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為何公事繁忙的她還要應付這種飯局?
方藍菁深深嘆息。這些人拿什麼眼光看她,她心知肚明,她是個沒結婚就有小孩的女人,在那些貴夫人眼中,她並不是媳婦的最佳人選,但因她的面貌及卓越的工作表現,仍有人對方家提出聯姻之意。
今晚這場飯局就是這樣來的,推也推不掉。
對方正好是她工作上往來的對象,實在是推拖太多次了,最後她基于禮貌只得出席。就算明白對方的意圖,她還是只能硬著頭皮赴約,雖然對父親很抱歉,但她絕不會答應這樁婚事。
無關對方的長相、家世和人品,而是因為她現在心如止水,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孩子,再也容不下第二個男人。
方藍菁再次嘆息,不曉得該如何表達她的無奈。
「方小姐平時喜歡做什麼休閑娛樂?」
坐在方藍菁對面的是名長相不俗的男子,家世背景也頗有來頭,戴了副眼鏡,看來文質彬彬,只可惜眼楮長在頭頂上。
如果她回答插花、刺繡,會不會太假了呢?
會──真的,連自己都騙不了,這種回答確實太惡心。
「我平時工作繁忙,假日只想好好休息。」
所以你知道現在是佔用了我工作的時間嗎?至于假日,她只想好好休息,陪伴孩子,沒有多余的時間約會。他听得懂她話中的暗示嗎?她想,他是不懂的,否則就不會硬要安排這場飯局了。
「方小姐工作上的表現的確可圈可點,我也親身感受到了,不過,男人不會喜歡女人是工作狂。」陳宗諺說出自己的看法。虧她長得還在他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可惜是個工作狂。
這是暗示她,他不喜歡她的工作狂,還是要她配合他的喜好?
很抱歉,不管是哪一點,她都不在乎,因為她從來沒想過要結婚,她有兒子就夠了,其他男人靠邊站吧!
現在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結束這場飯局,因為小宇在還在家里等著她。
兒子方擎宇是一個相當貼心的孩子,知道媽媽工作忙,從來不會無理取鬧,大多都是由他的家庭教師兼保母陳雲雲照顧,方藍菁只要有空就陪他吃飯,念故事書給他听,他總會滿足的露出笑容,是個非常乖巧的孩子。
她的童年沒有太多歡笑,因此希望兒子能有快樂的童年,總是盡心陪伴他。
就算他和別的孩子不一樣,只有媽媽沒有爸爸,但他從不跟她吵著要爸爸,真是早熟得令她心疼。
一想起孩子,方藍菁不禁歸心似箭。
「抱歉,失陪了,我去一下化妝室。」拎起皮包優雅地離座後,她不自覺松了口氣。
方才不管陳宗諺問什麼,她的回答沒有一項符合他的期望,他甚至暗示她最好改一改她的生活模式。
他算哪根蔥?她方藍菁的人生不需要配合他,因為他沒有機會成為她生命中的男人,她真正愛過的男人只有一個……但那是過去式了,現在,她把全部的愛給了孩子。
方藍菁剛走出洗手間,忠心的特助王介竹便像算準了時間似的打電話來。
「小姐……」他知道她很不喜歡這種飯局。
「我沒事,你放心。」她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不過是出席再也找不到理由推掉的飯局,見一個她一輩子也看不上眼的男人而已,完全不足以影響她。
「小姐為什麼不讓我陪你去?我還可以……」
「我說沒事的。」
方藍菁拒絕了王特助的好意。有人「相親」時還帶著下屬嗎?就算她再討厭這件事,總得避免陳宗諺到她父親面前說三道四,節外生枝,單獨赴約是最好的決定,反正她心如止水,已沒有什麼人能動搖她的心。
「可是小姐……」
「王特助,麻煩你把上個月的財報整理好放在我桌上,我想,明早進公司時我應該可以看到,對吧?」方藍菁語氣溫和地道。
雖不想用這種強迫中獎的方式,但這麼做可以阻止王特助過度的保護。王特助應該是把自己當成母雞,從她十歲開始,他就跟在她身邊,到現在仍盡忠職守,十七年如一日,為了讓他少操點心,最好的方法就是交代事情給他做。
不再給他機會討價還價,她很快的收了線。
當方藍菁走過長廊的轉角時,不慎撞到一堵牆……不,正確來說,是個高大如牆的男人。
對方不動如山,她則向後倒去,還好他及時拉住她的皓腕,讓她不至于成為反作用力下的犧牲者。
「你沒事吧?」
「謝……」抬起頭正要道謝,卻對上那張日思夜念的臉龐,方藍菁第一個反應是落荒而逃。
什麼大風大浪她都見過,什麼心如止水,這些只對別的男人有用,但是他──雷納山,她生命中第一個男人,也是唯一一個還強佔著她心中一隅的男人,不過才稍看他一眼,就已在她心里掀起狂風巨浪,直到她回到坐位,仍撫不平狂跳不已的心。
他應該沒有看清楚她的長相吧?他應該來不及認出她吧?方藍菁鴕鳥的如此安慰自己。
她曾經想過他們有再次見面的可能,已經準備好冷靜應對,畢竟沉著是她慣有的行事模式,連她的特助都曾抱怨過她太清冷,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
才怪,不過是驚鴻一瞥,瞧她現在這模樣算什麼?花容失色嗎?
地球是圓的,世界很小,方藍菁從來不是鐵齒的人,如果從此不相見,她打算將雷納山放在心里一輩子,萬一真的相見,她應該會很大方地與他寒暄兩句,而不是像個「俗辣」落荒而逃。
一切都是因為偶遇,令她措手不及。
什麼幾百人、幾千人的大場面她沒見過,她向來都能靜心以對,怎麼遇到他時卻只想逃跑,是因為心虛嗎?
有了小宇的事……她沒有立場知會他,他是個有家庭、有小孩的男人,她又何必破壞別人的家庭呢?對于自己這懦弱逃跑的行為,她也很無奈。
「你的臉色似乎不太好,不舒服嗎?」陳宗諺問道,但姿態仍高傲得令人生厭。
明明眼前這個男人和雷納山外形相似,有一樣偉岸的身材,也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為什麼氣質差這麼多?
雷納山毒舌卻溫柔之至,陳宗諺卻高傲又自以為是;雷納山會讓她忍不住想投入他的懷抱,陳宗諺只會令她有多遠就避多遠;雷納山的吻令她銷魂,陳宗諺的話只會增加她的厭惡感而已。
唉!不該又想起雷納山的,雖然每晚睡前總會思念著他入睡,假裝他一直在身旁陪伴著她,但那是睡前,不是現在。
「我是不舒服,想先回去了。」方藍菁向陳宗諺致歉後轉身就走。
她知道自己這樣很失禮,也知道因為雷納山的出現使得她焦躁不已,但她此刻只想快速遠離眼前這位高不可攀的陳少爺以及攪亂她一池春水的雷納山,很孬種地想躲回家,獨自撫平心底那復雜的情緒。
「方藍菁,你等一下。」結完帳大步追上來的陳宗諺,語氣極為不悅。
居然在餐廳里當眾這樣丟下他?她怎麼能對他這般無禮!
他可是陳氏集團的少東,未來集團的接班人,他都沒嫌她未婚生子了,還肯將她視為妻子的候選人,她這種轉身就走的態度是看不起他嗎?
「還有事嗎?」方藍菁極力穩住情緒,想要恢復平時冷靜又理智的自己,但效果不彰,因為她已一刻也待不下去。
好啦!她承認,她怕雷納山不知又從何處冒出來。
「你應該知道我有意思提出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吧?」陳宗諺的語氣仍高傲得像是不可侵犯。
「是的。」也罷,面對這種事最好的方式就是快刀斬亂麻。
「你的意思呢?」
真可笑,他連想提議交往都這麼不可一世,幾乎是以施舍的態度等著她回答,如果她真的答應了,她方藍菁就是天字第一號白痴。
「謝謝陳少爺看得起我,但我沒有這個意思。」禮貌、禮貌,該有的禮貌,還有該有的微笑!方藍菁再度提醒自己。
「方藍菁,你知道你拒絕的是一個前途無量的黃金單身漢嗎?」陳宗諺的語氣不自覺揚高許多,明顯听得出他的自尊心已受傷。
前途無量的黃金單身漢?就算他是美國總統,她一樣會拒絕,她不希罕。
「我相信,比我優秀的女人多得是。」她知道有些男人只是禁不起拒絕,拜他尖酸的語氣所賜,她的情緒已恢復平穩,面對他,比面對雷納山容易處理多了。
「我當然相信比你優秀的女人多得是,但還輪不到你拒絕我。」陳宗諺的臉色頓時極為難看,自尊心受到嚴重的打擊,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會拒絕他這個有錢少東!
輪不到她?那誰排在她前頭?蟑螂?老鼠?方藍菁實在無言。
「如果不是因為你工作能力強,未來可以成為我接掌公司的得力助手,我爸爸才教我來追你,若不是因為你還有頗有幾分姿色,帶出去還不失面子,我媽媽才勉強同意你進門,否則,你以為你這個已經被別的男人用過的女人,還帶著來路不明的拖油瓶,我會選擇你?」
他輕蔑的靠近,被她拒絕而受傷的高傲自尊化作尖酸刻薄的言語,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讓方藍菁直想甩他一巴掌。
原來他是這樣看待她的,沒結婚就生下孩子又如何?她從來都不願招惹這些所謂上流社會的人,他們看上的不過是她的工作能力,外加上得了台面的外貌而已。
克制住這個暴力的念頭,她知道這巴掌打下去只會讓事情更加復雜,更可能演變成兩間公司的沖突,全因為這個男人輸不起。
天底下的事哪可能永遠只有Yes沒有No,她深度懷疑他是怎麼長到這麼大的,活在自大的象牙塔里嗎?
「如果你說完了,可以讓我走了嗎?」方藍菁溫和的聲調平靜得不帶一絲感情。她很清楚,那些難听的話大多是人們愛嚼舌根,背地里閑磕牙,畢竟那些人多少忌憚她的能力,這樣直言不諱地當著她的面說出口,只能說他腦殘。
「如果我在這里輕薄你,你覺得別人會相信誰的話?」這個女人實在令人氣惱,但陳宗諺不得不承認,頗有姿色的她確實讓男人垂涎。
輕熟女的韻味散發著誘人的氣息,更有著溫文的好脾氣,不僅知書達禮,工作能力也不讓須眉,是男人最想要的妻子典範。
反正她的閨譽在上流社會早已蕩然無存,而他是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只要他說是她先誘惑他的,別人大概也會信他七分。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似,男人以高大的身形將她釘在牆邊,令她無所遁逃,但這一次她身體健康,如果他真的敢無恥的輕薄她,或許她可以直接攻擊他的鼠蹊部位,找機會月兌逃,事關人身安全,她沒有不自衛的道理。
「反正你是沒人要的女人。」
方藍菁正考慮付諸行動時,沒想到陳宗諺忽然硬生生被人拉開,她瞬間落入一堵熟悉又溫熱的懷抱。
雷納山再次英雄救美。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不知為何,她身邊總是纏著不懂什麼叫被拒絕的男人。
「請問這位先生,你在對別人的女人做什麼?沒有經過同意,請不要隨便騷擾別人的女人好嗎?」雷納山佔有欲十足,將方藍菁摟在懷里,噙著一抹笑怒不明的表情,和陳宗諺對視。
「你……」被突如其來殺出的程咬金一嚇,陳宗諺一時無法反應。
「唉,幾年沒有回來,沒想到現在台灣的人教養都變差了,忘了什麼是非禮勿動。我是這位小姐的擁有者,請問先生哪位?」雷納山仍氣定神閑,慵懶的如此自我介紹。
「我……」一時之間,陳宗諺竟不知如何解釋自己的身份。
追求者?結婚對象?但他才起了個頭,就被她拒絕了。
「如果只是路人甲,很抱歉這里沒有你的戲分,如果你是飯店的工作人員,就趕快回去工作,放心,我不是個會向你的上司打小報告的小心眼男人。」
雷納山的有眼不識泰山使得陳宗諺像被踩了尾巴的狗,當場羞憤的反駁。
「我才不是工作人員,你竟敢小看我!我可是陳氏集團的少東,未來的接班人!」對于自己被當成不重要的角色滿心不悅,哪里蹦出這個不相干的人,也敢當面羞辱他這樣的菁英分子?
「喔,原來是個衣冠禽獸。」雷納山仍不改那份優閑感。
陳宗諺幾時曾被人這樣對待過,人們不是說他一表人才,就是年輕有為,眼前這個不過是長得比他高一點、帥一點的男人竟敢說他是衣冠禽獸!
「我要控告你公然侮辱!」憑他的家世還怕這家伙不成?
「你剛才罵的話和準備對我的女人做的事,我全都錄像了,拜現代科技進步所賜,語音收錄清晰,人物畫質辨視度高,既然你自詡為名人,那樣的影音若上傳無遠弗屆的網絡,你想會有多少人更認識你這個衣冠禽獸?不,文言一點好了,道貌岸然的禽獸如何?」
雷納山的毒舌,陳宗諺豈是對手,除了炮灰沒有第二種角色,即使想反駁,也只能扼腕自己詞匯不足。
「你你你……這分明是子虛烏有的指控!」陳宗諺氣得口吃,勉強擠出這句話來。
「順道再告你一條誣告好了,罪證確鑿企圖狡辯,還想先下手為強控告我,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還是……其實你不是男人?」
「你……哼!」陳宗諺拂袖而去,說服自己不與小人一般見識,再說下去氣壞的只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