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紛爭太大聲了,引起鄰桌客人投來異樣眼光。
陳聖凱愛面子,壓低聲音說話。「佳茜!你別鬧了,我和你是不可能結婚的,我們背景差距那麼大。」
氣憤到極點,陸佳茜忽然冷笑。「結婚?!陳聖凱,你的想法真可笑,我也沒有要跟你結婚。」
拍桌子站起來,她死咬著嘴唇不肯落下淚。在這種爛人面前哭太不值得了,她轉頭忿忿走人。
身為現代新女性,她不是那種一定要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女人,更不是貪圖飛上枝頭變鳳凰的麻雀,她只要求彼此是真心無愧,就算日後分手了,也能笑著回頭看這段感情,當成回憶,這麼簡單的願望有那麼難嗎?
周遭責備的眼光愈來愈多,陳聖凱覺得很丟臉,追在她後面,緊張地問︰「那你到底想怎樣?你可別對我的婚事搞破壞。」
陸佳茜停住腳步,緩緩轉身,驕傲地仰起下巴,看著他冷笑,僅剩的一絲絲情分全因這句話而消散。
她是那種愛不到就會搞破壞的女人嗎?
不是!她陸佳茜拿得起、放得下,就憑他?這個男人再也不值得她費一點心力,除了……
一名服務生端了一壺冰開水經過,她看了看那壺冰水……
「我想怎樣?」她的聲音很輕柔,但表情卻很陰沉。
陳聖凱哆嗦了一下,緊接著,即看見陸佳茜端起水壺,從他頭頂兜頭淋下。
「啊——」周圍驚呼聲此起彼落。
陳聖凱先是錯愕地瞪她,接著火大,氣急敗壞地咆哮︰「你居然敢這樣對我?本來還想給你機會的,現在,我跟玩你完了!」
陸佳茜臉上帶著不屑。給她機會?拜托!他當自己是誰啊?
她把水壺放回服務生的托盤上,像個戰勝的將軍,很得意、很解氣地說︰「太好了,我正想這麼說,我們確實玩完了。」
說完,邁開大步瀟灑走人,眾人的竊竊私語與指指點點她都不管,現在,她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吼。
沖動地離開餐廳,陸佳茜頭腦一片空白,沒有想到這里是市郊,也沒有想到要請櫃台幫她叫出租車,就這麼氣呼呼走了。
走出餐廳後,她還以為自己會哭,但是居然哭不出來。
她發泄似地走了一公里,身體疲憊了,氣反而消散了些。
又走了一公里,注意力不再集中在被背叛的挫折中,頭腦清醒了些,腳也開始痛了,她這才後知後覺想到,腳下穿的是陳聖凱送的高跟鞋。
愈走腳愈痛,新鞋子會磨腳,足後跟的地方磨得又痛又腫。
她自嘲冷笑,這雙鞋真沒她的緣,第一次穿扭斷鞋跟,第二次穿就走到腳痛。
看吧!送鞋子還真應驗了會讓情人跑走的魔咒。
不!與其說是送鞋子的魔咒,還不如說是她太遲鈍了,一直沒發現陳聖凱劈腿的征兆,只當是他工作太忙才會常常放她鴿子。
她不夠聰明精銳,不像某個人……腦海里浮現出曾劭永的臉。
大概是今晚氣得理智都沒了,她不假思索,沖動地拿出手機撥給曾劭永。
電話很快被接通,她的語氣顧不得修飾,滿是懊惱與自嘲,劈頭就說︰「你是對的!」
「什麼?」曾劭永被她又沖又怪異的語氣嚇到。
原本看到她的來電,他一陣心喜,誰知道接起後竟是這樣?
「陸佳茜,你怎麼了?什麼叫做我是對的?」
「你料事真是神準,連我男朋友有問題你都猜得出來,好像只有我是笨蛋似的,什麼都不知道。」她自嘲自諷,心亂如麻到已經不知道干麼打這通電話,還把不堪的事說給他听。
她瘋了,最脆弱、最無助時想到的人居然是他?
也許她太渴望有個人能把她從這痛苦的情緒里拉出來,而認識的人當中,就數他最可靠,她甚至想起那晚自己扭傷腳,他抱起她時,傳遞給她的安全感。
「陸佳茜?」曾劭永的聲音有點焦急。「你到底怎麼了?你人在哪里?」
直覺告訴他,陸佳茜需要幫忙,她听起來很不對勁。
「我……」陸佳茜忽然虛月兌,覺得自己好笑,打給他做什麼呢?「我沒事……」
她毫無預警地掛了電話,就像毫無預警地打電話給他一樣。
幣了電話後,她繼續走,每踩一步都像跟路面有仇似的,又狠又用力。
另外這邊,曾劭永困惑地盯著手機,不懂陸佳茜為何掛斷電話?
他回撥了幾通,但是陸佳茜都不接,曾劭永愈想愈是不安。
她在哪里?會不會有危險?
也許她的家人會知道她上哪兒去了。
他改撥陸之屋的電話,接電話的人湊巧是陸母。
「呃……伯母,我是……」他著急地打了這通電話,接通之後卻吞吞吐吐了起來,一時沒主張該怎麼問。
說他是陸佳茜的朋友,想知道她上哪兒去了嗎?
陸母若是反問他是誰?找陸佳茜做什麼?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正當他思索時,陸母忽然問︰「啊!你是陳先生對吧?我認得你的聲音。」
听見她稱呼他為「陳先生」,曾劭永心里一驚,陸佳茜還沒跟她母親解釋嗎?
曾劭永不知道的是,那晚之後,陸佳茜要跟母親開口解釋,母親卻笑咪咪直夸曾劭永有禮貌,更說要是她父親在世,看到女兒交往了這麼優秀的男友,一定會很高興。
看見母親寬慰地提起父親,陸佳茜竟說不出潑冷水的話。
要是母親知道她的正牌男友到現在還沒有介紹她與朋友認識,也沒說要來拜訪,肯定會很擔憂。
為了不增加母親的煩惱,她才會拖到現在都沒坦承。
曾劭永正疑惑著,陸母接著說︰「你不是跟我們家佳茜去法月餐廳?怎麼會打電話過來?」
知道陸佳茜的去處後,曾劭永松了一口氣,他將錯就錯,不承認也不否認他的身份,解答陸母的疑惑——
「是這樣的,伯母,我在這里吃到一道很好吃的料理,想要謝謝伯母上次送我鳳梨酥,下次換我請客。」
雖然把陸母蒙在鼓里很不好意思,但情況緊急,也沒法顧慮那麼多了。
「伯母吃不慣那種外國食物,不過謝謝你啊,你真有心。」陸母滿心歡喜地客氣拒絕。
隨後,曾劭永掛了電話,拿起車鑰匙,沿著陸佳茜住家的方位開車前往法月餐廳。
他看向車窗外的夜空,黑壓壓的烏雲層層迭迭。氣象報告說今天會下雷雨,他希望不是現在,至少,在他沒找到陸佳茜前還不要下。
二十分鐘後,曾劭永在法月餐廳附近的公車站牌看見陸佳茜。
因為市郊人潮不多,站牌下就她一個人,整條馬路上也只有機車或汽車偶爾呼嘯而過,沒有行人,公交車的班次更是稀疏,一個小時才一班。
她坐在等候椅上,頭垂得低低的,長發披散,他看不見她有沒有哭,但從肢體語言看來,不難看出她有多沮喪難過。
到底怎麼了?
曾劭永把車停在她面前,她居然毫無所覺。
或許她不是無所覺,而是拒絕感覺。
他走到她面前,蹲了下來,怕嚇到她,輕輕喊她的名字。「佳茜……」
陸佳茜緩緩抬起頭,空洞的眼眸中帶著疑惑。
曾劭永看見一張蒼白疲累的臉。
她早就知道有車子停下、有人靠近,但沒想到是他。
「你來干什麼?」她的語氣有點尖銳,不太樂意見到他。
「我來接你回去。」曾劭永不計較,失戀的人總是比較敏感。
是的,失戀。從先前那通電話,再對照她現在的模樣,八九不離十,她和那個不忠的男友玩完了。
「為什麼?」她疑惑地看著他,不懂他何必這麼費心。
為什麼?好問題,他也想問為什麼,接到電話後他就靜不下心,只想親眼看到她,確定她沒事。
至于確定她沒事為什麼這麼重要?答案他心里有數,但不認為現在是說出來的時機,她此時的心情肯定紛亂不堪,不見得听得進去。
「你打電話給我了不是嗎?我認為你需要幫忙。」
陸佳茜佩服地看著他,她真的很需要幫忙,情緒脆弱、渾身疲累,她很想有人伸出援手,可是……可是她當時是氣瘋了是不是?打給他干什麼?而他也瘋了是不是?一通電話就出現了。
她不想讓他看見這麼狼狽不堪的樣子,很丟臉,很可笑。
「你太雞婆了,我根本就不需要幫忙!」她討厭在他面前變得軟弱,于是武裝自己,板著臉說反話。
曾劭永被她夾槍帶棒的語氣刺了一下,雖有點惱,但仍耐著性子說︰「好,你不需要幫忙,是我太雞婆了,但我還是要載你回去,你不能一個人待在這里。」
噢!她偏要!她偏要一個人待在這兒,她不要讓任何人看笑話或是同情她。
尤其是他,在事業上輸他,感情上的挫敗又讓他料得神準,很沒面子。
曾劭永一定是來看笑話的,心緒紊亂的她壓根兒看不見他眼里的擔憂。
「不關你的事,你走吧!」她煩躁地以手掌頂著眉心,表情和語氣都很倔強。
「我想自己一個人。」
「辦不到,我會丟你一個人在這里才有鬼。」軟聲哄的不行,他也來硬的了,開始拉著她的手臂。
「都說了不要!」陸佳茜掙扎著,手亂揮,失控揮打到曾劭永的臉。
頓時,他停下拉她的動作,眼神一黯。她就這麼排斥他?寧願沉溺在男友背叛的悲傷里,也不願他靠近?
陸佳茜也愣住。自己干麼遷怒他呢?她不是故意的,可是……要道歉又很別扭。
她強壓下心頭的歉意,尷尬著不看他的眼。「就說不關你的事,我想一個人。」
曾劭永頹然地松開她的手,她想一個人?莫非想著男友會追上來、挽回她?如果是那樣,確實是他太多事了。
「是,是我听不懂,你要自己待著就請便,我走了。」他轉頭上車走人,心里嫉妒那個幸運的男友能被她傻傻愛著。
曾劭永一走,陸佳茜的心立刻一沉。
她望著逐漸駛離的車子,咬著唇瓣,兀自懊惱著,她不是故意氣走他的,她只是太怕讓他看見脆弱狼狽的一面。
車子開不到一公里,曾劭永在路邊停了下來,他深呼吸,調整情緒。
夜空劃過一道刺眼閃電,幾秒鐘後,遠方響起悶雷聲,他擔憂地抬起頭,豆大的雨滴應聲落在擋風玻璃上。
他想到陸佳茜孤伶伶待在路邊的畫面,馬上後悔不該丟下她離開。
方向盤轉了好大的彎,疾速駛回找陸佳茜。管她是不是想要一個人獨處,也不管會不會被她嫌棄雞婆,他都不忍心掉頭走人。
車子很快回到公車站。太好了!她還在,孤單的身影縮在站牌下,用她的包包頂在頭上遮擋雨滴,可憐的樣子令他心疼。
見曾劭永駛了回來停在她面前,陸佳茜的心劇烈地撲通跳動一下,不可否認,她很慶幸他願意回來。
他停妥車,下了車後,繞到副駕駛座打開車門,怕她不肯跟他上車,直接來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腕,將她從公交車等候椅上提了起來。
他想著,如果她反抗,他就直接把人塞進車廂里。
「上車吧!不管怎麼樣,我不能丟你一個人在這里,太危險了。」
話才說完,雨勢變大,兩人根本還來不及反應,已經濕了一身。
「走!」他拉著她快速往車子走去。
這次她不掙扎了,乖乖讓他拉著走。
車子與公車站距離只有兩公尺,但是柏油路旁是水溝人孔蓋,好死不死,陸佳禱的高跟鞋鞋跟卡進孔洞中動彈不得。
「等一下!」發現高跟鞋卡住,她停住腳步,腳用力抽,卻抽不出來。
曾劭永一愣。怎麼又是這雙鞋子出狀況?本來想叫她月兌掉、不要算了,但是怕她仍戀著那個男人,放不下他送的禮物,于是噤聲不發表意見。
「你站好,扶著我的肩膀,小心別跌倒,我幫你拉。」他蹲了下來,一手握住她腳踩、一手握住鞋底,幫她用力往上拉。
陸佳茜被他的舉動嚇到了。這是那個精明嚴肅的卡麥執行長嗎?居然紆尊降貴幫她做這種事?
曾劭永努力跟那雙很不得他緣的高跟鞋奮戰。他提氣往上拉,高跟鞋是拉出孔洞了,但也因為拉得太猛,陸佳茜身子不穩往後傾倒。
「小心!」他沖過去拉她,可是慢了一步,陸佳茜摔倒了,拉住她的曾劭永也被牽扯,一起跌下。
「沒事吧?」他從泥濘的地上爬起,同時扶著她的肩膀將她拉起來。
「沒事。」陸佳茜搖頭,她沒受傷,可是……她低頭看著濕答答又滿身污泥的自己,覺得好髒又好可憐。
「沒事就好。」他帶她上了車,怕她濕了衣服會冷,立刻開了暖氣。「我趕快載你回去洗澡換衣服,免得感冒。」
「不行,我不要這樣回去。」陸佳茜搖頭拒絕。
曾劭永還以為她又犯了倔,不肯走,要等男友追,正要曉以大義時,就听見她咕噥著說︰「不能讓我媽看到我這模樣,她會很擔心。」
自從父親走後,她一直在母親面前扮演支撐者的角色,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是報喜不報憂,她怎麼能讓媽媽看見她這麼落魄的樣子?
曾劭永吁了一口氣。原來是怕陸伯母擔心,OK!這好辦。
「到我家吧,你可以用我的浴室清理干淨,我那里也有烘衣機,衣服洗淨烘干後就可以回家了。」他認真地提議道。
陸佳茜望著他正經沉穩的表情,想著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直覺告訴她,雖然只身去男人家很危險,但他不是會乘人之危的小人,而且她現在真的很需要幫忙。
「嗯!」她點頭,同意他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