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周嬤嬤,媒仙館內大大小小事,全由我掌管。」周嬤嬤直說。
「妳管不到我頭上,司馬公子答應……」咚一聲,腦袋差點開花。
「叫少爺!」周嬤嬤也不隱瞞對她的反感,擺明了下戰書。
「妳干麼打我頭!老母豬!」戚彤向上天默禱方果的病能快點好。
「教妳規矩。」又飛來一拳,這次幸好戚彤已有防備,讓周嬤嬤撲了個空。
「妳才沒規沒矩!妳家少爺沒告訴妳我是客人嗎?」戚彤退到一臂之外。
「少爺只管館外的事,他說的話在館內不算數。」周嬤嬤說明狀況。
「妳這個肥婆真壞,陷害妳家少爺變成食言而肥的小人!」將軍。
「在洛陽城里,沒人會把少爺的話當真,是妳笨!」反被將軍。
「那妳家夫人呢?」男主外,女主內,戚彤不信她能一手遮天。
「是夫人要我管家的,她得全心全意照顧老爺。」周嬤嬤有恃無恐。
難怪那女人會嫁錯郎,分明是有眼無珠!她把媒仙館交給危害忠良的肥婆,不垮才怪!
她是很希望媒仙館煙消雲散,但不高興不是出自她親手杰作……慢點,照肥婆的說法,燕窩和魚翅不但吃不到,日後只能啖蘿卜干配窩窩頭,而且肥婆還會想盡辦法虐待她,將她折磨得不成人形。
虐待!折磨!戚彤臉色丕變,如骨灰一般慘白。
「我懂了,一見面妳就給我下馬威,分明是要我做丫鬟……」
「你們兄妹想在媒仙館白吃白喝白住,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母老虎到洛陽被豬欺,實在可恨!戚彤咬著下唇,一時之間無法還嘴。
唯今之計,除了出賣方果,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好對不起他以求自保!大不了回到將軍府之後,替他安插個涼差,反正他現在已經有了心上人,日後必定不肯跟她東奔西跑,闖蕩江湖。
別看方果塊頭那麼大,但他志氣小。男兒應該志在四方,他卻向往夫妻恩愛、兒女成群的平凡生活,趁此機會讓他如願以償,她真是個體恤下屬的好小姐。
「等我哥病愈,他會努力工作,加倍償還,這樣妳滿意了吧?」
「不滿意。」肥婆毫不遲疑地說。「我要妳現在就上工,不然請滾。」
「不滾。」戚彤還有個法寶──去找白痴公子當靠山。
「少爺幫不了妳的。」肥婆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周嬤嬤,夫人找妳。」這時,小如急急跑來轉告。
「小如,帶她去梳頭,然後再去廚房洗菜。」周嬤嬤下完命令後就轉身離開。
「是。」小如雖然感覺到氣氛不對,但她向來謹言慎行,轉而對著戚彤說︰「戚姑娘請跟我來。」
回到廂房,戚彤呆坐在銅鏡前,眸里糾纏著千絲萬縷,咽不下這口鳥氣。
至于小如可就忙了,出去,提水盆回來,幫她拭臉,又幫她梳髻,提水盆出去,拿丫鬟服回來,幫她換衣,又幫她迭被,而戚彤卻只顧著看著銅鏡里的自己,頭上的髻活像是長了兩個大包的蠢模樣,她真想去撞牆,然後就能跟方果一樣躺在床上。
小如端來熱粥給戚彤吃過之後,便帶領著她了解媒仙館,最後來到廚房,開始洗菜。
一路走來沒遇到其它奴僕,戚彤越想越覺得古怪,還是那個老問題──人呢?
「小廝和丫鬟都跑哪去了?」見她年幼可欺,戚彤大膽發問,小心求證。
小如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今天一早,周嬤嬤就解雇了大部分的下人。」
「為什麼?」原來那個肥婆開除下人也是毫不手軟。
「錢,錢快沒了。」小如搧著爐火,細心熬煎湯藥。
「是被騙?還是花光?」其實她想說的是活該。
「不瞞妳說,上個月我就知道,但周嬤嬤不準我張揚。」
「妳是……」人家服侍她時沒一句感謝,現在才想到要利用。
「我叫小如,本來是夫人的貼身丫鬟,現在所有的雜事都要做。」
眼看小如不知該不該說,戚彤索性哄她開口。「我還是弄不懂,錢跑哪里去了?」
「上個月,有個叫化子跑來,他自稱是媒仙的老丈人……」小如娓娓道來。
叫化子──前任禮部尚書,小如不知他的身分,戚彤則是保持緘默。
原本沒人相信他是夫人的親爹,因為眾人想象中的太老爺應該是長得福福泰泰的,至少也該是個干淨體面的人,可是他骨瘦如柴,雙頰凹陷,看人的眼神鬼祟,實在看不出跟夫人有血緣關系……
戚彤並不意外,因為他們根本就是一表三千里的表親嘛!
太老爺來時像一陣風,去時也像一陣風,連飯都沒吃就走了,這點倒是跟司馬乘風很像;但太老爺是台風、是颶風、是惡風,逼著老爺把媒仙館可以變現的寶物全刮走。
別看媒仙館現在依舊完好如初,其實房地契已經賤價賣給了開錢莊的李老爺,幸虧李老爺跟老爺是多年好友,他大概知道老爺身患惡疾,不單不逼老爺搬離,進而說服老爺將「媒仙」的名號傳給少爺,東山再起。
小如接著說,她是因為夫人哭了好幾晚,一直服侍在側,才會斷斷續續听到這些。
「看樣子,司馬公子連他外公來要錢的事都不知道。」
「少爺當時人在江南,而且少爺向來不管事,只顧花錢。」
「媒仙和夫人為何不留老丈人住下?一家團圓,不是很好嗎?」
「太老爺不知怕什麼,一副好像背後有人要追殺他的樣子……」小如聳肩。
追殺?!戚彤咬著下唇,這是她思索時的習慣動作,苦惱中帶了一絲俏皮。
媒仙館那麼大,是很好的藏身所,再說,媒仙的大名響徹雲霄,但司馬義本名沒沒無聞,女婿沒道理不收留,丈人更沒道理不留下……其中必有玄機!兩者之間的關聯,會不會是情種呢?
戚彤專心思索著,手依然浸泡在水盆里,菜卻還躺在地上,神情煩惱,一動也不動。
小如見狀,想起身材像大象,但走路卻像老鼠的周嬤嬤,她平時不是躲在門外就是窗下,喜歡靠捉別人偷懶來突顯自己的勤勞,進而贏得夫人信賴,萬一待會兒周嬤嬤看到菜沒洗,戚姑娘今天肯定沒飯吃!
于是小如動作迅速地拿起菜,快速但不馬虎地挑揀,然後放進水盆里清洗。
「戚姑娘,妳在想什麼?」小如問,不是出自好奇,而是關心。
「我在想我哥,我好擔心他。」戚彤敷衍以對,想不到卻歪打誤中。
「戚姑娘放心,果哥生得方頭大耳,是長壽相。」小如月兌口而出。
戚彤耳一刺,眼一亮,盯著小如那飽含溫柔多情的臉蛋。「果哥?」
「我是說令兄。」小如羞澀地垂低頭,但耳根緋紅灩灩。
「大夫怎麼知道我哥病了?」戚彤不動聲色地問。
小如細聲細氣地說︰「是我找大夫來的。」
「我哥房里的粥是妳煮的?」戚彤微慍。
「大夫說他只能吃粥。」小如喉嚨又干又澀。
「洗臉水是妳提的?」戚彤咄咄的氣勢讓人不寒而栗。
「嗯。」小如點了點頭,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一臉緊張。
「為什麼妳不順便端碗粥、提盆洗臉水給我?」戚彤大聲責問。
常言道︰未諳姑食性,先遣小泵嘗。連這都不懂,她將來怎麼跟婆家相處?
幸好方果是孤兒,她也不是難纏的小泵,不過她卻感覺自己受騙了。
方果那家伙,她都認識他這麼多年了,一直以為他忠厚憨直,完全看不出他追姑娘的手腕這麼高明。
也罷,小如乖巧柔順,跟他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抱喜方果,生平心願──夫妻同心,生一窩子,指日可待。
一陣酸楚沒來由地涌上胸口,她還真舍不得放開方果,但是又何奈……
「潑猴!」周嬤嬤像縣太爺出巡般走進廚房,暴喝一聲。
戚彤嚇得跳起來。「老母豬!妳想嚇死我是不是?」
「怎麼都是小如在做?妳以為妳是千金小姐嗎?」目光刺探。
「妳敢打我試試看!」戚彤順勢從刀架上拔出菜刀,一副要拚命的樣子。
周嬤嬤立刻收斂氣焰,轉移話題地問︰「我有話問妳們兩個,是夫人交代的,誰要當少爺的副媒?」
「什麼梅?是烏梅?還是酸梅?」仗著手中有菜刀,戚彤膽大包天。
「少爺去女方家提親,有些事不方便親自問小姐,需要一個女助理。」
「我嘴不甜舌不滑,留在館里打雜比較適合我。」小如直截了當。
周嬤嬤不屑地睨了睨眼。「那就是妳嘍,妳說謊的功力一流。」
「謝謝周嬤嬤夸獎。」戚彤皮笑肉不笑,當之無愧。
「妳現在就去書房,跟少爺一起學作媒的技巧和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