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家伙一臉輕浮!」方果忿忿不平地說。
「這樣才好,甕中捉鱉。」戚彤自以為勝券在握,一派輕松自在。
從表面上看來,戚彤伶俐,方果老實,兩人一起闖蕩江湖,遇過不少小風小浪,每次都是她闖禍,他擺平,最後再由將軍府善後,但她到現在都還以為是她自己的功勞,福大命大,吉星高照,化險為夷。
不過從來沒有一次像此刻離家超過五百里,再加上她不準他通知將軍府,方果不免感到煩惱。
萬一有什麼閃失,就算將軍府得到消息,派出千軍萬馬,可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一想到這兒,他的肩頭就沉重得垂下來,心亂如麻。
那個司馬乘風,分明不是個好東西,光看他體貼入微地替她包裹手指頭,就不難知道他采花的手段有多高明,更何況他確實長相英挺、風度翩翩,一次的溫柔或許打動不了小姐的芳心,兩次、三次、更多次……小姐抵擋得了嗎?
「他是玩弄女人的高手。」方果恨恨地咬牙切齒。
「色字頭上一把刀。」戚彤比出手刀暗示,為天下女人除害,理所當然。
「太好了!我正希望妳講這句話。」方果手一握,指關節喀喀作響。
「要弄得像意外。」戚彤提醒,反倒擔心起他會背負殺人償命之罪。
「我真高興妳沒被他迷住。」方果以眼角余光觀察她。
戚彤毫不遲疑地說︰「當然,他連幫我洗腳的資格都沒有。」
「手指痛不痛?」方果對此自責甚深,認為小姐受傷,都怪他只顧著吃。
戚彤搖搖頭。「不痛。」雖然這蝴蝶結害她筷子拿不穩,但有利用價值。
「接下來要干什麼?」方果放下筷子,小姐安全為要,美食容後打包帶走。
「吃飽,然後靜觀其變。」反正閑閑沒事干,不吃白不吃。
一桌子名滿天下的山珍海味,在將軍府算是家常菜,一點也引不起她的食欲,反倒是有一盤沒見過的新玩意,圓如蛋,不過晶瑩剔透的表面里有一朵鮮艷的櫻花花瓣,勾起她極大的興趣。
舉筷一挾,那玩意居然跳了出去,正中某個倒霉客人的眼楮,迸裂開來,金黃的液體流滿他臉頰,原來是雞蛋,作法奇特罷了。
「好土哦!」對面的姑娘裝模作樣的以水袖摀嘴,卻摀不住輕蔑的嘲笑。
「土?這不就是蛋嘛!」真是冤家路窄,那姑娘正是知道她在鴛鴦園使壞的目擊者。
「這叫溜溜蛋,是媒仙發明的。」姑娘以筷尖一刺,將溜溜蛋送至唇邊輕咬。
「蛋就是蛋,反正都是從母雞里跑出來的……」戚彤嘴角冷冽一勾。
「我想起來了!是妳!就是妳把鴛鴦園弄髒的!」姑娘大嚷大叫。
戚彤神色自若地說︰「我是去過那里,但是本來就一地屎尿,跟我無關。」
「吃飯時間,請不要講倒胃口的字眼。」姑娘眉一斂,曉以大義。
「難不成妳不拉屎不尿尿?」戚彤變本加厲,引起一陣抗議。
有人抱怨她下流低俗,跟她同桌吃飯是三生不幸,眼楮被擊中的倒霉人吵著要她賠醫藥費,姑娘指控她不要臉,偷襲司馬公子的傳家寶……沸沸揚揚的責罵聲排山倒海而來,戚彤因此食欲大振,吃得津津有味。
最後大家得到結論,把她捉住送進大牢,萬一司馬公子不能傳宗接代,他們好替媒仙主持正義!
正當他們覺得結論完美之際,才發現每個盤子里都只剩下用來裝飾的鮮花。
這是因為一直默不作聲的方果,在確定小姐吃飽之後,像土匪一樣搜括,快速地把能夠帶走的干食都包進隨身攜帶的數條大方巾里,至于不能打包的流食則當機立斷地全倒進嘴里,這才是他心目中的完美結局。
眼看有人正卷起袖管、掄起拳頭,打算教訓他們兄妹時,換了一身水藍色干淨圓領絲質長袍,腰間還系了一條珩璜佩帶的司馬乘風,隨著他飄逸的步伐發出清脆的響聲,像輕風般拂到她背後。
他幾乎是貼著她而立,差距不到一截指甲。
如果她往後仰,他豈不是……嘿嘿,跟她名正言順有了肌膚之親!
「好飽!」戚彤絕不是省油燈,手拿筷子往後伸,一副要串魚丸的模樣。
幸虧司馬乘風反應機靈,及時往後退一大步。「這動作好危險!泵娘!」
「不好意思,我娘沒在我背上生對眼楮。」話中有淡淡的懊惱。
「看各位有說有笑,不介意我加入吧?」司馬乘風意圖明顯。
「你哪只眼楮看到誰在笑了?」明明大家都一臉死人相。
「司馬公子,請坐。」坐在戚彤隔壁的客人起身。
「謝了,李大叔。」司馬乘風感激地點點頭。
幸好他頭低了下來,看到她腳勾著椅腳,偷偷把椅子移開。
真是個俏皮的可人兒,從小到大,每個女孩見了他都是乖得像綿羊,唯有她一見面就正中要害,若不是品質優良,他恐怕得裹著尿布才走得出來,成為洛陽城家家戶戶茶余飯後的笑柄!
以前他從未體驗過打情罵俏是什麼感覺,現在他終于嘗到了──好甜蜜哦!
把椅子勾了回來,坐下之後,先向同桌的客人舉杯致敬,客套一番,正想要拿起筷子,卻發現每個盤子都盤底朝天,清潔溜溜。
這一桌是坐了豺狼?還是虎豹?算了,他懶得追究這些,可人兒為要。
眼一移,心一窒,白皙的細頸映入眼簾,散發撩人的魅力,但是有兩道恍若淬了毒的目光,越過她線條柔美的側面,直射而來──
是她哥哥,個頭壯碩,指骨卻暴露,一看就知武功不差,不像他深藏不露。
小心駛得萬年船,是他一貫的處世風格,因此他雖然聰明過人、身手矯健,卻在鄉試會上拿大丙回家孝敬爹娘,在武試場上被打得鼻青臉腫,看他不能文不能武,人人都替媒仙抱屈,生了個散財童子!
「你們兄妹是打哪兒來的?」司馬乘風和和氣氣。
「娘胎。」戚彤說。
她被三個姊姊洗腦過,勾引男人要欲擒故縱。
「老家在哪?」可愛的答案,司馬乘風簡直是癢到心窩里。
「鳥不下蛋,狗不拉屎的地方。」戚彤朝方果眨眨眼。
「不可對司馬公子無禮!」方果立刻開口糾正,恰到好處。
「我沒生氣,兄台別責怪令妹。」司馬乘風果然中計。
「對不起,我剛才被一只母狗嚇到。」戚彤眼中閃著驚魂未定。
「母狗?!」司馬乘風看見她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真恨不得立刻將她摟入懷中,好好地憐香惜玉。
「那只母狗好可怕,見到男人就搖尾巴,看到美女就咬。」一抹深濃的惡意從眸底浮現,戚彤掠了掠長發,挑釁地望著對面的姑娘。「奇怪的是,那只母狗不但嘴涂紅,還穿綠衣……」
哇地一聲,只見那個姑娘氣得渾身發抖,梨花帶雨地跑了出去。
不過,她邊跑邊往後看,藕斷絲連的情意從淚光蒙的眸中化成悔怨。
一名小家碧玉能成為這種大場面的座上賓,大家心照不宣。司馬乘風風流倜儻,城里只要有姿色又未嫁的姑娘都收到邀請函,個個精心打扮,抱著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來參加,如今夢醒心碎,令人不勝唏噓。
這只能怪她自不量力,風──怎麼可能被十指青蔥牢牢捉住?
面對尷尬,司馬乘風向來經驗豐富,一笑置之。「兄台和令妹如何稱呼?」
「我叫戚果,我妹叫戚彤。」方果一臉令人無法起疑的耿直。
「不是欺騙的欺,是親戚的戚。」戚彤若有似無地暗示。
司馬乘風繼續又問︰「好姓好名,兩位是第一次來洛陽城嗎?」
「表哥說要幫我們兄妹買間店,誰知拿了我們的訂金,人卻不見!」
「他叫什麼名字?只要他在洛陽待過,就算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他。」
「算了,好歹也是一家人,我和我哥不打算追究下去。」戚彤趕緊阻攔。
「可悲的是,我們兄妹連吃碗面都被伙計刁難,虎到洛陽被……」
「是虎落平陽。」戚彤苦笑。「我們兄妹書讀得少,讓司馬公子見笑。」
一路走來,兩人領悟到天下無難事,只要臉皮厚、嘴巴賤、拳頭硬,三者合而為一就能行騙天下,時而一個扮白臉,另一個就演黑臉,時而一個裝傻,另一個就裝可憐,一搭加一唱,騙吃騙喝,如魚得水,配合得天衣無縫。
有好幾次吃饅頭吃怕了,住破廟被蚊子咬怕了,兩人就跑進客棧酒樓吃睡,沒付半毛錢,走出客棧酒樓時,老板還恭送他們,靠的就是「假玉璽」──方果在路上撿了石頭,刻上「公主」二字,市井小民無知,莫不信以為真。
十天前,招搖撞騙到龍門大客棧,無奈踢到鐵板,住進大牢。
龍門大客棧老板曾是太監,胯下沒硬的地方,偏偏拳頭比方果硬!若不是戚彤在公堂上說了句「太監爺爺饒命」,正巧官老爺的父母就是死在這個太監手下,因禍得福,官老爺不但把老板剁成肉醬,還送他們幾百文錢當旅費,並祝福他們早日找到殺父弒母的仇人……
不好意思,他們連救命恩人都騙。
包不好意思的是,將軍和夫人都還健在,是女兒不孝。
「那你們兄妹日後打算怎麼辦?」司馬乘風關切地問。
「司馬公子可知城里有哪戶人家需要守衛?」方果依計進行。
司馬乘風順水推舟地說︰「媒仙館正好缺人手……」
「我不做丫鬟。」要她幫他端洗腳水,呸!
「我妹體弱多病,不能工作。」方果急忙辯護。
「哥,我頭暈。」戚彤身子一晃,頭靠在方果肩上,氣若游絲。
司馬乘風面露憂色地說︰「媒仙館有很多空廂房,戚姑娘盡避住下來休養。」
「最好早餐要有燕窩,晚餐要有魚翅。」戚彤得寸進尺,要求如要挾。
「沒問題,注重養顏美容是好事。」司馬乘風什麼都依她。
「那就這麼說定了。」戚彤眸中掠過一絲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