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從早上開始就沒有順心過,陶夏子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本來只是對名模陳諾言簡簡單單做一個的采訪,地點就在對方談及婚嫁的未婚夫家里,偏偏采訪對像突然變卦,從城市的西邊跑到了東邊,臨時通知的時候,她和陸恬蔓剛好在西邊下出租車,望著它揚長而去。
然後,天就下雨了。
這一場雨來得要巧不巧,卻正好讓她們兩個撞上了,雨也不算大,細細密密的,仿佛一張鋪天蓋地的網,讓人無處可逃。
陶夏子瞥了一眼正站在路邊心急如焚、伸手攔出租車的陸恬蔓,趁她不注意時,偷偷地想把傘朝她的方向移一點過去。
「陶夏子,你在做什麼?」陸恬蔓卻立刻發覺,厲聲喝道︰「你知不知道攝影設備都在你身上,淋濕了、弄壞了,我們待會拿什麼來采訪!」
「對不起,但是……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偷懶不帶傘,也不會害小蔓姐……」陶夏子越說越難過,眼楮里騰起了一陣霧氣。
她是跟著陸恬蔓學習的實習記者,她知道陸恬蔓並不像同事們傳言那樣,冷漠又不近人情,相反的,陸恬蔓處處都會為他人著想,就像這次,明明是她自己忘了帶傘,陸恬蔓卻當機立斷把傘讓給了她,還怕她不肯接受,命令她背上攝影機,自己大半的身體都露在雨里,轉眼就濕透了。
「哭有什麼用?要真知道錯了,下次就記取教訓,別丟三落四的!」看見小女生淚眼汪汪的模樣,陸恬蔓口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嚴厲。
陶夏子卻一點也不在意,下巴點得有如搗蒜,「小蔓姐,我保證下次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了。」
陸恬蔓看了她一眼,不再說話,繼續伸手攔車。
但原先約定的采訪地點是在一大片的高級別墅區,周圍連個便利商店也沒有,寬闊的柏油路上偶爾駛過幾輛車子,都像閃電般從視線里一掠而過。
從手機傳來的清冷女嗓猶言在耳。
「我在這里要拍一組封面照,兩個小時,結束後可以給你們二十分鐘的采訪時間,之後我要趕去巴黎參加時裝展,錯過了就別怪我放你們鴿子。」
陸恬蔓看了看手表,眉頭越皺越緊,幾乎能夾死一只蚊子了。
突然,一輛飛馳而過的藍寶堅尼又倒了回來,停在她們面前。
陶夏子偷偷地問陸恬蔓,「這是姐夫的車子嗎?」
在「櫻桃周刊」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便是冰雪美人有一個帥到人神共憤、富有到驚心動魄的男朋友,曾有過連續三十天,開不同的世界級的名牌車來接送美人的紀錄。
陸恬蔓搖頭說︰「我只拜托他五點來接我。」沈錯昨天去台北的東郊見客戶,要下午才能回來,原本是要他等她們采訪完,順便把她們接回去。
車窗終于緩緩地落了下來,露出一張痞子氣十足的俊俏臉蛋。
「黎斐?」陶夏子尖叫。
這個男人是黎斐,長得帥、身材好又有學問,而且還是從一個一無所有的孤兒最後蛻化成大律師的勵志背景,所以成為最近幾年雜志所偏愛的主題人物。
他不僅是台北好幾個富豪的御用王牌律師,而且也喜歡為窮人打抱不平、伸張正義,既懂得審時度勢,賺得荷包鼓鼓、名利雙收,又願意慷慨解囊、廣行善事,簡直是充滿神奇色彩的一號人物。
「啊,真榮幸能被兩位美人認識,這次一定要送兩位美人一程了。」黎斐模了模下巴,輕佻地看著陸恬蔓,「不過也要給司機一點甜頭,下次請我吃飯如何?」
他的目光露骨,火辣辣的視線從陸恬蔓冷淡漂亮的臉蛋,一直看到被牛仔褲包裹的修長筆直的雙腿,最後目光落在對方最尷尬的部位,陸恬蔓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雪紡的短袖上衣,被雨水打濕後,薄如蟬翼,身體的曲線無所遁形。
陸恬蔓卻對黎斐這樣挑逗的目光視若無睹,「我不認識你,也沒興趣知道你是何方神聖,請你走開,不要擋著我攔車。」
陶夏子硬生生地把跑到喉嚨口的一聲「好」給吞了回去,小蔓姐的個性她早就知道了,小蔓姐最討厭那種吊兒郎當、自詡情聖,看到女人就想勾搭的花心蘿卜,而黎斐簡直就是花心蘿卜中的大蘿卜。
黎斐受各類雜志青睞的另一個點,便是他換女友跟換衣服似的,交往時間最長從沒超過一個月的,偏偏不管大家閨秀,還是小家碧玉,抑或紅極一時的明星、模特兒,只要被他看中的,就沒一個能逃出他的五指山,最後一個個都愛他愛得死去活來。
雖然新聞內容難免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空穴來風,事出有因,別的不說,就說今天,黎斐從頭到尾都色眯眯地盯著小蔓姐看,那種眼神連她看了都會臉紅,小蔓姐對他鐵定一點好感也沒有。
「就一頓飯,沒必要這麼吝嗇吧?」黎斐挑了挑眉毛。
陸恬蔓不理他,繞開他的車繼續攔車。
黎斐模了模鼻子,拿了一把傘從車子里走了下來,走到陸恬蔓身旁為她擋雨,「這邊出租車本來就不多,再前面一個路口也全都載滿人了,你在這里再等上半天也是白費功夫,算了,上車吧,這頓飯我請行不行?」
陸恬蔓一百六十五公分,在女生里算是高挑的身材了,但這個男人一站起來,卻足足比她高了一個頭,她必須要抬起頭才能直視對方的雙眸。
「先生,我想你會錯意了,我在乎的不是錢,況且吃飯,我看人,再好的菜,如果人不對,也只會搞得自己食不下咽,何必呢!」
在情場無往不利的黎斐第一次踫了一鼻子灰。
之前他開車而過時,驚鴻一瞥,只覺得這個女人長得夠正、夠對他的胃口,又被雨淋得濕答答的,十分狼狽的樣子,他最見不慣美人落難,當然第一時間就騎上白馬來拯救可憐的公主了,可惜這個公主美則美矣,脾氣卻又硬又強,跟牛投胎似的,一點都不買他的帳。
不過,百依百順的見多了,這種類型的公主,倒激起了他許久不見的征服感。
「言之有理,雖然我有點傷心,但自知之明還是有一些的,既然我入不了你的眼,我也不會強人所難,這頓飯就免了,但還是請你們兩位上車來,不然就顯得我小家子氣,沒有風度了。」黎斐拉開車門,紳士地做出「請」的姿勢。
陸恬蔓冷哼了一聲,扭頭要走,手卻被陶夏子拉住,「小蔓姐,時間不夠了!」
罷要邁出去的左腳硬生生地退了回來,陸恬蔓咬了咬嘴唇,低頭望了望自己濕漉漉的一身,「弄髒你的車子,我可不會負責!」
「沒關系,你不用負責,上車吧。」反正這也不是他的車子。
人家都不介意,她還擔心什麼,時間確實來不及了,陸恬蔓順勢坐進了黎斐的副駕駛座,有求于人,口氣卻照樣凶巴巴的,「還不快上車?」
「哦耶!」陶夏子歡呼,打開車門就鑽了進去。
黎斐收了傘,上車後溫柔地看著陸恬蔓,「恭敬不如從命。」
「油嘴滑舌。」陸恬蔓嘀咕了一聲。
黎斐不以為意,順手就拿了一旁的毛巾,遞給陸恬蔓,「擦擦頭發吧,你的頭發還在滴水。」
望見對方遲疑的神色,解釋說︰「這是全新的毛巾,落在車上忘記拿回家了,應該不至于有什麼異味。」
陸恬蔓默不作聲地接過。
黎斐笑了笑,掏出手機關機,悠然地發動了引擎。
陸恬蔓抖了抖毛巾,裹住濕漉漉的腦袋一會,確定不會滴水後才拿了下來,也把歪七扭八的發髻解開了,任由一頭青絲散落肩頭。
一路上,陸恬蔓都惜字如金,交代了目的地後,就抿著嘴巴不再開口,一張臉也始終如一地對著窗外,只留給黎斐一個清冷的側臉。
黎斐倒也不急于一時,知道像這樣性格的女人,逼急了只會逃得更遠,他索性跟後座的陶夏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陶夏子對大律師十分崇拜,又沒什麼心機,三言兩語就把自身的背景交代的清清楚楚了。
「原來你們是‘櫻桃周刊’的記者啊!閑暇的時候,我也喜歡翻一翻‘櫻桃周刊’,我覺得這雜志做得很棒,不會像其他雜志一樣,為了銷量憑空臆造、歪曲事實,一直秉持著如實報導的信念,我十分佩服呢,身為記者的你們都很厲害!」
陶夏子听得心花怒放,連連擺手,「我還只是個實習記者,但是小蔓姐就不一樣了,在業界也是鼎鼎大名的一號人物,由她負責的專欄都大獲好評!」
「真是了不起。」黎斐嘖嘖稱奇,「能多跟我說說她的豐功偉業嗎?」他以誘拐、間接的方式,談到自己感興趣的方面。
「好啊好啊,沒問題。」
陶夏子熱血沸騰地正要高談闊論,某一個一直安靜的影子冷不防開口,「我有問題,我不介意你們聊天,但談話內容請不要涉及我,OK?」
陶夏子立刻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小蔓姐,我不說了。」
黎斐微笑,「你總算肯說話了,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呢。」
「那你可真夠不體貼,如果我真的睡著了,你還在車上大聲聊天?」陸恬蔓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反唇相譏。
「你這就錯怪我了,你一身濕淋淋的,就算我開了暖氣也沒什麼用,所以如果真的任由你睡著了,十有八九會得感冒,那我不就要自責死了。」
黎斐說得情真意切,但那眼神卻十分不規矩,照樣打量著陸恬蔓的胸口。
陸恬蔓用鼻子冷哼一聲,再次把腦袋轉向窗戶,想了想,又把堆在膝上的那條功成身退的毛巾蓋在身上。
黎斐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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