼楮的人都知道他為什麼甘心留在家里不出門;但洪金妮那里,陶樂絲還需要探听一下,畢竟曾經滄海難為水,她雖然沒有拒絕許仲齊,但也不表示她接受他。
想想,陶樂絲決定親自出馬替干兒子做媒。
「金妮,你有沒有空啊?」
「有啊,怎啦?要我開車載你去買東西嗎?」洪金妮沒有轉身,她正忙著把網路上的訂單列印出來。
「只是聊聊天。」陶樂絲以退為進地問。「如果你忙就不用理我了。」
「不會啊。」洪金妮伸了個懶腰。「忙了一下午了,我也想休息一下。」
「那我去泡茶。」陶樂絲高興地說。「我們到廚房喝下午茶。」
喝著陶樂絲泡的花茶,檸檬草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有檸檬的香氣卻沒有檸檬的酸味,清爽的味道讓人精神為之一振,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金妮,你沒有考慮再交男朋友了嗎?」陶樂絲觀察著她的反應。
「沒人追啊。」洪金妮笑道。
「是嗎?我看那些路易、彼得、大衛的老是想約你,可是你都推沒空。」陶樂絲繼續旁敲側擊,把那一干人等的底細給模清楚。
「我是真的忙啊。」洪金妮不置可否。
「才怪,你有空坐在這里跟我這個老太婆聊天,怎麼不去化妝打扮招蜂引蝶呢?」
陶樂絲看她臉色一變,小心翼翼地問下去︰
「還是你怕了?因為一次的失敗,讓你打算一輩子就這樣過?」
「也沒什麼不好,你不也是?」洪金妮反問。
「我跟你不一樣,我老了,可是你還很年輕啊!」陶樂絲連忙搖手。
「不會啊,你還沒五十不是嗎?昨天新聞里還有個九十歲的老太太結婚呢!苞她比你還年輕得很哩!」洪金妮笑著說。
「別扯到我身上來,我可是只愛著一個男人的,但是你不同啊,你心里面又沒有人。」陶樂絲說到重點了。
洪金妮不否認,但她也不願意就範。「女人不一定得結婚的。」
「說不動你,真是。」陶樂絲知道不能再逼她了。
「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自由自在,無牽無掛,還有一份很好的工作跟薪水,有沒有男人在我的生命里並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洪金妮坦白說。
「那麼夜里你為什麼老是在花園里抽煙呢?」
見洪金妮一愣,陶樂絲說下去︰
「如果不是有心事,怎麼會一直嘆息?」
「我改掉就是。」洪金妮連忙說。
「金妮,戒煙是好事,我不反對,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為什麼想要抽煙的原因?」陶樂絲要她面對自己真正的想法。
「只是悶吧。」洪金妮也說不上來。
「悶就是有話說不出口,所以才會悶的,那你有什麼話不能說出口,得悶在心里面呢?」
陶樂絲見她無言,又追問︰
「為了什麼呢?」
「我也不清楚,到了晚上就會覺得很悶,想哭又哭不出來,只好靠抽煙發泄胸口的那一團氣悶,不斷嘆息又嘆息再嘆息,這樣我才能暢快一點。」洪金妮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一直這樣惡性循環下去。
「是為了孩子?」陶樂絲猜想也只有這個可能,會讓她如此牽腸掛肚。
「也許,我到現在還會想起那心跳的節奏,沒想到小小一個人兒會有那麼快的心跳,可是我再也看不到了。」洪金妮的淚已經流干,但心還是痛的。
「怎麼會,只要你肯,還是能再生一個的。」陶樂絲慫恿道。
「不了,我其實不喜歡孩子的。」洪金妮連忙搖手。她心里還藏著一個秘密,自從上次流產之後,醫生檢查的結果她再懷孕的可能性極低,很有可能不孕,這也是她一直悶悶不樂的原因之一。
「是嗎?那你怎麼那麼疼囡囡?」陶樂絲不相信,她只是自己騙自己。
「她可愛啊。」洪金妮的答案很理所當然,可愛的孩子是人見人愛的。
「自己的孩子會更可愛的。」陶樂絲補上一句。
洪金妮現在才了解陶樂絲為什麼要找她「聊聊」的原因,但是她自知做不到她的要求。
「陶樂絲,如果你真喜歡孩子,改天我帶你去育幼院里,那里有很多的孤兒需要關愛,你可以在那里發揮你的母性。」
「你常去嗎?」陶樂絲沒想到這些。
「偶爾。我說過,我不是那麼喜歡孩子。」洪金妮曾經去過幾次,但是觸景傷情,她沒辦法面對,只好放棄,另外用捐款來幫助那些孩子。
「好吧,那改天你帶我去拜訪那些孩子們吧,希望他們會喜歡老太太。」陶樂絲知道勸說失敗,只好先打退堂鼓。
「不用擔心,你可是人見人愛的陶樂絲呢!」
喝完茶,洪金妮回到房間,洪金妮又埋首工作。
她很明白,那一顆小小的心髒,仍然在她的記憶里不斷跳動。
夜涼如水,三月天仍有迫人的寒意。
洪金妮照慣例,坐在花園的角落里吞雲吐霧。
答應了陶樂絲戒煙,但她還是控制不了自己,只能任由煙霧花了眼前的世界。模糊一點比較好,她不想看得太清楚。
有很多事是不需要面對的,也不能夠面對的。
「我是不是該喊‘失火了’?」來人是許仲齊。
「那你該拉條水管滅火的。」洪金妮已經習慣夜里跟他聊天。「坐吧!」
「還不睡?」許仲齊問。
「你沒看見我正在夢游嗎?」洪金妮笑著說。
「夢游還會抽煙?」許仲齊指指她的煙。
「這是特技,怪叔叔不要學喔!」洪金妮嘻嘻笑,手還是不離煙。
「喂!什麼怪叔叔,我還很年輕呢!」許仲齊連忙抗議。
「那是囡囡叫你的,她說你都說冷笑話,一點都不好笑,所以叫你怪叔叔啊!」
洪金妮想到囡囡,表情更溫柔了。
「嘖,討好她還被笑,下回她來不理她了!」許仲齊也看見了她的神情,嘆了口氣才說︰「真快,已經五年了。」
「什麼?」洪金妮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五年」?
「記得嗎?那時我畢業的時候,你送我花時還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呢!」許仲齊笑著說。
「是嗎?才五年嗎?」前塵往事,洪金妮以為已經過了一輩子了。
去年這個時候,她才剛跟王偉明甜甜蜜蜜地訂婚,沒想到事隔一年,她卻連幸福兩個字都快忘記該怎麼寫了。
許仲齊看著她,知道她仍然有很多放不開的事情,陶樂絲把她的意思告訴他,許仲齊很失望,他一直以為她知道他的感情,可是現在她仍然沒有接受他的意思。與其兩個人都痛苦,還不如讓她有機會看清楚她真正的想法。
他要賭一記!
「對了,王偉明後天從美國回來,問你有沒有意思見他一面?」許仲齊拿了張紙條,上面有著王偉明的電話號碼。
「沒有。」洪金妮連看也不看。但是她的心卻激起了一道波瀾。
「他想見你,看你要不要給他一個機會。」許仲齊沒有勉強,將紙條放在她身邊。「決定權在你,我只是幫他傳個消息。」
「你為什麼要幫他?」洪金妮不懂,他希望她怎麼做?
「如果跟他復合能讓你快樂,我會努力。」許仲齊的心好痛,他想大聲叫她的名字,擁她入懷,但是在確定她的心意之前,他什麼都不能做。
選擇權在她,不是他。
「你覺得我會答應嗎?」洪金妮搖頭,揉掉紙條。「覆水難收啊。」
「這個問題,我不能替你作決定,只是我希望你們好好談一次,有什麼話兩個人直接說清楚也好。」許仲齊嘆口氣。他不希望她離開他,但也不希望她心里有根刺。
一陣沉默之後,她沒有回答,只是仰頭望天。「今天的月亮真圓啊。」
「是啊。」
誰也沒有再開口,只怕破壞了這一刻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