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里頭有些髒亂,我還來不及整理。」打開自家大門,顏希寧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宋文熙一言不發的跟著她進屋里去。
其實屋里一點也不亂,當年移居日本,屋里能給人的東西都給人了,該扔的也扔了,除了基本的家具之外,屋里沒什麼東西可以亂,但灰塵倒是不少。
「東西放桌上就行了,你先坐一會兒,我泡杯咖啡給你,待會兒得浪費你一點時間。」
宋文熙依言將兩大只購物袋放在她指定的桌面上,再看著她從袋子里挖出一盒三合一咖啡。
顏希寧拿著咖啡走向廚房,背對著他問道︰「找我什麼事呢?」
「你說有話要告訴我,你先說吧。」宋文熙環視著屋內,除了沙發與廚房的餐桌椅上的塑料防塵套已拿下之外,其余的家具都還覆蓋著。
顏希寧將攪拌好的咖啡放在身後的餐桌上,朝著宋文熙招手示意他過來。
兩人面對面地坐著,顏希寧看著他,努力地想再從腦海里挖出更多屬于他的記憶,但偏偏大腦不合作,讓她感到一陣無力。
宋文熙看著她,一瞬間發現自己不僅有話想告訴她,心底也有不少的問題想要問她。
為何這些年都不肯回來?這次回來的目的是什麼?這些年過得好不好?還在生他的氣嗎?
顏希寧啜了一口咖啡,努力地摒除心底那股尷尬,才開口道︰「首先……我得先向你說聲對不起。」
「為什麼事情而道歉?」為了離開?為了多年不曾主動聯系?還是……為了當年的情感?
宋文熙忍不住地皺起眉,發現不管是為了任何事情,現在他並不想听見她的道歉,因為她根本不需要這麼做,該要道歉的人是他才對。
「為了……我忘記了你而道歉。」
「我不懂你的意思。」真不懂她到底在說些什麼。
「五年前,我出了一場意外,傷了腦子。」顏希寧指著自己的腦袋苦笑著,「醒來之後,幾乎什麼事情也記不得,腦子一片空白,所有的人事物必須攤在我的眼前,我才能慢慢地想起。」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他回想起下午她望著他的那神情,明白為何她用著看待陌生人的眼神看著他了,她不是在開玩笑!
「我也很希望這只是一場玩笑。」顏希寧苦笑的眸底添上了一層哀傷,宋文熙看見了。
「究竟怎麼一回事?」他沒忽略了她那哀戚的神情。
「一場車禍,醒來之後只記得我媽與叔叔兩人,其他的人,我全忘了,非得讓人站在我的眼前,我才能慢慢想起這個人是誰,這個人跟我是什麼樣交情的朋友,我們之間有過什麼樣的共同回憶,但這些都需要點時間。」顏希寧努力地將話題重點放在自己身上,不去回想其他,這才好收起那場意外所帶來的傷人過程。
「能全部記得?」
「目前都可以,不過需要一點時間,幾個朋友與我見過面之後,我在三個月之內便全都記起了,可是……」顏希寧用著不確定的目光望著宋文熙。
「可是什麼?」這可是兩個字將他一顆心吊得老高,他無法猜測她接下來要說些什麼,但光憑著她出過那場意外,至少他能肯定這些年她過得並不好。
五年前……宋文熙暗自在心底推算著時間。
那一年正好是他這笨蛋不再犯傻的時候,是他明白自己感情歸向的時候,是他明白她為何選擇離開,不再當好朋友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說出口的,是他從一個心智未成熟的大男孩真正轉變成為一個男人的時候,卻也是他明白一切都來不及的時候。
「可是那些朋友都是認識不過幾年的時間,所以我很快就想起了所有,但你不同,我想起了你的名字,記起我們打幼兒園就是同學,小時候你總是不跟我說話,我現在只想起這些,只隱約記起我們當了很久很久的朋友,我們……是好朋友,但中間有一大段的記憶,目前還是空白著,這得等時間來填補了。依我這不靠譜的記憶,我想我們認識的時間至少超過了十年是吧?」
宋文熙打從下午見到她,直到剛才一路跟著她上樓到現在,他看著她的眸底便載滿著許多她無法分辨的情感,她想知道那些情感里頭究竟包含著些什麼,也在記憶完整回籠之前,她無法在仍對他「陌生」的情況下開口問出這算是私人的問題。
「嗯。」宋文熙點了頭,不願意主動提起她離開已有九年的事實。他問︰「除了剛才說的那一些之外,之後的事情真的什麼也想不起來?」
他們的好感情,她對他曾經存有的那份情感,還有……她死心的與他斷絕關系離開的一切,她都想起來了嗎?
顏希寧一臉無辜的搖了搖頭說︰「因為你跟我認識的時間極長,我現在壓根兒無法保證自己是否真能將我們之間的一切想起,所以我才說我必須向你道歉。」
教她事後一一記起的朋友們,交情不過幾年時間,但他不同,所以她真沒把握自己能想起所有,但願這顆傷過的腦子能中用一點,別讓她失望才好。
她想知道為什麼自己在他眼前曾有股想逃的沖動,又情不自禁地想親近他,這矛盾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你不需要道歉,這根本不是你的錯。」是他的錯,若當年他成熟一點,早些明白自己與她的感情,那麼她便不會離開,並發生那場意外。
從她剛才說話的表情上,他知道有些話,她並沒有說出口,那場意外帶給她的傷害也許不只是記憶上的問題,可能還有其他,但他明白現在並不是追問的好時機。
顏希寧唉嘆了口氣,她知道他是對的,這並不是她的錯,可面對他不知為何,她就是想道歉。
「你不也有話要對我說嗎?」有關她的話題,先暫時打住吧,她才剛憶起他的一小部分,待她想起更多的事情,再談其他吧。
「你現在什麼也想不起來,我想說的那些話,現在說了也沒有意義,等你想起我們之間的所有時,請記得通知我一聲。」現在他對她而言,只不過是個空白的朋友,那麼他這些年的心情告訴她又能如何?她什麼也不能理解,不就只是為難她罷了。
「放心,我一定會通知你的。」因為她很想知道他究竟原本打算對她說些什麼。
「在你想起其他之前,跟我說說你這幾年的生活吧,我很好寄這些年你做過些什麼。」說說吧,說她這些年都上哪去了。
他的生活看似完美,什麼也不缺,但那是外人看著他的模樣,幾年的時間過去了,他也幾乎要以為自己真是什麼也不缺的。
可這一切都只是表象,他的心缺了一塊,他知道,甚至連他身旁的人都知道,他想佯裝沒這一回事,可惜他失敗了。
所以白綺玉才會對他說了那一番話來。
原本,他已經放棄了去追尋心中失去的那塊空缺,打算由生活其他的美滿偷偷將它掩蓋,因為他不認為自己能有機會去捕足它,也不敢有所冀望。
但是……現在他貪心著,打從顏希寧真真實實地走入他眼底的那一刻,他的心便不受控制的冀望著那塊空缺能夠被填補,或許機會十分微小,他最終極可能什麼也填補不了,可至少他有機會努力一回,而不是像九年前一樣,愚蠢的將她推出自己的生活之外。
他可以容許自己拾回的情感知敗,卻不能容許自己連努力都不曾便再次失去。
「你好奇我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麼?那你不是該先跟我說明一下為何這些年,我們倆會失聯?」她只是不記得事情,但不表示她腦子撞傻了,沒理由兩個好朋友會莫名失聯。她不是無情的人,即便是離開了這塊土地,也不會輕易離開她的朋友的。
她的問題讓宋文熙出現了短暫的沉默,可他最後選擇暫時用最簡單的方式說明帶過這個問題。
「在你搬到日本之前,我們吵了一架,這件事情全都是我的錯,至于為何而吵架,這個部分我先不說,等你想起,我們再來好好談談這個部分,我能告訴你的是,當我發現都是我的錯之後,我想要向你道歉,卻已經不知道該上哪去找你了。」他只怪自己醒悟得太慢了。
他知道自己的母親與她母親一直都有聯系,即便相隔兩地,兩名長輩間的友誼一直存在著,直到他明白了自己的愚蠢,向母親要了她們的聯系方式,這才知道連母親都失去了與她們之間的聯系。
去電再也無人接听,連家都搬了,沒有留下任何新的居地住址。
時間推算,一切正好是在她出了意外之後。
「那場車禍意外,我與媽媽都受了傷,所以我們搬到叔叔位在千葉的老家養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