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打亮之後,他的眼神梭巡整個空間。
她住的地方是頂樓,幸好不是加蓋,相對安全一點。因為東西很少,顯得空間很大,靠窗邊有張小小的桌子,保養品與化妝品整整齊齊排列著,旁邊的單人床上鋪著薄薄的椰子床墊,她的房間沒有半絲旖旎的氣息。
怪不得她不怕帶他回來,這里能讓人想入非非的東西不多,他也懷疑自己再訪的可能性——不是因為簡陋,而是太空了,來這里能做什麼呢?
她從床下拉出折迭矮桌,把帶回來的食物放上去。「你坐,我先去卸妝。」
他月兌掉外套,掛在椅子上,解開襯衫上方幾顆鈕子,轉了轉脖子,頓時一陣輕松。他在爐具旁找到舊報紙,拿來鋪在矮桌上,將食物一一打開。
她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桌豐盛的消夜,以及席地而坐的男人。他的姿態很放松,雙手掛在床沿,腦袋後仰在她的床墊上。
她想走過去,跪在他身前,像貓一樣伸長了腰,吻他的喉結。
這個念頭像劈雷一般,令她瞬間僵住。她在想什麼?她怎麼可能想吻他?
意識到自己的視線正從喉結往下溜,她趕緊收回視線,心中卻震驚不已——她以前甚至沒想過這種事!
「你出來了?」範錯為挺起上半身。
她用笑容掩飾心中所思,「哇,東西都擺好了?你這麼快就把這里當自己家了?」
她這麼說是為了轉移焦點,範錯為卻被點醒自己的不同。
他覺得很自在!這感覺來得莫名,卻實際。在範家,他不可能這麼放松,他不曾在任何一個角落,放任自己慵懶的躺靠著。或許在自己房里可以,但他想不起曾在什麼時候發生過。
但在她的地方,他自然得像什麼似的,好像他本來就該張羅食物,好像他本來就該在這里歇憩。
他慢條斯理的屈起雙腿,坐回桌前。
蒂琺幾乎有點生氣,她剛剛竟然沒看她真正想看的地方一眼。
居然還在想!她暗惱,拿來馬克杯,倒了一點酒,飛快吞下去。
「別喝太多。」他打開放蛋糕的小塑料盒,插上蠟燭,「我們先慶祝,免得你醉倒。」
「我會喝酒。」她捧著杯子,臉頰撲紅,坐到矮桌另一邊,興奮的看他按下打火機。「我只會茫一下,不會醉倒。」
他輕輕唱起生日快樂歌。
一朵小小的燭花,一塊美味的黑森林蛋糕,一個認真為她唱歌的男人,讓她的胸口如被鯁住。她以為今年生日也會如往年那般,默默的過去,卻沒想到,竟然有人陪她一起度過。
而且那個人是他,她很高興。
範錯為用中文唱了一遍,再用英文唱一遍。感謝老天,他沒咿啊呀的耍花腔,不然她會很窘。他用原始醇厚的聲音,一句一句重復簡單的歌詞。
也許是她想太多了吧,但她真的覺得他把祝福融入曲調之中,心兒無法自抑的變得暖熱。
他忽然間變得好可愛,她想靠他更近更近。
「吹蠟燭。」唱完後,他說,「記得先許願。」
她雙手交扣,閉上雙眼,無聲念著什麼,那份虔誠令他動容。
她睜開眼,沖他一笑。
他的心髒像被一拳擊中,劇烈跳了幾下。「許了什麼願?」
「希望你繼續寫出很棒的歌,受到很多賞識。」她說。
把珍貴的生日願望用在他身上?範錯為有點驚訝,但怪的是,他不懷疑。「沒為自己許願嗎?」
「有啊。」她看著黑森林蛋糕,臉上浮現平日沒有的稚氣,看來可愛萬分。「我希望自己活下去,活得好好的。」
他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生病了嗎?」
「我很健康。」
「沒有別的夢想?」
「我沒什麼夢想,能踏實的、平安的度過每一天就好。」她拔掉蛋糕上的蠟燭。
「接下來要慶祝你賣出創作曲。」她想了一下,有點困擾的皺起眉,「在這種情況下,要唱什麼歌?」
她果然醉了。
吃吃喝喝之後,她的眼神有點呆滯,他起身把裝食物的袋子清一清,擦擦桌子,忙完之後再回頭,她已經睡著了。
她仍坐著,雙腿屈起,膝蓋上放顆抱枕,側臉靠著睡。雖然不再是主動防衛,但那依舊是自我保護的姿態。
什麼樣的人會說自己沒有夢想,只要活得好好的就好?
披散下來的黑發散落在微微泛紅的臉頰邊,幾縷發絲隨著呼吸起落。她過得很辛苦,比一般的辛苦更辛苦一些,或許多——雖然她沒說過,但看她的模樣,她平時說話做事的態度,再看看這個地方,他就能知道。
難得的是,她不吐苦水,也不唯唯諾諾,無限自卑,她的背脊始終挺直,不會為了好過一些,任李杰克那樣的人拿著鈔票,對她予取予求。對她來說,現在的她,算活得好好的嗎?她說自己沒有夢想,會不會只是因為不敢想?
他忍不住伸出手,撩開發絲,讓那張清麗小臉露出來。唯有在睡著時,她才像個二十出頭歲的女孩,臉部線條不再緊繃,眉間也沒有褶痕,唇角甚至有些甜蜜的牽起。
真好看,她適合這種無憂的模樣。
他的手就那樣停著,沒有踫她,也沒抽開。端詳好一下子,他決定收回來,卻發現拇指已經壓在她唇上,手掌貼在她的臉頰上。
酒氣讓她的臉粉粉的,熱熱的……
他不能辜負她的信任。
抓起煙盒,走到窗邊點燃,他狠狠的吸上一口。
他抽回手的力道有點大,所以她醒了。
張開眼楮的時候,正好捕捉到那只手離去的殘影,所以她知道,那按在唇上的力道不是夢境。
他的手明明不是食物,她卻好想吸吮。
蒂琺嘆了口氣,不知道拿這麼奇怪的自己怎麼辦。
稍微改變姿勢,她偷偷瞧他。
他背對她,看向外面,白襯衫合身,襯出寬闊的肩背,下擺收進低腰西褲里,看來無比健碩。她好想走過去,把手貼在他背上,感受呼吸時,他身體的起伏,再圈抱住他,雙腕交鎖在他身前,把臉貼向他。
他一定比她正抱著的抱枕硬,但也更舒服……
他捺熄煙蒂,轉過身來,正好截到她的依依目光。「你醒了?怎麼不出聲?」
被抓包太多次,她放棄為自己感到羞恥,松開抱枕,伸了個懶腰。
她不知道,寅夜時分,這女性化的動作對他是多大的沖擊。是時候告辭了,他想。
蒂琺攏攏頭發,努力思索要說些什麼,「對了,上次問起你的名字時,我說的那些話不是很OK,我……」
「不用道歉,我當時的回答也太沖。」他露出一抹自嘲。「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自己還介意那件事。」
用名字扛著別人一生的錯,那種感覺一定很恐怖。她咬住沒說。
「我會小心,不再說出太過分的話。」
「何必?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我不想總是七上八下的。」
他笑了,「我沒那麼容易生氣。」
「我不希望你討厭我。」一說完,她的臉就紅了。
兩人看著對方,這一次,誰也沒笑。
「我要回去了,你的生日禮物,下次再補給你。」
「等等。」她躊躇了下,「我在想一件事。」
「說吧。」
反正令人害羞的話都說了,與其日後再尷尬一回,不如這次尷尬個夠,「你嘗起來是什麼味道?」藉助殘存在體內的酒精,她說。
他心口一跳。
她有點煩躁的站起身,「如果你想送我生日禮物,就讓我挑,今天送。我想嘗嘗你的味道,我要一個吻,一個吻過之後,可以回歸正常生活的吻。」如果他嘗起來很無趣,那就太好了,她可以擺月兌目前這種看到他就渾身不對勁的狀況。
但是,萬一他嘗起來很好呢?
他的眼神落在她唇上,流連,再流連,笑得沙啞。「我們之間,不可能有這種吻。」
「不試又怎麼知道?」
「有道理。」他走過來,將她拉進懷里,笑笑的低下頭,封住她。
相觸那一秒,宛如地球毀滅,無數爆炸在眼簾後發生。
範錯為隨即松開她,將她放回原來的位置,收回手。
他們各自站著,連根手指頭也不觸踫,她卻開始顫抖。
他只吻了她一下下,雙唇未分,她嘗到的大部分是煙味,他的氣息是在分開之後,才入侵她的知覺,卻好得難以想象。
那是濃厚,陽剛的雄性氣息,只踫那樣一下,根本不夠。
她懵懵的走過去,右手勾在他頸後,踮起腳尖,將自己送上去。
他笑著接受,攬住她後腰,溫柔的吻住。
她太急切想得到那蟄伏于煙味之中的男性氣息,主動捧著他的臉,但他太高了,即便他已低下頭,幫助她貼得更近,但她仍要用力踮起腳尖。
可惡,只要稍微乏力,他們的唇就會分開,真是難以忍受!她想尖叫。
感受到她的急躁,他轉了個向,坐上床沿,拉她坐在大腿上。
終于可以不再那麼辛苦了!她嘆了口氣。
接過主掌權,索求她的甜蜜柔軟。她毫無招架之力,只能任他深深吻著。
跟他比,她生女敕得可以,急于奉獻讓她氣喘吁吁,反觀他,吻她像在慢條斯理的享用一頓大餐,是那樣不疾不徐,優雅到近乎不經心。
他沒有跟她一樣昏亂,令她不服,蒂琺不再只是乖巧的配合他,她模仿他吸啜的動作,轉為主動。
他的呼息一滯,欲奪回主控,可她不讓。
可惡,他刻意輕緩的吻她,不讓自己過度燃燒。她明顯沒有過太多親密經驗,可她這樣,他再難壓抑自己。
「我們不應該繼續。」
千金難買她此刻由困惑轉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垂眼看著她,知道她懂了他的暗示。
生平第一次,她發現自身的力量,發現她可以讓男人——讓他為之瘋狂。這種瘋狂,純粹、直接也強悍,不同于一起嬉戲那種輕描淡寫的想望,而是更沉猛的原始渴求。
他想與她結合。
她的眼楮出奇閃亮,臉上罩著一層光暈,像瞧見了新玩具的孩子。
「對,不應該。」她低聲說。
「繼續下去,明天忘不掉。」
「有可能。」她也點頭。
「最好現在就打住。」他莊重的說。
她從他腿上爬起來。
她退到一邊的牆角,雙膝有些發軟,他也起身,到另一邊去,卻在對方的臉上看到激情的影子。
「我最好回去了。」他說。
「路上小心。」她叮嚀。
兩個人都沒有動作,只是看著對方,她又開始呼吸不過來。
她不曾戀愛,不曾想過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會是如何,但此時,她只覺得自己宛如在火團之中,那火是他與她共同點燃,而踫他的感覺好得不能再好,那些火像被消止,但隨即又點燃更多。
站在那里愈久,她就愈好奇跟他是什麼滋味,好奇他體內有什麼樣的力道。
他也像平常那樣冷冷淡淡的嗎?還是如在台上熱力四射?
他看著她,她的唇被他吻得紅腫,她看起來就像是他的女人,期待被狠狠的愛上一夜。
在夜店里,他享受人們誤以為她屬于他的感覺,此時更想徹底佔領她。
但是,她的意願比任何事重要。如果她要,他一定不拒絕,如果她不想要,他會就此打住,轉身離開。
蒂琺瞪看了他半晌。他的頭發有點亂,是被她揉的,襯衫鈕子幾乎解開了。
他喘息著,垂眼凝視她,她看不出他想要,還是不想要。
但她隨即注意到,他沒有走開。
他說了要走,但沒走。
她忽然領悟到,他在等她作決定。
她抬起腳,朝他走去,他張開雙臂擁住她,將她壓在床墊上,床架發出一聲哀嚎。他給她一個非常纏綿的吻,那個吻像永恆的許諾,她幾乎醉在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