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夜的她,很早很早就起床了。
這里的一切對她而言是很陌生的,不過這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她見人就咧開嘴兒笑,姐姐長、小扮短的,經過這里下人們的幫助很快就填飽了肚子,煎了藥,服侍娘喝下,然後吩咐來福乖乖待在房里,不要亂跑,便上書坊去了。
經過後院那一大片花圃,遇見了一個人,她微愣,說實在的,心里是有點緊張的,不過她還是打起了敬重的笑,「老夫人,早。」
韓老夫人習慣早起,總愛繞著花園散步,也面帶喜愛的笑意,「換了個地方,昨晚睡得可好?」
「很香、很甜,這是我睡過最好的地方了。」很認真、很愉快地回道。
不扭捏也不做作,再是個率直的好姑娘,韓母關心地說著︰「那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呢,離吃早膳還有一段時辰呢。」
董小埃歉然地說括︰「對不住,老夫人,我怕老夫人和少爺或許還在睡著,所以不好意思去打擾請示,自作主張之下,其實我們都已經吃飽了,因為書坊離這兒還算有點距離,我……怕會來不及。」很怕會引起主人家不滿的她,話說得很虛,還偷偷地瞧著老夫人的臉色。
韓老夫人的表情顯得有些怪。
兒子對待小埃的態度應該是很不一樣的,不然光靠董小埃這名字,是不可能把人給帶回來的,若說要帶回來當個短暫的擋箭牌,為什麼連吃個飯都覺得心虛,還要去書坊工作?到底是在打算什麼啊?不過小埃這個女孩她很是喜歡,不介意再多等等一陣子,看看兒子到底是在搞什麼名堂,斂去了一閃而逝的怪表情,「沒關系,你不用覺得抱歉,盡把這兒當作是你自個兒的家就是。」
董小埃面上的表情全松了下來,「謝謝、謝謝,夫人是個好人,少爺也是個好人。」
好多天過去了,韓母也觀察了好些天,印象好是一回事,但為求謹慎,還是派人去打听了,這個董小埃是否真叫董小埃、風評如何等等的。
早膳過後,等下人把所有的吃食都收下,韓母以不容拒絕的口氣說︰「坐下,娘有事找你談。」
站起的身子又坐了下來。
韓母道︰「我已經跟媒人說好了,李家是做生絲的買賣,明日你去見見她。」
韓文堯有意裝傻,相信這個董小埃,娘已經觀察過,也調查過了,「娘,家里不是正住著一個董小埃嗎?」
「即使你真做過那個夢,我相信你從來沒有把它放在心上過,不是嗎?帶了一個董小埃回來,也只不過是你的拖招而已,反正從現在開始,你每天都得給我去相親,直到你滿意為止。」
反正精明的娘親老早就看出來了,遲了這些天,只不過是確認中的調查期罷了,也是在看誰撐得比較久而已;不過小埃存在的價值,他可不會如此容易就讓其沒了。
「娘,我的確不信那個夢,不然早就積極去找是否再有個叫董小埃的人了;可如今確實真有其人,沒有刻意去找,她反而自動出現在我身邊,娘,您說,這世上哪有那麼玄的事?可是如果我現在就跟小埃說這件神奇的事,說我要娶她,那小埃豈不是會被我給嚇跑?娘跟她相處了這麼些天,應該很了解她,她是個樸實的丫頭,絕對不會為了我們家有錢就立刻答應的,不然她住進我們家,有得住又有得吃,又何必天天辛勤地跑去書坊,所以在這之前,總該得多培養一些感情的。」
啊!她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兒子來啊,連講話都預留著好大的空間,她只不過是想以相親逼婚,好來加速兒子和小埃的感情,怎麼他拖得如此理所當然。
不過這回她決定賭了,據說兒子又做了一件讓她更心安的事,讓小埃不要再去豬圈,而是留在府里服侍他,因為照常理來說,扮著擋箭牌的角色,是連書坊都不用再去的,演戲不照著劇本走,那就很令人想要繼續看下去。
「好,你說的話很漂亮,不過娘的耐心是有限的,到時你若沒給娘一個滿意的結果,我看就連相親都免了,我說娶哪家千金你就得給我娶哪個,不許再有借口了。」
韓文堯只回以一個同意的笑,到時再說吧,不過腦海里卻浮現董小埃那張憨憨的笑臉,真想立刻就見到她啊。
今天有個客人挑書挑得比較久,所以董小埃回來得晚些,也跑得很喘,匆匆地讓來福和娘吃了飯,再喂了藥,像是在趕場似的,來到了韓文堯所住的那個院落。
「對不住,少爺,我今天回來晚了。」
韓文堯坐在椅上,一本書冊拿在手,繼續看著,冷冷地應了聲︰「嗯。」
糟——少爺肯定生氣了,站在那兒的她,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自從少爺嗯了一聲之後,就什麼話也沒有再說了,可少爺不說話,她總不能一直站著不動,畢竟她是服侍少爺的丫鬟,拿了錢,就該盡責,不能偷懶;何況是自己惹少爺生氣的,這一點她是最為介意的。
于是她開始看著這間房。地,掃干淨了;桌子、椅子,更是模不到一丁點的灰塵,她的表情很明顯地垮了下來。
韓文堯拿著書冊不動,眼簾下垂不動,瞄的卻是站在那兒不動的小埃,那顆頭卻是不停地動著,貌似在找著可做的事,嘴角戲謔地微揚,很好奇小埃會在那里站多久。
看完了周遭的一切,還真不知該做什麼的董小埃,遂把目光又放回了少爺身上。
韓文堯硬是早一步將偷瞄的目光給收了回來,很期待這丫頭接下來的舉動,只因他知,小埃為了晚回來的事,一定會做些實質上的歉意;而且見他不開口,小埃也不可能再問。
終于想到如何息少爺怒意的小埃動了,她走到了韓文堯身後,嘴里解釋著晚回來的原因後,說道︰「少爺,請您原諒小埃吧,小埃等一下一定會加倍把這些晚回來的辰光給補上的,少爺您也累了一天,小埃幫您抓抓肩頭吧。」
韓文堯沒有出聲,也沒有點頭表示什麼。
董小埃的手早已伸了上來,實在是有點進退兩難呢,到底是可以捏,還是不可以啊?
唉!回來的時候,應該跑快一點的,才不會惹得少爺這麼的生氣;但不按的話,她又找不到可以做的事了。
董小埃賠著小心地說著︰「少爺,我要抓了呢。」
韓文堯還是不出聲,董小埃咬咬唇,手輕輕地踫上了韓文堯的肩;她知道自己的力道與常人很不一般,所以只敢輕輕地。
那手捂上了自己的肩,沒想到只是那麼一輕踫,便覺得是享受,暗想,再整下去小埃大概就要急哭了,于是出聲道︰「再加一點力。」
她喜得笑開懷,看來少爺的氣消了呢,立刻開口道︰「是。」
然後董小埃放松地一壓,韓文堯馬上跳了起來,他不禁要懷疑自己的骨頭是不是斷了。
董小埃懊悔極了,她剛剛一高興,居然忘了控制力道了,不知、不知……少爺怎麼了?她趕忙跑到少爺身前,不住地哈腰點頭,那手想踫又不敢踫的,只能不住地說著︰「對不住,少爺,對不住,這一切都是我不好,我以為您原諒我了,所以一時大意就忘了,多放了一點力道下去,少爺您有沒有怎樣?我現在就去請大夫過來。」
韓文堯額上青筋一突一突的,多放了一點力?那如果是全部呢?他的肩頭不就全廢了?重重一喊︰「站住!回來!」
整人的反倒得了現世報,他怎麼就忘了尤俠的話,洗米會搓成粉,洗菜會不成形,當時以為尤俠的話太過夸大,如今他可是深深體會到了,書上所謂的奇人,在他面前就有現成的一個。
董小埃果然站定,不敢移動分毫,緊張地往少爺的肩上看去,還有注視待少爺的臉——那緊皺的表情,讓她看了都覺得好痛,很是希望那個痛立刻轉移到自己身上來,「少爺,不然我拿推拿的傷藥給您,好嗎?」
齜牙逞強,笑話!這一點小傷小痛的,哪要請大夫,還上藥呢,「不用,去提熱水來,我要沐浴。」
看少爺氣成了那樣,小埃再也不敢提任何的建議,「是,少爺,我馬上去提。」或許泡一泡熱水就會舒服些了吧。
董小埃一趟就提了兩桶水,來來回回又趕來趕去,就怕怠慢了少爺,弄得自個兒額上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來不及擦去,便先試了試木桶中的水溫,這才輕吁了一口氣;不過也只有這一口,心便又提了上來,偷偷看著少爺,不知他的氣有沒有消減了些?會不會嫌她動作太慢?畢竟少爺若要沐浴,以前在她從書坊回來前就都洗好了,這可是她頭一回伺候。
于是很小心地說道︰「少爺,可以了,水溫我試過了,少爺您要不要再試試,如果不滿意,我馬上調到您滿意。」要是她有個聰明的腦子就好了,不會弄痛少爺,就連水溫也不用問了。
韓文堯站了起來,謹慎地在水面上輕撩了一下,輕點了下頭,兩只手臂微微地張開,以眼神示意董小埃。
董小埃回望過去,她不懂耶——水都弄好了,還有什麼事嗎?難道……突地,她又抱歉地笑著︰「對不住,少爺,您要沐浴嘛,我出去,我馬上就出去。」她立刻退到了屏風外,不放心地又道︰「少爺,我就在外面,好了就叫我一聲,我再來把水處理掉。」
韓文堯的嘴角一抽一抽的,當丫鬟的這個時候不都該幫主人家月兌衣的嗎?還虧他都把姿勢給擺好了,從未讓丫鬟服侍這一項的他,本想再次捉弄小埃的,誰知得到的卻是這樣,算了,他自己來吧。
在屏風外的董小埃听到了下水的聲音,也就不再那麼緊張兮兮了,干脆就坐在了地上,水聲一直不斷地傳入她耳中,漸漸地不知不覺中,貼靠著屏風的她睡著了。
斷斷續續的水聲很快便停歇了,韓文堯赤果地從水中站起,正要跨出水桶,那屏風突然發出移動的輕微聲響,下一瞬便往韓文堯兜頭倒下,嚇得他立馬縮回水中。
屏風倒下的瞬間,不小心靠著屏風睡著的董小埃馬上驚醒,立刻從地上跳了起來;反應雖快地要拉回屏風,可惜屏風倒得更快,只見站起的少爺被壓個正著。
那一幕驚得她心都要停止跳動了,少爺!少爺!她趕緊跑了過去,一只手抓著屏風,就往外丟去,很慌很慌地叫著︰「少爺!少爺!」她把手伸入水里一攪,迅疾地把韓文堯給拖拉了上來;沒有看清,也沒有給人反應的時間,又急著叫︰「少爺!少爺!」
才剛閉氣縮入水中,現在又被撈了上來,韓文堯一眼就瞪了過去。
見少爺無事,才顧不得少爺眼中的氣,她心安地傻傻一笑,「少爺,您沒事呢,真是太好了。」
吼!這小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淨是在搞破壞,他的肩還痛著呢,如今這又是怎樣?不知怎地,一對上小埃那真心關懷的笑,他的怒氣根本無處發去,無奈地說著︰「放手。」
看著少爺沒事了,小埃這對憨憨地一笑,放了手,但還是愣愣地看著韓文堯,一副安心的模樣。
如今無處發氣的韓文堯不想再理會她的痴樣,自若地跨出浴桶。
那嘩啦水聲一響,董小埃這才回過神來,然後恍然發現少爺居然一絲不掛,她的臉瞬間爆紅,紅得那黑乎乎的顏色也無法蓋得過,嚇得立刻背過了身。
幫來福淨身也沒有這樣啊,一樣是月兌去衣衫,一樣是沒穿衣衫的身體,為什麼自己看了就是覺得不一樣?真是太奇怪了,現在她的心還是踫踫踫地跳個不停。
韓文堯嘴角一翹,捉弄的心一起,如果把小埃喚回來為自己穿衣,不知會是什麼情況?不過,最終他沒有實行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