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琺穿著輕便的休閑服,腳下踩平底鞋,持票券通過安檢門。
盛況空前。
範錯為一年一度的演唱會,在十月底,他生日前夕展開。
環顧周遭,到處是興奮的歌迷。她戴著墨鏡,順著人潮,一個人低調進入會場,避開此起彼落的閃光燈。
這是她第一次參加他的演唱會。過去五年,範錯為共開過十場演唱會,平均每年有兩場,門票總在短時間內銷售一空。她曾經心動過,卻不曾飛回來參加。
算算時間,她已經有六年不曾感受過他的現場魅力。以前在夜店時,他的演唱總讓她熱血沸騰,因為太懷念這種感覺,她決定要自己買票入場。
像個小粉絲一樣。她偷笑。
坐在貴賓席上,被滿場嗡嗡聲包圍,蒂琺很興奮。
範錯為原本想幫她預留三個座位,讓她左右有自己人陪著,可她不要。听現場唱歌,當然要跟其它人一起嗨,一起尖叫,不然怎麼會有氣氛呢?
在他好氣又好笑的目光下,她上網搶票,自行趕赴表演場地。
隨著開場時間的接近,頭頂上的燈一分一分逐漸減弱,場邊大時鐘開始倒數。
五、四、三、二、一——開唱時分,燈光全暗,布幕升起,場邊煙火一筒一筒往上炸,光芒萬丈中,一個背對觀眾的身影緩緩自舞台下升了上來。
「範錯為——」現場拌迷瘋了似的尖叫出來。
蒂琺也跟著尖叫出來。
貝斯手秀出一段超厲害的solo,樂團開始演奏,他轉過身,來了一首快歌,瞬間將氣氛帶到最高點。
蒂琺跟著吶喊,跟著尖叫,腦門發熱,完全無力思考。
他在台上是純然的巨星,一舉手一投足皆是魅力,看到他熱力勃發的模樣,她很想沖上去獻吻,很想站起來昭告大眾,這是她的男人。
她的!
曲調一轉,燈光轉為柔和,他緩緩唱起情歌,感情化在歌里,溫柔得讓她想流淚。
她專心的听,沒注意到身旁位置已換了人。
令人如痴如醉的兩個小時就這樣過去了,到了最後,範錯為全身是汗,渾身濕透,微微喘氣,走到舞台前方。
一時間,場面變得非常安靜。
他的歌迷都知道,他不太愛說話,尤其是演唱會時,唱完安可曲就結束。他不是那種會分享心情,用言語表達自我的歌手,可此時卻是一副想聊聊的模樣。
但又有點忸怩。
他握住麥克風,頓了好幾秒,露出少見的害羞笑容,全場也跟著笑了。
輕咳兩聲,他才說,「在這里,我要宣布一件事——我要當爸爸了。」
「耶?」歌迷瘋狂大叫。
雖然沒人發現她是誰,也沒人在關注她,但蒂琺忽然非常害羞。在這之前,他雖然打過招呼,說會在演唱會後宣布一些事,但她沒想過,他竟然是要說這個。
「孩子的媽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不過,因為某些原因,我曾經讓她很受傷,她暫時不跟我結婚。」
「耶?」全場拌迷同時發出疑惑的上揚語調。
「我決定——」他頓了一下,「再一次好好追求她。」
全場歡聲雷動。
蒂琺撝住嘴,差點哭出來。範錯為不是話多的男人,他想做的事,想定了就默默去做,沒在向誰交代的,此番當著眾人的面說出這樣的話,無疑是再次宣示他的決定。
「有了孩子之後,她曾抱怨,我不跟肚子里的孩子說話。」範錯為繼續說,「並不是對著肚皮說話很荒謬,而是我不知道要跟孩子說什麼。有人說,得等到孩子出生後,男人才有當父親的實感,可事實上,我擔心見了孩子後,仍然說不出話。」
台上的燈光漸漸變暗,只留一盞聚光燈打在他身上。
「對于如何當父親,我一無所知,很多事在腦海里慢慢重整。我希望在孩子出生之前,將心情調整到好,我想當個陪孩子成長的好爸爸。」
她從不懷疑這一點!
蒂琺的眼淚掉了下來。她不知道,這件事令他如此困擾,又如此慎重,到必須親口公諸于眾。兩人之間,她是比較不擔心孩子未來的那個,她曾經苦過,知道無論如何,孩子都會長大,即使在缺乏愛的情況下。
既然他們都有心為了孩子努力,這孩子又能過得多艱難?所以她根本不怕。
今晚回去,她一定要擁抱他,告訴他不必擔心那麼多,事情總會圓滿的。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他又露出忸怩的笑,燈光全暗,身影消失。
蒂琺也跟著笑了出來,知道他下去換裝,接下來是安可曲。
「真是感人的演講。」旁座那顆黑黑的頭顱湊過來,陰森的聲音響起。
瑪麗喬!蒂琺的笑聲倏地哽在喉間。她什麼時候來的?
「跟我走。」一個尖銳的物品抵住她腰間。
她渾身一涼。「你想干什麼?」
「去後台跟我兒子溝通一些事。」瑪麗喬冷冷的說,手上的某物在她腰上刮弄著,「起來!你是我的後台通行證。這次,我看你還怎麼三兩下甩掉我!」
外面喊「安可」的聲浪一波一波傳進來。
範錯為一口一口喝下礦泉水,再過六十秒,他就要上台。
蒂琺听到那些告白,有什麼感覺?會不會加速相信他的過程?六年前在一起,感情事只在兩人之間,六年後,他想讓全世界知道,他跟她是認真的,足以令他豁出一切,不怕心事被人探知,當著滿場臂眾的面,對她告白。
因為她才是最重要的,其它一切,不值一提。
要唱最後一曲了!他閉上雙眼,呼吸調息,讓精神力專注。
罷剛在台上沒說的是,唱完這場之後,他會減少演出。要當個稱職的好爸爸,首重不讓媒體騷擾家庭,他要將重心轉移到創作與經營。這幾年將賺來的錢投資到幕後制作,如今已是公司股東,就算不發片,他還是能維持不錯的收入,出路又更寬廣。
「範哥,該上台了。」一個工作人員過來提點。
他緩緩張開眼楮,起身要往台上走去。
「等等。」一個他絕難想到的聲音忽然在後方響起。
他明明交代過工作人員,不要讓瑪麗喬到後台來,為什麼她還是出現了?
範錯為扭過頭,憤怒的神情在看到受挾的蒂琺時,轉為空白。
她的月復間,是一柄鋒利的小刀。
「阿為,我沒事。」她搶先保證,「你不要擔心……」
瑪麗喬冷冷的說,「只是暫時而已。」
範錯為怒抬起眼,「你干什麼?」
「我們必須談談你那個不得了的加拿大流放計劃。」瑪麗喬冷冷的說,「老娘不去!」
堡作人員發現不對後,後台迅速被清場,只剩幾個人。
外面,歌迷不知道出了這麼大的事,猶然在喊安可。
範錯為評估情勢。之前,他跟瑪麗喬提過搬遷國外的事,她沒有一口答應,反而擺出極其難纏的姿態,一下要更多現金補貼,一下要有名車代步。由于這不是她慣用的老招式,他便沒想太多,專心就能給出的條件進行談判。
卻沒想到,那是障眼法。瑪麗喬也學聰明了,假意要協商,其實根本沒想過要搬出去,漫天開價,不過是為了降低他的警覺心。
領悟到自己犯下一個大錯,範錯為沒陷入自責,為了救出蒂琺與孩子,他必須死鎖情緒。「要我談可以,先把那把刀丟掉。」
「那還談什麼?」
他面無表情,「要是你敢動她一下,哪怕只是一小道血痕,我都會讓你從原本預定的加拿大,搬到監獄去。」
瑪麗喬看出他是認真的,咯咯笑了一下,反手丟掉小刀。「別以為這樣就能擺平我,這樣一拳貓下去,」她舉起手作勢,「效果是一樣的。」
範錯為看著蒂琺,給她心安的保證,「我不會讓你有事。」
蒂琺點了點頭,將交涉權交給他。她心中清楚,自己與範錯為站在劣勢,不是逞能的時候。
但這不是因為他們不夠強悍,而是他們無法失去的東西,比瑪麗喬更多。
「你想要什麼?」範錯為問。
「一點尊重。」
「我曾經給過你,是你不要。」範錯為說,「以前,我願意把榮耀分享給你,但你就像拒絕那枚鈴蘭胸針一樣,當面丟回來給我。」
「我要的尊重是被人注目,被人當一回事,不是那種破爛的玩意兒。」瑪麗喬嘴唇扭曲的說,「還有,我要她受苦。」她揪緊蒂琺的手臂。
蒂琺忍不住問,「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跟我很像,不是出自名門的小姐,卻進了比自己高尚太多的家庭,你甚至比我更差!我當年至少有姿色,還挺著肚皮,可你卻嫁進範家。‘嫁’進來!比我更高一階的待遇,我是被‘帶’進來的,憑著這一點,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