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只是上午,上班時間的交通高峰期過了,所以路上的行人不多,樹蔭下陽光斑駁,偶爾有風吹來,稍稍給人清涼的感覺。
沈燕如舌忝著甜筒,忽然有些迷迷糊糊的,感覺自己好似回到了過去的大學時光,生活簡單、時間充裕,唯一不同的是,那個時候的她對自己的未來信心十足,而現在她卻像一只失去方向的小鳥,迷茫且不知所措。
天氣很熱,甜筒還來不及吃完就在高溫之下融化,糖水流了下來,沈燕如手忙腳亂地拿著面紙來擦,卻在無意間發現一雙男士皮鞋走進自己的視線然後站在自己身前。
這麼熱的天卻穿著皮鞋,雖然是夏款但也絕不涼快,鞋子很干淨,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著,沈燕如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合身的西裝褲、簡約的皮帶、襯衫,最後是一張清雅又書生氣十足的臉。
見沈燕如愣愣地望著自己,吳書源淡淡一笑。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沈燕如有些結巴,怎麼也想不到還會再見到他。
「路過。」他露齒一笑,溫文爾雅。
多麼敷衍的理由,沈燕如的眼里浮現出懷疑的神色,並不做聲。
吳書源望了望她被太陽曬得有些發紅的臉頰,再看看立在休息椅邊可憐兮兮的行李箱,「我有這個榮幸請你喝一杯咖啡嗎?」
他的笑容溫和、態度紳士,讓人無法狠心拒絕,也幾乎將沈燕如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心擊垮。
沈燕如悄悄握了握手掌,不停地在心里給自己打氣,才鼓足勇氣強作冷漠地說︰「不好意思,我沒空。」
他竟然被她拒絕了?吳書源詫異過後只覺得很好笑,除了李沫沫,她是第二個拒絕自己的女孩子,難道是他的魅力值下降了?
「那沈小姐現在打算去哪里?」
依舊是溫和的語氣,可是落在沈燕如的耳朵里卻是那麼的諷刺,他看向她一身輕便的打扮以及地上的行李箱時,眼里漾著淡淡的笑意,這個男人明明什麼都知道卻總是裝無知,不僅如此還要步步緊逼,態度溫和卻又漫不經心,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我已經答應離開,接下來也不關你的事了。」她皺著秀眉,說話不禁有些大聲,這麼熱的天氣,她穿成這樣還是冒了一層薄汗,而眼前這個男人衣冠整齊、面色白皙,一點兒也沒熱的跡象,身上還有淡淡的香水味,兩相對比下,她總覺得自己遠遠不如他,加上最近際遇不好,心里的落差很大。
也因此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落魄和難堪,最好再也不見。
「我要走了。」她拉起行李箱的桿子,將散落的發絲撥到耳後,瞥了他一眼就急著想走。
「你有地方可去嗎?」吳書源站在原地不動。
沈燕如停下腳步。
「該示威的時候不示威,不該逞強的時候卻偏偏逞強。」他的聲線還是那麼溫雅,說的話卻如冬日里的冰水,這麼熱的天,沈燕如都能感覺到自己牙齒在打顫。
一種屈辱和委屈漫上她的心頭,眼眶里迅速充滿淚水,她曉得自己不是很堅強的女孩子,人生路上霉運不斷,很多人都防著她、忌諱她甚至鄙視她,可她總是很樂觀,盡量不把別人想得太壞,但也許自己單純和善良的想法,在別人眼里就是懦弱和沒主見。
別人這麼看她,她難過卻只是說服自己不要在乎,可是他也這麼看她,她卻感到無比的難受,這麼多年了,她可以假裝自己已經忘了,可是當他真的站在她的面前,只說了這麼一句近乎刻薄的話,她就覺得有些承受不住。
「關你什麼事?」她硬生生地將眼淚忍回去,然後轉過身來仰頭看他,微紅的眼眶襯托著白皙的膚色,有種楚楚動人的柔弱。
這個女人就連生氣也是這樣柔軟,毫無氣勢。
是啊,關他什麼事,他不過是順路經過這里,然後眼尖地看到坐在路邊的她,就這樣神差鬼使地下了車,只是他沒想到一向說話客氣的自己,竟然會對這個女人說出這近乎刻薄的話。
「是不關我的事。」吳書源的眉眼冷了下來,意識到自己對這個女人有太多特例了,他不喜歡事情總是超出常規。
「你……」這個男人,沈燕如氣得跺腳,他總是故意氣她。
「我什麼?」吳書源望著她有些發紅的臉頰似笑非笑,根據手上的資料,他並不是很喜歡這個女人,一開始甚至還對她存有偏見,尤其是後來回想起在大學里遇到她的片段,他連僅存的一絲好感也降到最低,只比零稍微多一些。
她已經答應離開項瑞冬,自然就不會再摻和進李沫沫與項瑞冬之間的感情,既然和李沫沫無關了,他自然也懶得再費心思,可即使是這樣,在路邊無意見到她,他還是忍不住上前來,卻說不上來是為了什麼?他不喜歡這種有些失控的感覺,想到這里,他俊秀的眉毛不覺皺了皺。
「吳先生,你就是這樣表里不一嗎?」沈燕如抿著唇,雙眼明亮。
吳書源的目光從她嫣紅潤澤的唇上閃過,然後將目光停留在她身後的樹上,「逞一時的口舌之快,你能得到什麼?」
「我是不能得到什麼,不過那是因為我並不稀罕,也從未想得到什麼。」需要極大的自制力,她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泄露太多的情緒。
「話不要說得太死,對自己沒好處的。」他淡笑。
「我不需要好處。」她仍很倔強,強烈的自尊心帶給她莫大的勇氣。
吳書源看她就好像在看一個鬧脾氣的女孩,慢悠悠地推了推眼鏡,一向溫和的眼楮里帶著一絲狡黠的捉弄,「可是我一定要給你好處,怎麼辦?」
「你這是什麼意思?」沈燕如腦袋里一時有些轉不過來。
「女人,住到我那里去。」吳書源勾起唇角。
「什麼?」沈燕如面色如緋,「住到你那里去?」
「對,就是住到我那里去。」吳書源笑得如一只狐狸。
「為什麼?」沈燕如猶疑地看向他。
「因為我缺一個工讀生。」他的笑帶著逗弄和調皮。
沈燕如不自覺地想到在茶館里,他挽著李沫沫的手的時候一臉關心的表情,心就好像被刺了一下。
這個男人總能在無形中給她致命一擊,刻意避開了那麼久,她如今還是一樣,對他毫無招架之力。
「我想你找錯人了。」她冷冷地說,一刻也不想在這里和這個男人對峙。
「有時候過分的自尊心並不能給你帶來運氣。」他抱臂看她,「以你現在的情況,不用兩天,項瑞冬一定會找到你。」
沈燕如在听到這句話的時候突然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他如此紆尊降貴的和她說了那麼多話,最終的目的都在最後一句話上,他並不想讓項瑞冬找到她,是因為另外一個女人,如此巧舌如簧、激將利誘,他還真是大費周章啊。
沈燕如的一顆心跌落谷底,「那又如何?」她收斂起臉上表情,只剩下淡漠和不在乎。
她心里在笑自己,到底要裝弱給誰看?別人也不過拿來當笑話看而已。
「沈小姐的決心難道如此不堪一擊嗎?」吳書源仍是步步緊逼。
沈燕如笑了,笑顏嬌媚動人,「我不是三歲小孩,不用你來告訴我怎麼做才是正確的,我離開不是因為听了你的勸告,而是我自己本來就想走。」頓了一會兒,她將目光停留在他身後的路上,「雖然我沒有多大的能力,但我至少還有自知之明。」說到最後只剩嘆息,眼里神色黯然。
自知之明,也許是她現在剩下唯一的優點了。
吳書源的心微微一動,再看向她卻再也看不到那種落寞的神色了,他在反思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竟然對一個女孩子如此相逼,一點也不符合他平時的形象。
「那麼,再見吧。」她最後看他一眼,拉上行李不急不徐地走開。
吳書源想開口說什麼,但最終沒有說出口,那些威脅的他說不出口,至于其他的話,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還沒有好到那種地步。
陽光越來越烈,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沈燕如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人群里。
吳書源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灼熱的陽光曬到身上他才恍然驚醒,自己竟然就這樣一個人呆呆地站了這麼久,真是見鬼了,將心中的一絲異樣摒棄後,吳書源整整襯衫的領子,往沈燕如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後轉身向自己的車子方向走去。
雖然這樣的場景對兩人來說都很尋常,卻不知命運的齒輪早就開始運轉了,彼此那最後的一眼,都將成為這一切開始的魔法。
◎◎◎
沈燕如在飯店住了一晚後,在離市區較遠的地方租到了一間房子。
房東應該是一個年輕的男人可是他從沒有露面過,所有的事情都委托給一對老夫妻處理,同住的還有一個年輕卻離過婚的女人,靠近馬路的那一間房子跟住處隔開,年輕的女人在那里開了一家花店,而一牆之隔的是一個院子和一幢樓房。
已經有些老舊的房子有一種古樸的美,青磚瓦牆,院子里種了很多花草和大大小小的盆栽,還有一口井,在這繁華熱鬧的地方有一種遺世獨立之感。
在這樣的環境下,沈燕如的心越加的平靜,她一邊找著工作,一邊幫忙那個女人打理花店的生意。
沈燕如人聰明又漂亮,不笑的時候雖然有些清高傲氣,但笑起來又格外的和善甜美,在她幫忙照顧之下,花店的生意比之前稍微好了一點,很多人甚至都誤認為她才是花店的老板娘。
甚至在正牌老板娘面前也這麼稱呼她,每當那個時候,沈燕如總覺得尷尬無比,還隱隱約約的擔心著,所幸花店老板娘不像其他人一樣心懷芥蒂。
相處久了,沈燕如才得知這個年輕又離婚的女人比自己小一歲,卻已經經歷了結婚又離婚的人生歷程,她姓高叫凌美,不愛說話,一雙眼楮透著猶不知世事的純真。
兩個有著不同經歷的女人待在一起,竟然也分外的和諧,誰也不過問誰的私事,每天只專心照顧花花草草和接待顧客,日子過得簡單而平靜。
曾有一度,沈燕如認為自己的人生就要開始轉運了,至少她已經遠離了那些讓她痛苦的根源,生活雖然平凡但很開心,因為人只要奢求著不屬于自己的東西,越會陷入魔障而走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