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分難舍之際,他的唇徐緩離開她的,黑眸一瞬不瞬凝視她,她眼眸水漾迷人,唇角害羞地淺笑。
「怎麼樣?今天過得如何?」輕捏她下顎,何睿恆問。
「很好呀。你媽今天要過來,你怎麼沒告訴我一聲,我可以開車去車站接她。」袁雪桐站起身,拉了一張椅子靠近他身邊坐下,然後,將餐桌那碗清粥和一些配菜推至他面前,拿了筷子請他享用。
「臨時決定的,她也沒通知我。」接過筷子,他吃了起來,半晌才問︰「有接到面試的通知嗎?」
「還沒呢,履歷表才投出去兩天,不會這麼快吧。」沒跟他說,媽媽在北部早就安排好工作,只是她想留在台中陪他,被她回絕了。
她垂眼凝思,半晌才揚眼瞅向他猛甜笑,何睿恆唇角微勾,意味深長地說︰「怎麼有一股『秘密』沒說的味道?」
「才沒有,別瞎猜。」夾了一塊油豆腐放進他碗里,袁雪桐笑睨著他,忽想到什麼,突問︰「對了,我和我媽提過了,已經訂好飯店的下午茶,下禮拜天請你媽吃飯。記得,別忘了。」
「應該是我們請你們,怎麼會是你們請我們?」袁何兩家約見面,不外乎就是要談兩人訂婚的儀式。
「沒關系,反正到時候你搶著付錢就好了。」慧黠微笑,眼眸閃動迷人的波光,袁雪桐凝視他,忽問︰「你媽有沒有什麼意見?」
「沒有,她很和善。」口吻平淡,眸光也很溫和。
「她……不會不喜歡我吧?」小心翼翼覷看他,黑眸有抹擔憂。「私底下,她有沒有跟你說什麼?我看一下有什麼需要改進的。」
「她很喜歡你。」何睿恆有些失笑,輕捏她鼻子,直瞅她說︰「她說你很乖,很可愛。別擔心了,我媽只是比較不擅表達,不像你媽見識廣,舉止優雅大方。」
「那就好。」原本還憂心何母對她印象不好,婚後會有婆媳沖突問題,現在听何睿恆解釋,袁雪桐吁了一口氣,終于放下心來。
秋天的星期日,戶外金燦艷陽高照。
台北五星級飯店一樓下午茶餐廳。
袁雪桐和母親俞美馨先到了,這次,俞美馨再婚的對象麥知偉,也就是雪桐經常稱的叔叔(繼父)也一起跟來。
畢竟,這次主要是商量袁雪桐和何睿恆訂婚事宜,當然還是要雙方家長正式出席比較禮貌。
俞美馨和麥知偉正在聊天,袁雪桐拿出手機打電話給何睿恆,詢問一下他們大概什麼時候會到。
手機剛接通,袁雪桐眼尖瞄見何睿恆和何母遠遠走來,正在餐廳櫃台等候服務人員帶位。袁雪桐綻開笑顏,簡短結束對話,立即走過去迎接他們。
當何韻琳遇見麥知偉,面面相覷,瞬間,一切都變了。
何韻琳臉色鐵青慘白,麥知偉則顯得不知所措,尷尬到僵在原地。
畢竟兩人曾是夫妻,已多年未見,從未料到再次見面會是這樣的場景。
下一秒,何韻琳轉身就走,步伐卻踉蹌,似乎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由于袁雪桐離她很近,忍不住扶了她一下。「伯母!」不明所以地叫她一聲。
「別踫我。」何韻琳語音哽塞,推開她,彷佛看到她戴上鬼面具,慘白僵冷。
何韻琳急著要走,何睿恆停頓一下,隨即追了上去。袁雪桐疑惑叫住他,他驀地回首,卻只際掠她後方的麥知偉和俞美馨,冷靜自制的面容下,眸光卻格外銳利。
何睿恆俊顏冷硬,沒吭聲,下一秒,旋即追上母親。
留下錯愕的袁雪桐,呆怔凝視自己的母親和繼父,不知內幕,完全納悶。正想追上何睿恆問清楚,卻被母親叫住︰
「雪桐,別去了,我有話跟你說。」眸光凝重,隱約流露事態不祥。
袁雪桐佇足不動,雙眸困惑望向他們,期待他們能解釋。
「事實上,我是睿恆的親生父親。」開口之後,麥知偉凝重嘆了一口氣。
「怎麼可能!」袁雪桐黑眸震驚,完全無法置信。
曾听何睿恆提起生父,從小雙親離婚,他由母親扶養長大,也改跟母姓;成長時期,對方毫無探視之意,只想過新的、自由的生活,早早另結新歡。反正他和生父一直不親,形同陌路,經歷說得冷淡簡短,言下之意,說明了生父等于拋妻棄子,另結新歡。
大概了解何睿恆成長經歷後,袁雪桐對他生父的評價很差;乍听這消息,她當然很震驚,不免質問母親︰
「媽,你沒有介入他們的家庭吧?」語音詫異中含著譴責。
「小雪,當然沒有。你怎麼會這麼想?」俞美馨企圖解釋當年的情況,但袁雪桐听不下去,她內心正為何睿恆和何母憂心忡忡,他們就這樣突然走掉,一定無法接受麥知偉是她繼父的事實。
走出飯店大門,秋季陽光暖暖灑下,何韻琳心卻是冷的,冷到骨子里,身體忍不住顫抖。
袁雪桐的母親氣質很好,溫柔婉約,人也和和氣氣;可是,對何睿恆和何母來說,卻是一只凶猛野獸,狐狸精之流。母子兩人相依為命的歲月,已把俞美馨視為破壞家庭幸福的惡征,徹底妖魔化。
何睿恆追上母親,感覺她腳步踉蹌不穩,趕緊上前攙扶她,她臉色是滯悶蒼白的,眼眸蕭索悲傷,喃聲說︰
「父子同心,愛上同一種女人。」失望已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媽!」何睿恆濃眉緊蹙,雙唇緊繃反駁︰「不是這樣,我根本不知情。」
「算媽媽白養你……」何韻琳被濃濃的絕望包圍,這一生的努力和犧牲都白費了。「我一個人也可以活,活得很好。我不需要你。」
「別這樣說,我絕不會拋下你。」何睿恆制止她的胡言亂語,攙扶她離開飯店。
袁雪桐站在後面,听見他們的對話,猶豫著該不該上前,直到何睿恆忽回首發現她的存在。
他憂郁的黑眸凝視她,她正要上前,他緩緩搖頭制止,眸光移向脆弱悲傷的母親,似乎告訴她,他母親禁不起任何刺激。
她垂下睫,默默頷首表示理解。他們就相偕離開了。
俞美馨和麥知偉是高中初戀戀人,上大學之後分開。俞美馨出社會才在職場上認識袁雪桐的父親,二十七歲左右嫁給她父親,後來袁雪桐父親在她國一那年去世;某一年的高中同學會,她才和麥知偉再度相遇。
麥知偉和何韻琳是奉子成婚的,婚後不久即育有一子,但兩人個性不合,爭吵不斷,貌合神離,何睿恆才剛滿三歲,麥知偉就決心搬走。
分居之後,麥知偉某一年同學會再度和俞美馨相遇,離婚的念頭也愈來愈強烈。何韻琳曾一度動念想挽回,畢竟兩人共有的小孩還太小,不想讓他失去父親的關愛。
何韻琳曾在麥家長輩壽宴上,公開見過麥知偉帶俞美馨出席,兩人有照過面,還曾打電話禮貌稱她︰俞小姐。
當時,俞美馨曾向何韻琳澄清,只是麥知偉的老同學,絕不會介入他們的婚姻。然而,麥知偉心意已決,急著離婚,追求自己的幸福,堅定表明和何韻琳已經沒有感情。
後來,這段婚姻匆促結束,何韻琳對麥知偉、俞美馨無法釋懷,認為他們的舉動很自私、幼稚、任性,為了成全他們的愛情,卻得犧牲兒子幸福的權利,自始至終,何韻琳對兩人耿耿于懷,無法輕易原諒。
雖然麥知偉曾提過一些金錢補償計劃,主要是針對撫養何睿恆的部分,但被何韻琳斷然拒絕了,兩人形同陌路,何睿恆也從父姓改為從母姓。
這段往事早已塵封,卻因為何睿恆和袁雪桐相戀、相愛,即將舉行訂婚儀式前,忽然被迫掀開。
後來,兩家對他們的婚約毫無商討的余地,俞美馨和麥知偉並沒有持反對的意見,但何韻琳卻因為當晚氣喘復發,緊急送醫急救。
棒天,袁雪桐去探視何母,只在病房外,沒有進去。何睿恆接過她送的補品,帶她往醫院的休息室。
「我媽睡了,身體還太虛弱,這幾天不宜見訪客。」黑眸淡漠,語氣也很婉轉。
然而,袁雪桐清楚實情——何母不想見她。
雙眸靜悄悄地凝睇何睿恆,一瞬不瞬梭巡他的面容,下顎胡渣出現,黑眸一徑冷淡,神情略顯憔悴。
「訂婚的事,可能要暫緩……」正在想措辭,該怎麼安撫她。
袁雪桐舉手輕輕踫觸他手臂,眸光溫柔,表達理解。
何睿恆忽然一把抱住她,雙臂緊緊梏住將她摟在胸懷,緊到肋骨隱隱作痛。起初,她很驚訝,也有些錯愕,半晌,反應過來,仰起臉凝瞅他,只見他黑眸深邃,眉宇充滿抑郁。
下一秒,他忽然吻住她,不顧一切激吻,手掌撐住她後頸,撫模她如雲的發絲,使她仰起臉迎上他的吻。
他重輾她的雙唇,激烈地舌忝咬啃噬,意圖佔有她,奪取一分一毫的感情。他很少表達得這麼強烈,強烈到令她感到害怕,彷佛隱含分離的恐懼,莫名地擔憂。
激吻一陣,何睿恆徐緩放開她,只是雙手仍緊擁著她。袁雪桐仰起臉,凝視他半掩的黑眸,有一抹痛苦的表情瞬間閃逝。
她依舊是天真的,對他的感情依舊是一往情深的。這年,她二十二歲,依舊相信只要相愛,沒有克服不了的阻礙。于是,她說︰
「不管發生什麼事,只要我們相愛,都可以解決的。」心意不變,對他的愛也依舊不變。
可是,何睿恆沒響應,悄悄把目光別開,安靜地緊摟著她好幾秒,卻隱瞞了一些事,一句話都不說。
上一代的感情糾葛是上一代的事,憑借兩人的堅持,即使有所阻礙,也是可以解決的。
然而,事情並沒有袁雪桐設想的這麼簡單。
發現袁雪桐竟然是俞美馨的長女,何韻琳堅決反對這門婚事。出院後她在家休養,只要何睿恆提起這話題,就會不斷唉聲嘆氣,到最後甚至每天默默傷心落淚。
「想結婚,對象是誰都可以,媽媽不會反對,但俞美馨的女兒就是不行。」這是何韻琳最後的結論。
由于開設建設公司,袁雪桐拿出兩千萬做投資,算是公司股東之一。這件事何母一直記掛在心里,要求何睿恆把錢退給袁家。
整整一個月,袁雪桐見不到何睿恆。因為要照顧母親,台中的住處他已許多天沒回來。打電話過去始終開會中,她獨自留在台中忙著面試找工作,以為過一段時日,何母狀況好轉,兩人關系會漸漸好轉。
卻在一個秋季底,突兀接到璩季穎的電話。
她剛收到面試結果,設計公司通知她獲得錄取,她還在猶豫要不要接受,下一個電話就是璩季穎,兩人後來約在一間咖啡店見面。
璩季穎高大魁梧,瀟灑健談,提到今年剛回國,認識一個新銳服裝設計師,兩人閃電訂婚,還來不及昭告眾親友。
袁雪桐黑眸慧黠,甜笑說︰「恭喜了。有可能你是我們這群同學里最早結婚的。」
「哈。」爽朗笑了一下,轉移話題閑聊其它的事。沒過多久,才談到正題,頗嚴肅說︰「公司目前資金籌資充裕,我決定把上次你投資的兩千萬先還給你。」
「為什麼?」袁雪桐納悶,疑惑瞟掠他,分析說︰「這兩千萬我就當作投資,台中建案要是能順利完成,到時獲利應該不少吧。」
向來爽朗的璩季穎忽然語塞,想著措辭,遲疑好幾秒才說︰「雪桐,這筆錢公司暫時用不著,所以才決定退給你。」
听起來荒謬不合理,隱約察覺璩季穎沒吐實,慧黠眸光變黯淡,微弱地說︰「何伯母不希望我入股,對嗎?」
何睿恆不敢親自告知她,卻請了他同學璩季穎當說客。唇角失笑,落寞地望著璩季穎,咖啡廳窗外正是秋季最後燦爛的午後陽光,再過些時日,台灣要入冬了,入冬前,會有一段陰雨綿綿的雨季。
「伯母身體不太好,睿恆不想違背她的意思,惹她心煩。」直接坦率將原因道出,關切地輕拍她手背。
換來她的體諒,唇角牽扯淺淺的微笑,揚眼注視著他英俊跋扈的五官,低問︰「睿恆最近很忙嗎,他有沒有向你提起我?」
正大口啜飲冰咖啡,卻差點嗆到,吞咽之後,璩季穎嚼著碎冰,濃眉微蹙瞅著她。
「他沒說什麼,最近真的比較忙。」
「忙到連接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唇角浮現自嘲的微笑,神色黯然瞟掠他,只見他一臉為難的表情,她幽幽嘆氣。「不逼問你了,這是我和他的難題。」
璩季穎極有魅力地笑了,開玩笑的口吻說︰「叫你和我交往,你不要,現在後悔了吧。」
「最好是啦。」沒好氣回他一句,聳聳肩,面龐呈現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