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謙咳了聲,習慣自家將軍的毒舌。
「不過,也因為出名的關系,老是被追殺……」這也難怪,每個人都想當第一嘛!
追殺啊……美眸微微眯起,曲瑤光暗忖著南宮謙的話,細細咀嚼。
難怪他上次會倒在路旁,若不是正巧遇上她,等追殺他的人找到並補上一刀的話……莫名的,她不怎麼喜歡這個念頭。
「將軍?」見到她臉色變得難看,南宮謙關心的出聲。
「沒事,我先回去了。」曲瑤光望著天空,突然想起那個每天都掛著燦爛笑容的家伙,習慣他每天跟前跟後、喂東喂西,怎樣也趕不走的家伙,如果突然消失的話……
「將軍,你的臉色好難看。」
「……」
秋風又起。
池子里布滿了紅楓,染了一池艷紅。蒼穹清風吹動,揭起一池波動,一波又一波的漣漪,一圈又一圈的水紋,勾起的不再只是池面,而是,心湖。
「瑤光,你最近有惹到什麼人嗎?」
亓官沂趴在桌邊,一雙眼楮烏溜溜的看著她,像極了待在主人身邊的小狽,只差沒汪汪叫。
曲瑤光奇怪的看他一眼,縴指翻過書頁,淡聲回道︰「沒有。」
「真的沒有?」
「有的話又如何?你要處理?憑你三腳貓的功夫?」她哼笑了聲,秋水般的眸子掃了他一眼,「你乖乖待在家里做糕點就好了。」
亓官沂眼眯了眯,像察覺到什麼蛛絲馬跡。
自從她上次出門回來後,就不準他再到外頭,連軍營都不讓他去了,到底是發生什麼事?
「你若無聊的話,可以去陪爹聊天。」書房茶香四溢,裊裊煙霧在房內環繞,但翻書的指尖卻止在書頁上。
「我喜歡這樣看著你。」他笑道。
「是嗎?」曲瑤光淡淡的應聲,停頓的手指又翻過一頁。
「你喜歡我做的糕點嗎?」亓官沂看了窗外一眼,突然這麼問。
她瞥他一眼,抿抿唇。
「不討厭。」如往常般的涼嗓淡淡道。
他笑彎了眼,「那我現在就去做。」說完,開開心心的跑出房間。
曲瑤光看著他的背影,唇掀了掀卻沒出聲。
算了。她聳聳肩,再將視線移回書上,突然,她愣住了。
「……」她將書拿反了。
亓官沂走出書房,抬頭看了看天空,然後接住空中飄下來的三片枯葉,輕拈在手指間。
「天氣真好啊。」俊眸看著手中的枯葉,揚手射了出去,三聲如貓叫的嗚咽聲響起,然後斷掉,一切都很短暫,來不及讓人察覺就消失。
「嘿,三腳貓的功夫,我是三腳貓的功夫,啦啦啦……」他哼著小曲,緩緩的走離回廊,離開前還看了天空一眼,「嗯,天氣真的不錯。」
雨絲在他走後輕輕落下,然後淅瀝瀝的宣泄而下,淋在倒在樹叢里的三人,血絲自嵌在喉頭處的葉片流出,被雨水逐漸染開、染開,然後消失。
雨下著,一直下著。
然後天色暗了。
「下雨了……」放下手上的書,曲瑤光打開窗戶向外看去,雨水順著屋檐流下,形成了小瀑布,淅瀝淅瀝下個不停。緋楓沾染雨珠欲落不落的懸掛,像極了它的淚珠,滑過葉面的跡是它的淚痕。
她伸出手接住雨珠,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娘的手。
還記得那天也是下雨天,雨滴滴答答下個不停,徒惹人心煩。
那天爹在戰場來不及趕回家,娘就是這樣握著她的手辭世,她還記得那雙手有多麼冰冷,像極了秋雨。
她們說,女人最好的歸宿就是找個好良人,歡歡喜喜的嫁出去。
但她不懂。
嫁出去有什麼好?
爹和娘是恩愛,但娘依舊不快樂,在她的記憶中娘多是縫補著爹的衣服,眉眼帶愁的看著窗外,等待著爹的回來。
一夜又一夜的等待,一次又一次的擔心,沙場上是生與死沒有人能預知,在她眼里,娘總是提心吊膽的過著每一日。
為什麼女人總是在等待?這樣不累嗎?
她曾問娘為什麼,娘好溫柔地模著她的頭,笑著回答她。
娘說……
娘說了些什麼呢?
曲瑤光看著手心里的雨水,困惑的眨眨水眸,怎麼想也想不起娘到底說了什麼,突地,身子晃了下,她連忙扶著窗框穩住自己。
「大概是累了,明天還要忙呢,早點回房好了……」
她模著有些紅的臉,離開書房回到自己的房間,更了衣躺在床上,意識渾沌著。
在意識陷入昏睡前,她仍在想著。
娘到底說了些什麼呢?
天剛破曉,曲瑤光就騎馬去軍營,忙著處理自上頭傳下的旨令。
「將軍,可以請你來看看嗎?」東邊一聲。
「將軍,這隊伍要怎樣排?」西邊一聲。
「將軍!」後面一聲。
「將軍……」
一聲又一聲,一個又一個的人叫著她,曲瑤光疲于奔命,在她走至南宮謙身邊看軍陣圖後,身子稍稍晃了下,她連忙扶著桌子,額間冒著細汗。
「將軍?」南宮謙指著圖上某一點,看著恍神的曲瑤光有些意外。
「沒事。」她揚手止住他的發言,手指向另一個點,「這個再右邊一點會更好。」
「嗯。」南宮謙立刻招來其他人,重新編排隊伍。
曲瑤光被其他人喚去,正準備處理事情時,亓官沂剛好走過來,手上捧著糕點,兩只眼楮笑得如月兒彎彎,卻在走到她面前時臉色大變,大掌如迅雷般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立刻覆上她的額頭,糕餅同時落地。
白如雪花般的糕點緩緩落地,在黃土上散開,白色中染著黃沙,讓曲瑤光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染了黃沙的白幡,白色的麻布衣,蕭瑟的秋風,還有爹那孤獨的背影,以及……那凝結在沙地上,怎樣拭也拭不淨的淚光。
一聲怒吼喚回她飛遠的思緒,她困惑地看著眼前似乎在對她生氣的男子
為什麼要生氣呢?
「該死!」難怪看她的神色不對,果然是發燒了,這女人總是不懂得照顧自己。亓官沂收起平時的笑臉,一雙劍眉被他蹙得死緊,他手一拉,立刻將曲瑤光帶入懷中,打橫抱起,動作一氣呵成。
「你在做什麼?」冷斐冽自一旁竄出,冷眼直瞪著他。
「你們眼是瞎了嗎?看不出她在發燒硬撐嗎?」亓官沂難得破口大罵,俊眸狠狠瞪著眾人,「我要帶她去看大夫。」
一時間,居然沒人敢攔他。
「亓官……」她想推開他,卻力不從心。
「累了就睡,你生病了,別說話。」雖然想念她幾句,但亓官沂還是極溫柔的抱住她。
曲瑤光半睜著水眸,凝視著眼前的男人。
有多少人看出她在硬撐?有多少人看出她累了?在這里有不少已經跟了她幾年的人,卻沒一個人看出她在發燒。
在娘辭世的那個夜晚,她痛恨著自己的沒用。
在爹看著她的時候,她痛恨自己是女兒身。
她一直努力著不輸給男人,花了多少心血才能和男人有著同樣地位,外頭的人又知多少?
但她這麼努力,爹看著她依舊無法無憂地笑著,依舊無法開懷的與她飲酒,說著心里話。
她知道她不是男的,永遠也當不成兒子。
但她一直好希望、好希望能自爹口中听到︰「我以你為榮。」
所以她一直努力著。可是她是凡人,不是仙人,她會累、她會倦,但一回首,她卻已無依靠之處,她已經無法軟弱。
「別硬撐了,有我在,你就安心休息吧。」亓官沂皺眉地看著她緊握的小手,伸出大掌輕包住她,在她耳邊低聲道。
別硬撐了,有我在……
莫名的,這句話讓她覺得好安心。
輕輕的她松開了手,任自己在他懷中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