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答案會讓以前的她很驚訝,但這一刻,她竟發現自己是冷靜的。
她往樓下走去,直到客廳,「你一直在觀察我?」
「我一直很關心你。我承諾過你,在你需要我的時候,一定會在你身邊。」
「如果鳳凰島沒發生動亂,你要到什麼時候才去找我?」
他連思索都沒有,「你三十歲生日。」
所以,他確實有某個計劃,她嗅到了。「為什麼?」
他從口袋里拿出煙盒,咬出一根點上,「我估計,六年夠讓我把事業沖起來,穩定住,也夠你打開眼界,累積足夠的自信。」
「……什麼?」她愣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你是在說,我以前既自卑又見識不足嗎?」
「以你的年紀來說,不是。」他實際且坦白的說。「但以當時我們所處的情況,以及你面臨的對手——我媽,你是。」
蒂琺眼前火星點亂飛,「你……你是在貶損我?」
「這是實情,你不是瑪麗喬的對手。婚前婚後,我一再告訴你,別把她看得太重,但你做不到。」
她怒紅了眼,雙手一揮,「在她耍了我那一記之後,我保證過,我以後會做到!」
知道她對茫茫煙霧的隔絕反感,吸了兩口尼古丁後,他熄掉香煙。
他把當時看到的局勢說出來,「她有得是時間,不缺金錢。她不像你,在有工作時才有自尊,有收入時才感到心安。我跟她交手二十幾年,知道她是某方面的無賴,當她盯上你,不會輕易放你跑開,就算你無視于她,她也會天天出現,直到你受不了,對抗她為止。」
「既然早就知道那樣,你為什麼還娶我?不是白白給我罪受?」
他靜靜的看著她半晌,才說,「看過你以前應對其它人的情況,我以為這對你不難。」
她一時語塞,不敢問,他是不是對她失望了。
「對待她的唯一辦法,就是我一再告訴你的,不隨她起舞,只保留對長輩的基本尊敬。」
她堅持,「在她陰過我之後,我絕對可以做到!」
「你可以,但不會是馬上。」就是這一點,讓當時的他當機立斷。「要花上多久的時間?那期間付出的代價,是我們的感情不斷摩擦。也許未來某一天你能做到,但那時,我們的感情也毀了。」
「你可以把你的想法告訴我,為什麼選擇傷我的心?」
「我不認為當時的你懂。」
「但還是要說啊!」蒂琺激動的說,「你卻讓我求你!你曾經讓我那麼卑微的求你,卻連一個解釋也不給!」
想到瑪麗喬,她的確很頭痛。在那短短的婚姻內,幾度交手,已經令她不耐,想到未來的日子得與她那樣周旋,她就頭皮發麻。
她心里很清楚,範錯為擔心的狀況很可能發生。
之所以沒發生,是他扼斷了那種可能。
他急凍感情,急速切斷了他們的連結,他讓她——恨他!
這個男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蒂琺驚疑不定。
「你以為離婚是對你的懲罰,但它不是。如果它真是種懲罰,對我又何嘗不是?」
蒂琺搶白,「你是男人!」
「男人也會痛苦,也會內傷。」他低咆,「我希望你做到的,我自己也必須做到。我在要求你的同時,也在要求自己要夠好,才配得上你。」
「是嗎?」她譏誚的問,直攻命門,「難道你也禁欲?」
他毫不猶豫,「六年!」
她整個愣住,「真的假的?」
「前幾天,最初那幾次,我甚至來不及給你多少前戲,你心里很清楚。」他瞧著她的眼神無比認真。
他確實瘋狂于結合,而她……也是。
蒂琺不禁臉紅,卻也有爆炸般的狂喜。他忠于她,不曾有過別的女人!
「那不輕松,但我辦到了。」範錯為沒有半分開玩笑或打馬虎眼的意思,「我希望你快點成長起來,我希望你擁有基本自尊,那是只有你才能給你自己的。我給了你全部的愛,但是,愛不是所有痛苦的救贖,有的東西你必須自己得到、擁有,我們才能站在平等的地位上。」
蒂琺轉而瞪著他。
這個男人怎麼能在前一分鐘令她如上天堂,卻在後一分鐘拽她回凡塵?
「你現在是在嫌我沒有你高貴嗎?」
範錯為早已想到,當她知道這一切,會有被擺布的感覺,會心生抵抗,所以更形冷靜,「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是!」她泄憤的說。
實際上,她知道——她這輩子不會承認,但她仍然知道,自己的某些人格特質是不成熟的,以前她所擁有的自尊,確實有缺陷。後來的她已經認清,範錯為是她不曾擁有過的美好,為了保有這種美好,她會不斷壓縮自己,即使他不踐踏她,即使他甜蜜善待她,她也會把自己變成如踩腳墊那樣的存在。
那種愛,不對等,不對等的愛會扼殺他們的未來。
這幾年,她看過很多最初美好的感情,最後是這樣的收場,她也不是沒有慶幸過,他們沒走到這個最糟的地步。
只是,她無法相信他竟然這麼狠,狠到親手摒棄她!
他們原本可以幸福的,傻傻的過下去,直到某一天觸礁!
她忽然想到,「當初夜店老板找我回去工作,該不會是你出的主意吧?」
「我找過他,我們達成了協議。」他含蓄的說。
她惱火不已,「你憑什麼把我像小白鼠一樣,豢養在你能掌控的世界里?不嫌太自私嗎?」聯想到更多層面,她不禁提高音調,「你讓我這幾年所有的努力成了笑話,還說要我快點成長起來?我擁有的,不就是你給的嗎?」
「不,你的努力有意義,我只能保護你的安全,其它的全靠你自己。你從合伙里的最小鄙東,到全額買下那間酒吧的擁有權,你靠自己招攬到阿克卡那樣重視隱私的頂級客戶,你的能力讓我大開眼界。」他幾乎是崇敬的說。
「你知道阿克卡•索金,那個風靡無數女人的退隱明星是我的客戶?」除了開酒吧,她也經手客戶的生活所需,讓他們能舒舒服服,毫無牽掛的住在私人島嶼上。
「感覺如何?」
範錯為濃眉攢起,「我痛恨他能得到你的照料,即使是用錢買的。」
會嫉妒就好!她的唇邊浮現一抹野蠻的笑。
但……「你知道我忘不了你。」既然他對她的生活了如指掌,一定早就知道,她不放過他的所有信息,一定早就知道,她一直在追逐他的身影。
他佔盡了贏面,她痛恨輸的感覺。
她閉上眼,「你知道……我愛你。」她顫巍巍的說。
範錯為心中一甜,一苦,「我知道,但並非擁有絕對把握。我怕你知道這一切之後,不會繼續愛我,或者,你很可能還愛我,卻一輩子不想再見到我。」
「算你有自知之明!」
「蒂琺,听我說。」他往前一步,靠近她。
蒂琺想過要後退,但是,若她退他進,遲早把自己逼進牆角。
不!不管以任何形式,這次她絕不退開。他有膽子進行瘋狂的計劃,就要有心理準備,必須面對比過去更強悍的她。
她打直腰板,堅定的迎上他的視線。
「我早就知道你是我今生的最愛,也早就決定這輩子要跟你一起過。我看著你的時候,永遠都在想,我何德何能擁有這個堅強又美麗的女人。我願意用一切手段去擁有你,不是一陣子,是一輩子!」他強調,「為了得到一輩子的時間,我可以犧牲中間某幾年。」
她跺腳,「你沒問過我的意見,我不見得願意犧牲。」
他不容反對,「我為傷害你的自尊而道歉,但我不後悔做過這些事。如果再回到那一年,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蒂琺好氣,氣到想踩扁他!他為什麼不低頭認錯,說以後不敢了?那樣的話,她或許,只是或許,會在這一刻原諒他。
可他卻堅持自己仍會那樣做!
「相遇得太早,對感情是最致命的傷,我不要因恨仳離之後,再來埋怨當初不夠成熟,不夠懂事,不夠體貼對方而浪費了感情。我也不要你跟我媽周旋到底,因為我知道你終將視她如常,但在走到那一步之前,必須先磨損掉愛情——我不能接受!」
他伸出掌,落在她頸側。
他的掌非常燙,對襯出她肌膚上的冰涼。
他的話令她心潮澎湃,但他透露出來的鋼鐵意志,卻令她有些驚,有些懼。
範錯為不容她怕他,掌扣著她,力道不重,卻以氣勢令她徹底明白,他要她。
「在保全愛情的前提下,我只能讓我們各自成熟再復合。」
她被他眼中的火光震懾到。
這個男人說要她的一輩子,是認真的!他的眼映出了他的心。
「你太狠了!」她低語,「你嚇到我了!這件事有兩種解釋,一種是你在誆我,但……」她搖搖頭,「不,我不相信。」為了騙她,趕去鳳凰島救她?不,沒人會這麼蠢。
「另一種是如你所說的,為了跟我永遠在一起而離婚,那麼這六年,你受的苦不會比我少。試問面對一個對自己亦是如此狠心的男人,我該如何抗衡?」她微微顫栗。
「你不需要抗衡。」他松開手,空空的展開在她面前,表示願將一切交給她,「我是你的,我已經臣服于你。」
「不行,我不能再住在這里。」她立刻決定。
交纏,她可以推說自己太軟弱,受不了誘惑,可是,他的心是太強大的武器,如果他能那樣對待他自己,要動搖她的意志就不是問題。
她必須再想想。這一次,她不會再如從前,合也由他,分也由他。
範錯為的表情像挨了一記冷槍,「你睡在主臥室,我去二樓儲物間睡。」
「我要搬出去。」
「外面有人在傳我上周緊急出國的事,你的名字曾經跟我連結過,我擔心有人騷擾你。」
「你以為我還是那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嗎?誰敢騷擾我,我就踹他!」以前被水電工什麼的看似義正辭嚴的幾句話耍得團團轉,她後來回想,都恨個不休。隨便來幾個小咖就能擺平她,怪不得範錯為覺得她太女敕。
「如果你不想見我,這房子很大,你可以連著幾天不見到我,但就是不要搬出去,我會……」他眼神一黯,「很痛苦。」
如果他強勢的命令,她一定會反彈,溜得更快。但是,他那句話說得低沉,像醞釀無比痛苦,她無法不在乎。
可惡!可惡!可惡的臭男人!為什麼他總能找到令她屈服的方法?
「會痛苦是嗎?」心是軟的,可嘴是硬的,她鮮脆反擊,「你痛死好了!」她轉身上樓。
範錯為立刻跟上,「等等,你要去哪?」
他聲音中的慌張,帶給她一種報復的快/感。
「幫你拿備用枕頭跟寢具,你不是自願睡在二樓儲物間嗎?」她回身冷冷一笑,「可以開始動手騰個空間了。」
夜里,範錯為輾轉反側。
他已經過了隨遇而安的年紀,現在的他不但會認床,沒把她抱在懷里睡,更會空虛。可是,他把實話全說了,如果她不諒解,該怎麼辦?
他翻了個身,靠在腰後的抱枕溜掉一顆,他氣惱的把它揪回來,用力壓下。
因為不接待訪客,當初裝潢新居時,他就沒安排客房,一切以記憶中,她跟他的習慣喜好來設計,他沒想過自己有被逐出主臥室的一天。
他看手機時鐘,不覺申吟。三點了,他卻還沒睡著。
儲物間的門被打開,外面的燈光映入,門前一道影子拉得長長的。
他微微起身,用手遮擋光線,偏著頭看去,「蒂琺?」
她穿著他的白襯衫,大腿以下光果著。光線的勾勒之下,白襯衫變得清透,她的身材一覽無遺。
「怎麼了?」胸口一團火熱,他問,「睡不著,還是作惡夢?燈的開關在右邊牆上,自己開。」
她似乎遲疑了一下才邁開腳步,走到臨時堆起的床鋪邊,低頭看他。
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卻感覺到一種熟悉且熱切的緊繃感在堆聚。
半晌後,她開口了,「一句話都別說,也不準想太多。」
「什麼?呃——」見到她撩起衣擺時,他的聲音頓時止住。
長腿一跨,她坐在他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