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泠用筷子戳著便當盒里的雞腿,食欲全無。
不吃了,她決定出去兜風。再不舒解一下,她肯定會抑郁至死。
雖然已是仲秋,正午的陽光卻依然炙熱得令人吃不消。
她發動機車,沿著大馬路漫無目的的騎,騎著騎著,突然發現有部白色轎車一直跟著她,她快它也快,她慢它也慢,她往左它就往左,她往右他就往右。
听說有些歹徒專門制造假車禍斂財或擄人勒贖,但她才不怕,有膽盡避放馬過來。
她利用機車輕巧之便,在車陣中穿梭,設法擺月兌它,但得意沒能持續太久,因為當她不得不停下來等紅燈的時候,它又跟了上來。
被它這麼一激,積壓許久的壞心情瞬間爆發,她決定好好教訓那個白目的司機。
當她掀開安全帽準備開罵之際,轎車的右窗卻徐徐降下,然後探出一張她死都不想再見到的臉。
「王泠,停一下好嗎?我有話跟你說!」沈勁言扯著嗓子對她喊道。
慌亂之中,她唯一的念頭便是逃,逃得越遠越好,恰好這時紅燈轉綠,于是她帽子一罩,不假思索的往前沖。
她用飆車的速度將他甩在後頭,然而機車再快也比不過轎車,何況還是馬力超強的積架,眼看就要被追上,她心一橫,硬是鑽進快車道,引爆一陣如雷的喇叭聲。
氣死人!每次好不容易擺月兌他,十字路口就會閃紅燈,她再大膽也不敢硬闖,萬一被抓到是要罰錢的。
「王泠,你不要命了這樣騎車?!」趁著紅燈的空檔,他對她喊話。
綠燈又亮,她油門一催繼續往前飆,而他也不甘示弱的跟上。
就這樣,他們展開拉鋸戰。
一個不留神,他追上她,然後由左側逐漸切近,企圖將她逼到路邊。老實說,在大太陽底下飆了快一個小時,她又熱又累。這是一場不公平的競賽,他有冷氣吹,她沒有。
見她靠邊,他很快的把車停妥,下車走向她。
她坐在機車上,惴惴不安的看著他走近,她發過誓不再見他,為什麼他就是不肯放過她?
在她面前站定,他替她解開系帶,把安全帽月兌了下來,他定定的望著她,然後用手揩去她額頭上的汗水,撫著她那明顯消瘦的臉頰。
「你這是何苦?」
她瞪著他,緩緩的,紅了眼眶。
「王泠!」
他心疼的欲攬她入懷,她卻用雙手擋住他。「不要靠近我。」
她好怕他靠近之後,無可避免的再次離去。
只要再一次,她肯定會死。
「不要靠近我,求求你!」自制力終于崩潰,她掩住臉不可自抑的啜泣了起來。
他讓她坐進他的車,並且塞給她一盒面紙,他幫她把機車熄火停好,再到附近買了瓶礦泉水,然後才慢吞吞的踱回去,他知道她不會容許自己哭太久,那太丟臉了。
等他回到車上,她的眼淚果然已經止住,要不是微腫的眼皮,別人根本不會知道她幾分鐘前曾經情緒失控。
她接過礦泉水,接連喝了好幾口。
沉默許久,就在他以為她永遠不肯開口的時候,她說話了。
「為什麼賣掉風之華?」
他訝然。「妍姐沒告訴你嗎?」
「告訴我什麼?」
「你的詛咒應驗了,」怕她听不懂,他補上一句︰「我當真成了綠烏龜。」
她猛抬起頭。「你是說……」
「我的未婚妻和老情人舊情復燃,我被三振出局了。」彷佛說的是別人的故事,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一語成讖。」她懊悔的說︰「我很抱歉。」
當初說那句話,純粹是為了惱他,沒想到它竟然成真,她不曉得該為他感到遺憾還是慶幸,那個美麗又驕恣的芭比女圭女圭呵!
「說真的,我佩服宛心,她勇于追求幸福,不像我只會逃避。」他伸手握住她的。「王泠,我是個混蛋,那天我不該像個懦夫一樣的跑開……」
「夠了,那天的事我不想再提。」她一把甩開他的手,心里忍不住一陣隱隱作痛。
舊事不提,倒是有件事她憋很久了。
「沈勁言,你給我解釋清楚,你憑什麼對我的家人做那些事?」
「你是說我借給王強一百萬?」他笑了。「當我聯絡到他時,他正被聘金逼得焦頭爛額,女方以死威脅他不得悔婚,你說我能怎麼辦?」
「這倒好,他的債務又多了一筆。」她哼了一聲。
「所以我讓他到揚聲上班……」
「什麼?!」她大叫。王強並沒告訴她這個!
「你先听我說完。」見她一雙大眼噴出火來,他趕緊解釋︰「我安排他到桃園模具廠從基層做起,薪水依比例按月扣還這一百萬,還完之前不得離職,這樣算來,他至少得在模具廠待上四年,我相信這四年的基層工作足以將他磨練成一個成熟的男人。」他輕攬住她的肩,「王泠,小弟不會一夕之間長大,他需要耐心的教導。」
她不領情的揮掉肩膀上的手,凶巴巴的繼續質問︰「那王龍呢?你根本不該幫他頂那個店面。」大弟的欺騙,傷她最深。
「你說得沒錯,他比王強更可惡,我本來也沒打算幫他,但為了王琪……」
「誰是王琪?」
他賣關子,笑著從皮夾里掏出一張照片遞給她,那是個好可愛的小Baby,嘴里含著大拇指,一雙大眼水汪汪的。
「覺不覺得她很像你?要是再多個酒窩,簡直就是我們愛的結晶。」
「你閉嘴!」她惡狠狠瞪他一眼。「她到底是……」啊,她明白了!「王龍的女兒?」
他點點頭。
「她值得更好的生活環境,因此雖然她的父親是世界上最爛的弟弟,我還是忍不住幫他。」
「他說你出錢頂下成大對面的三角窗讓他做生意。」
「別把我想得那麼偉大,那店面登記的是我的名字,而且我規定王龍必須將每個月盈余的兩成匯到你的賬戶,當作你投資在他身上的分紅。」
「哼,謝你喔,沈大法官。」
「你為他付出這麼多,王龍應該懂得感恩圖報。」
她承認他說的對,但面子卻有些掛不住,她把兩個弟弟照顧得無微不至,唯獨沒想過要教他們做人的道理,她可真是個失敗的姐姐啊。
包悲慘的是,自己的家務事竟得由他出面搞定,甚至連她爸媽都——
「那我問你,你究竟對我爸媽說了些什麼?」
究竟說了些什麼,讓她父母在電話里笑得神秘兮兮的?老爸夸他憨人有憨膽,老媽更離譜,一直說他疼某大丈夫,甚至怪她釣了這麼個金龜婿卻不讓他們知道。
面對她的質問,他心虛的嘿嘿笑了兩聲,才說︰「你知道嗎?我本來以為你爸媽已經七老八十,後來一見才發現他們只有五十幾歲,我看不慣身強體壯的他們只顧著自己享福,把所有的責任統統丟給你,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對他們曉以大義?」
「嗯。」他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還好他們听完我義正辭嚴的長篇大論之後,並沒有叫我滾蛋,反而對我連聲感謝。原來,粗心的他們根本沒發覺你的負擔有多重,而你又從不抱怨,對于你這些年的辛苦,他們相當自責與不忍。」
听完這番解釋,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她就是不想讓爸媽操心才不說的啊。
「沈勁言,你不覺得你干涉太多了嗎?」
「對不起。」他滿臉尷尬的道歉。「王泠,其實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要送給你的結婚賀禮,我希望你毫無後顧之憂的嫁人。」
「誰說我要嫁人了?」她啼笑皆非。
「當大樓管理員告訴我你搬走了,而且是個男的來幫你搬家的時候,我想你一定是結婚去了;後來我到你中壢的家,看到四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就更加深信不疑。」
「你難道沒問?」
他搖頭。「我不敢,事情匆匆交代完畢,我就逃了,你爸媽還在背後直追著要我留下來喝喜酒。」
當時有如世界末日的情景,如今想來卻是鬧劇一場,只怪那時候他心有如槁木死灰,連思考判斷的能力都沒有,才會產生這麼可笑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