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農人太高估長孫嫣然與小燕的腳程,她們倆足足走了一個時辰,讓小燕叫苦連天,好不容易才看見農人所說的柳樹與一口井。
「小姐,是那口井沒錯吧?我好渴。」小燕彷佛得到救贖,開心的沖到井旁,舀了一口水喝。
長孫嫣然微微一笑,環顧四周的景色,距離柳樹約莫二十步路有座四合院,不像方才經過的房子那般佔地廣大,眼前的屋子顯然小了許多,而且破舊了些。
仔細的瞧了瞧房子四周,她發現沒有其它住家,種植了不少樹木,外頭堆了好幾根約一尺高、三人才能合抱的木材,院子里又整齊的擺放了些許木材,讓她感到不解。
不過眼光放遠,遠遠的,一座座青山籠罩在霧里,成了這座四合院最美的背景。
所謂「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就是這幅景致吧!
這里沒有小販的叫囂,也沒有香氣撲鼻的小吃攤販,長孫嫣然深吸一口氣,感覺心曠神怡。
「小姐,你看,屋里走出一個人。」小燕好奇的說,指著緩緩步出房門的高大人影。
「嗯,我想他就是傅扎工的徒弟吧!」長孫嫣然整整衣襟後,朝著四合院的入口走去。
當她走近用木材制成的簡陋大門時,刻意清了清喉嚨,好讓那人發現她的存在。
「你好,我是來向你打听一個人的。」
她伸長頸子,望著被大批木材擋住身形的男子,直到男子听見聲音走出木材堆,剎那間,她的小臉漲紅。
那名男子十分高大,古銅色精壯的胸膛,下半身穿著黑色長褲,一頭墨黑長發隨意的束起,劍眉濃密,狹長的黑眸流露出堅定,高挺的鼻梁下有一張薄唇,讓人感受不到他的情緒。
從小到大她都待在將軍府里,見過的男人屈指可數,更何況是果著上半身的男子,靈動的雙眼不曉得該看向哪里,說話期期艾艾,「你……好,我……」
暗夏沒有溫度的眼眸直盯著長孫嫣然,陽光灑落在她白皙的肌膚上,烏黑的長發與衣擺隨著微風輕輕翻飛,一時之間還以為是天上的仙人下凡來向自己問路。
小燕看見小姐遲遲沒有進入四合院,一臉疑惑的走上前,「小姐,你……啊!這個男人怎麼沒穿衣服?」
「請問有什麼事?」傅夏的嗓音低啞、冷冽,面對美如天仙的女子,依舊不改冷淡。
「是這樣的……」長孫嫣然吞了口唾液,「我原先要找傅扎工,不過方才農人們說傅扎工在半年前過世了,他的徒弟還住在這里,因此我不請自來。」
她壓抑異常鼓動的心跳,露出最甜美、最親切的笑靨,望著眼前的男子,等待他開口說些什麼。
暗夏一臉冷漠,好看的薄唇連動都沒有動一下,不想回答任何問題。
如果不是方才他說了一句話,那好听的聲音依然縈繞在她的耳畔,長孫嫣然一定會以為他是個啞巴。
「請問你是傅扎工的徒弟嗎?」他不說話,換她說話總可以吧!
看著她充滿期待的真誠雙眼,傅夏無法繼續狠心的保持沉默,只好開口,「姑娘找我師父有什麼事?」
他是承認了吧!她總算等到他的回話。
「我來找傅扎工,原先是想跟他老人家拜師學藝。」長孫嫣然斂了下眉頭,一臉哀愁,「沒想到他竟然會在半年前辭世,我實在錯愕不已。」
小燕真是佩服小姐的演技,她明明是來找傅扎工打听全盛圖一事,如今竟然變成來跟傅扎工拜師學藝。
「你一個姑娘家怎麼會想學刺青?」傅夏略顯疑惑。
長孫嫣然努了努嘴,微笑的說︰「其實我不想欺騙你,我爹是出沒在桂林一帶的綠林大盜,山寨里弟兄多,為了要搶得更多的糧食與金銀財寶,每個人都盡可能武裝成十分嚇人的模樣,讓路過的旅人一看見自己便嚇得不敢反抗,乖乖的將錢財交出來。」
暗夏靜默不語,濃密的劍眉一動也不動。
長孫嫣然看不出他現下的情緒,不過沒關系,她已經知曉他是個不愛搭話的男人,揚起粉唇,繼續說下去,「山寨里的弟兄想要武裝自己,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在身上刺上龍呀熊呀之類的圖案,總會強押山下的扎工幫他們刺青,我爹身為山寨寨主,十分頭疼,因為只搶錢財、不擾鄉民是他的作風,為了幫爹解憂,所以我才不遠千里來到這里,想請遠近馳名的傅扎工教我刺青,好讓我回家後幫弟兄們武裝自己。」
她謊話連篇,不過因為態度十分誠懇、謙恭,傅夏沒有產生疑竇,就連小燕也差點被小姐騙得團團轉。
「我現在才知道我師父的名氣遠播至桂林。」他揚起眉頭,冷冷的說,心底卻頗不以為然。搶人錢財不就是擾民嗎?她爹的想法還真是奇特。
「是呀!暗扎工的名聲十分響亮,我家老爺也時常提起他的手藝有多精湛,像老爺手臂上的猛虎就是出自傅扎工之手。」小燕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
長孫嫣然當下嚇出一身冷汗,狠狠的捏了下小燕的腰部,深怕眼前的冷淡男人會對她們倆的謊言產生疑惑。
小燕真是愛找麻煩,只瞧她說謊不過癮,還得要自己說謊才開心嗎?難道她不知道,說了一個謊,就要用十個謊言去圓?她爹何時在手臂上刺了猛虎?又何時親眼見過傅扎工?
出乎意料之外的,傅夏只是冷冷的應了一聲,並沒有多加著墨在小燕口中那位老爺手上的刺青,像一尊雕像,黑眸直望著兩人身後的柳樹。
「那個……」長孫嫣然揚起甜美的微笑,望著傅夏,「傅扎工過世,我心底難過得緊,但是我千里迢迢來到這里,不希望空手而回,所以可否請你……」收我為徒?
「我拒絕。」傅夏不等她說完話,直接開口。
自小被父親捧在手心上呵護,她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來沒有人拒絕過她的任何請求,這下美麗的雙瞳罩上一層不悅。
「我話都還沒說完呢!」長孫嫣然噘起粉唇,努力壓下滿腔怨氣,然後才又柔聲說道︰「我說了,我真的需要學習刺青的技巧,所以才來找傅扎工,請你幫幫忙好嗎?教我刺青,你要收多少束修,我都願意給。」
他蹙起眉頭,嗓音低啞的說︰「我不需要錢。」
「這位公子,你哪不需要錢?你瞧瞧,你家看起來有些……呃……簡陋,需要錢好好的整修一下了。」小燕忍不住跳出來說話,但是為了不激怒眼前的男人,很努力的修飾用語。
「我不覺得。」他的響應依然是短短幾個字。
長孫嫣然真想打開他的胸膛,看看他有沒有心,她不只動之以情,告訴他,她是為了減輕父親的煩惱,也用她所向無敵的甜美嗓音說了很多渴求的話語,但是怎麼都無法讓他點頭,就連請她們進入屋里喝杯茶都沒有。
「傅扎工的徒弟,不曉得你怎麼稱呼?」她覺得一直不喊他的名字也挺奇怪的。
沉默了一會兒,他才緩緩的開口,「我姓傅,單名夏。」
「傅夏?」她疑惑的斂起眉頭,「是夏天的夏嗎?」
暗夏沒有回話,但是那張俊臉擺明了寫著︰怎樣?有意見嗎?
她沒把他冷到可以冰凍一口井的臉色看在眼底,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你說你叫傅夏?你這個人冷淡到極點,我看叫傅冬還差不多。」
「姑娘,你笑夠了嗎?如果沒別的事,請你離開,我還有事要忙。」傅夏可不是閑著沒事干,眼前還有許多工作等著他。
長孫嫣然急忙止住笑聲,一臉抱歉的看著他,「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嗯。」傅夏冷冷的應了一聲,表示不介意。
「事情再度回到原點。」她清了清喉嚨,誠懇的說︰「請你收我為徒弟好嗎?只要三個月……不,兩個月,或是一個月也可以,只要你肯教我,就算只有入門都成。」
待在傅扎工生前的房子里是長孫嫣然目前的目標,她相信自己一直想要找到的全盛圖一定藏在傅夏身後的破爛房子里。
「拜托你,請你一定要教我。」她雙手合十,努力想得到他的首肯。
「我說了,我拒絕。」傅夏不為所動,轉過身子,走進屋里,順手將門關上。
從窗戶,他可以窺見她皺著眉頭,怒氣沖沖的模樣,剛硬的薄唇竟然微微的勾了起來。
雖然他並不討厭長孫嫣然,甚至覺得她長得不僅可愛,就連刁蠻的個性都有別于其它唯唯諾諾的女子,但是他絕不可能答應她的要求。
***
暗夏小看了長孫嫣然,還以為像她如此嬌貴的女子,一定無法在屋外干等三個時辰。
夕陽西下時,他到屋後的廚房弄些吃的,目光看向窗外,心想兩位姑娘一定饑餓難耐,趁著天還未全黑,趕緊進城,找間舒適的客棧打牙祭。
事與願違,她們兩人不曉得從哪里弄來吃的東西,坐在他堆在庭院的木材上,一邊用餐,一邊有說有笑。
到了戌時,坐在屋內專心繪圖的傅夏抬起頭,想起必須時刻觀察呆坐在屋外的兩名妙齡女子是否還在,畢竟這里人煙稀少,讓她們坐在外頭實在危險,然後屋外的景象讓他忍不住擰起眉頭。
只見長孫嫣然與小燕緊緊的靠著彼此,屋外夜色沉重,露水濃重,她們這樣嬌弱的女孩怎麼能抵擋?
向來冷淡的心漸漸升起一絲不舍,傅夏告訴自己,那是因為他怕她們因為被他擋在外頭而受了風寒,她口中的綠林大盜父親會帶著大批人馬搗毀他破爛的房屋,所以他心中異樣的不舍是疼惜房子,而非睡得酣熟的長孫嫣然。
嘆了一口氣,他放下手中的畫筆,將桌面收拾干淨後,打開木門,無聲的來到她們兩人的面前。
「姑娘,睡在這里會染上風寒。」這時,他才發現自己連她的名字都不曉得。
長孫嫣然揉了揉惺忪的雙眼,瞧見傅夏俊逸的面容在眼前放大,不難發現那雙深邃的黑眸里流露出擔憂,隨即揚起嘴角,露出一對小梨渦,「傅夏,你終于開門了,我還以為你的心是鐵打的,任由我們在外頭吹風。」
「我說你,好好的大小姐不當,何苦跑來這里吹夜風、學刺青?」望著她彷若孩童的天真笑靨,傅夏忍不住開口責怪。
她笑意不減,偏著頭,故意撒嬌的問︰「可以讓我們進屋里睡覺嗎?」
暗夏擰著眉,沒回話。
「我到現在都還沒沐浴,身體覺得不舒坦。」她又噘起嘴巴。
「這……」
「若是我們睡在外頭,明天早上一定會染上風寒。」她蹙起眉頭,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嘆了一口氣,傅夏緩緩的開口,「進來吧!我燒熱水讓你們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