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頭上有烏鴉飛過,此時此刻此地的黎兆雪大概也不意外。
他們不是男女朋友,也已經不是透過金錢交易的情人,什麼也不是,連普通朋友也談不上,開場白該說什麼?
「嗨……好久不見。」蒼白的嬌顏勉強擠出微笑,還像貓兒似的伸出掌心揮了揮。
與她的不自在相比,他倒是沒有太大反應。
就好像……只是在路上踫見了一個很久沒見的普通朋友。
思及此,她的心好像離了水的魚兒,漸漸失去活躍,懸在嘴角上的那抹笑,也更牽強困窘了。
伊恩垂眸望著蹲在地上的黎兆雪,拎著塑膠提袋的那一手悄悄地握得更緊,胸口莫名地犯堵,心跳頻率也暗暗加快。
那日離開時,她忽然昏厥倒落下去的畫面太強烈,即使已經過了三個月,依然困擾著他的思緒。
那天,那個金發藍眸的男人不準他靠近失去意識的她,反覆以英文惡聲要求他馬上離開,並且留下鑰匙。
他沒有任何立場留下來,只好離去。可是人離開了,心卻還留在這個女人的左右……
明知道她身邊已經有別的男人照顧—光是從氣質與昂貴不凡的穿看看上去都比他更適合她的異國男人—他還是牽掛著她。
堡作、吃飯、走路、搭車、睡覺……無時無刻都想著她。
伊恩眼神閃爍,表情無動于衷,心卻是波濤蕩漾。
「身體不舒服?」
「啊?」她怔了一下,隨後會意過來。
「沒有……我只是……只是掉了零錢—啊不是!我掉了絲巾,好像飄到車匠下了,那條是限量款,買不到了,所以我想撿回來。」嗚,好爛的謊,連舌頭都差點打結。
下一秒,黎兆雪立刻因為自己隨口亂拼的爛謊言而糗爆了—
伊恩居然也跟著蹲低身,打算幫她撿那條根本就不存在的絲巾!
一向總是在外人眼中保持完美形象的她頓時也慌了,雙頰漸紅,呼吸急促的開始想該怎麼圓謊。
肢體的反射性動作永遠快過大腦思考,她想也不想就抓住他雙臂,阻止他繼續蹲低重心探查車底。
可能是倒霉吧!她難得一見的笨拙動作,害他手心一個松放,熱呼呼盛在塑膠袋里的餛飩面,當場撒了一地。
她表情一傻,瞬間好想哭喔。
以前跟他在一走的時候還沒這麼糟,現在分道揚鑣了,她在他面前就更不知所措,一舉一動也變得更不靈活了。
她明明就不是這樣迷糊冒失的個性啊!
從小到大,受過正統英式教育的她,一直是每個人口中的超優雅淑女,怎麼會這樣?
也許是不想要她愧疚,伊恩只是眼神淡淡地看著砸在地上的那攤餛飩面,沒有動怒也沒有斥責。
「沒關系,反正我本來就不喜歡這家的口味,只是懶得繞路去別間店買。」
「我、我賠你一碗!」
「買一碗餛飩面的這點錢,我還有。」他反諷的說。
不是不是!她不是這個意思—她沒有要夸耀自己口袋里有多少錢,就只是單純的想賠他晚餐,為什麼要誤會她?
沮喪與絕望爬滿了臉,黎兆雪忍下滿月復的委屈,咬著下唇弱弱的說︰「把你的晚餐搞砸了,本來就是我的錯,我能想到的就是賠你一份新的,如果這樣你也要誤解,那當我沒說好了。」
望著她那無奈又卑微的神色,竟讓他覺得自己像個憤世嫉俗的混蛋。
以為他動怒了,黎兆雪糾結著一顆心,想起身離開,卻在這時,伊恩忽然圈住了她縴細的皓腕。
「等一下。」伊恩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留住她,只知道當他再次看見她眼底深濃的受傷時,他也跟著受罰似的感覺心口微痛。
不敢因為他這聲挽留而興起任何期待,她故作鎮定的回望他,臉上充滿真誠的歉意。
「對不起,搞砸了你的晚餐。」一說完,自己也感到突兀的又急急補充︰「我剛才只說要賠你,忘了道歉,對不起。」
如果說上一百次、一千次甚至是一萬次的「對不起」,可以彌補之前她對他的傷害,以及有形或無形中帶給他的羞辱,即使要說到嗓子干啞,甜美的音質從此變了調,那她也願意。
只是,很多事情,並不是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挽回。
羅曼史小說看得再多,愛情電影演得再怎麼逼真,男女主角只要透過一句「我愛你」或「對不起」就可以讓故事圓滿結束,現實世界終究不可能上演。
心底的苦澀涌上了喉頭,她怕自己便咽出聲,倉皇想收回被他圈握的手腕,可是他不肯放,察覺到她的掙扎,反而握得更緊了。
「吃過晚餐了?」他凝眸深望她。
「呃?」她呆住。
「我問你餓不餓?」濃眉微蹙,顯示三分不耐煩。
「餓。可是……」
一得到想听的答案,伊恩不由分說地拉過她就走。
廚房傳來切切洗洗的聲音,排油煙機轟轟的響,唯一的一件黑色圍裙穿在她身上,她對烹任一竅不通,只能呆站在旁邊,一個命令一個動作。
一下幫他將整把鮮綠的女敕蔥從塑膠袋中取出來,一下手忙腳亂地將馬鈴薯與白蘿卜割皮。
伊恩手握菜刀,低著頭,正在處理剛從超市買回來的新鮮食材。
黎兆雪美眸眨也不眨地緊瞅著他做菜時的專注神情,好希望可以就這樣一直下去,站在這里不要動……
「好了,去外面等。」也許是察覺到她實在幫不上太多忙,他菜刀沒停,頭也沒抬的揚聲命令。
廚房不算大,多站了一個毫無助益的幫手,確實變得狹窄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