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好吧?」一道陌生的男聲從她頭頂上傳來。
喻福曦閉了閉眼,因為心絞痛而無法順利抬頭看向來人。她喘著氣,瞥見身旁有一雙屬于男人的大腳,她不知道對方是誰,只能等待他慢慢蹲子與她平視。
她以為那只是剛好路過的熱心人士,但在她抬眼看清楚對方的瞬間,全身血液像是倏地凍結。
「你還好吧?長大了,應該還記得叔叔吧?身體怎麼了嗎?為什麼這麼傷心呢?喻春承的女兒膽識非凡,小時候被綁架時都沒見過你像現在這樣哭哭啼啼,怎麼長大後反而比小時候脆弱?」
那男人露出邪惡的笑容,喻福曦看得膽戰心驚,背脊發涼,冷汗直淌,但她咬著牙死撐,不許自己暈過去。
「你……出獄了?」她認得眼前的人,就是當初策畫綁架她的主謀之一,也是唯一沒有受死刑宣判的幸運凶手!
「假釋出獄一陣子了,托你父親的福,叔叔可說是好不狼狽啊,呵呵呵呵呵……」放肆的笑聲不絕于耳,邪惡的面孔逐漸變得猙獰,他十多年來的怨氣此刻終于得以宣泄。
童年所遭遇的劫難猶如揮之不去的陰霾,這個男人的存在就是喻福曦作惡夢的主因。他是來復仇的吧?一直在暗地里監控她嗎?原來她一直身處險境之中,令人不寒而栗。
「呵……那天開車沖撞我的人是你吧?」盤旋心底那股不安的預感終于成真,然而當她直接面對時,忐忑的心反而變得淡定。
面臨生死交關,喻福曦卻冷靜地笑了。
「果然是喻老大的女兒,臨危不亂,還笑得出來?」男子目露凶光,忽然從身後拿出一把刀。「對,就是我!既然開車撞不死你,不如親手殺死你!我要讓喻春承永遠痛苦!」
喻福曦一手撫著胸口,深呼吸,暗自算著父親即將到達的時間,祈禱著若沒有意外,喻磷應該會準時開車抵達這里。
「都這麼多年了,叔叔還是無法原諒我父親嗎?」現在她唯一能做的事,只有盡量拖延時間。
「他害我家破人亡,至今一無所有,難道不用讓他也嘗嘗這種滋味嗎?」
听見對方又是一陣狂笑,她真的好希望言後軍現在能在她身旁,保護她、給她力量,只可惜他一心一意想守護的女人不是她。
呵,她還有機會見他一面嗎?
喻福曦又想,若是這回在劫難逃,對言後軍而言會不會是件好事呢?連離婚的麻煩也可以直接省去呢。
終于,男子止住笑聲,目光憤恨地看著她,從嘴里忿忿吐出一句,「你說原諒?談何容易!」
手中高舉的利刃狠狠地朝她刺下,對喻春承的怨恨,就拿他最疼愛的女兒的命來抵!
死神來到面前的這一刻,喻福曦終于徹底清醒。
她該感謝上帝讓言後軍離開她,不然他豈不是也要遭遇危險?放手讓他回到原本屬于他的寧靜生活,也許對他才是最好的。
愛,原來真的要懂得成全。
刀光落下的同時,像奇跡發生似的,喻福曦的心髒反而不痛了……
言後軍趕到醫院後,才發現酒駕肇事根本是一場騙局,是翁斯琪托人打電話試探他,想知道他听到消息後的反應,事實上,她只是飲酒過量,引發輕微酒精中毒才被送進醫院,根本沒有生命危險。
替翁斯琪代付所有醫療費用後,言後軍悶不吭聲地坐在急診室里,並未和躺在病床上吊點滴的翁斯琪說話。
口袋里的手機持續震動,他猜想應該是喻福曦找他,但是他怕電話中說不清楚,她真的會決定和他離婚,所以打算回去後再好好安撫她,索性暫時忽視急切的來電。
看見言後軍出現,翁斯琪原本委靡的精神忽然大好,經過藥物治療和休息後,癥狀也緩和許多。明知道他正在生氣,但是她熟悉他的脾氣,一點也不以為意,知道怎麼做可以讓他消氣。
「唔……」翁斯琪佯裝欲嘔吐,企圖讓他心軟。
丙然,言後軍起身上前,伸手輕拍她的背,又為她倒來一杯溫水,體貼的舉止一如過往。
「還好吧?」
「謝謝,好多了。」翁斯琪眼眶含淚,覺得好感動。
「這杯水我放在旁邊,想吐時喝點水,真的不舒服就按鈴請醫生過來看看。醫藥費我已經替你結清,等你打完這瓶點滴就可以回家,我還有事先走了。」他穿起掛在手臂上的外套便準備離開。
「後軍!」翁斯琪著急地喊住他,把握機會向他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騙你,但是不這麼做,我怕你不肯見我。」
她回國後一直打電話聯絡他,但是都沒有結果,這次意外進了醫院,她才臨時想到這個借口。
「為什麼不接我電話?」她一臉委屈,像是他多麼辜負她。「我們只是‘暫時’分手,難道你當真做得如此徹底?」
言後軍避開她的問題,逕自問道︰「你不是正在美國為夢想努力,怎麼回來了?」
翁斯琪沒有想到,他第一個問題就戳中她內心的痛處。
原本她在美國有很好的發展機會,但是因為貪戀金至範帶來的虛華,她不但荒廢夢想,甚至恃寵而驕,倚仗金至範是她的男人,漸漸變得目中無人,態度更是傲慢,逢高就拜,見低就踩,當自己是至高無上的女王。
最後她失算了,從頭到尾,金至範只是個公子,他的心從來不為哪一個女人停泊,即使是她,也只是花叢中的一朵小花,當他對她的熱情不再,她便頓失女王優勢。
沒了金至範的威名庇護,她就像只過街老鼠,之前受過她悶氣的人一一以牙還牙,對她喊打,金至範更是無情的漠視她的處境,比陌生人還疏遠的態度,終于讓她深刻了解,原來她只是他的伴,他們的關系有賞味期,一旦過了期限,她就被無情的摒棄。
「沒有你,我的生活失去了重心,每天都很想你,真的不知道怎麼辦……」翁斯琪說著美麗的謊言。
「你對待生活重心的方式,就是不聞不問,音訊全無?」
言後軍這麼說時,心里並沒有太多的感覺,純粹提出內心的疑惑罷了。
「你、你誤會了,我是因為工作關系才沒辦法和你聯絡!」她慌張地解釋,內心忐忑。
堡作、愛情兩失意,翁斯琪幾乎無法招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淪為金至範玩弄的角色,聲譽盡毀,連工作也被逼迫著放棄。傷心欲絕的她帶著滿心傷痕回到台灣,雖然無助,但是也狡猾地感到一絲慶幸,至少在台灣還有言後軍可以依靠,但是,當她幾度聯絡不到他,心里徹底慌了,難道是他氣她去美國後音訊全無,所以放棄她了?
這個想法讓翁斯琪很害怕,現在看見言後軍出現,她才稍微感到安心。听到她被送進醫院後立刻趕來的他,還是很在乎她的吧?
「後軍,」她伸手拉住他垂放在身側的手,深情款款地說︰「工作對我而言根本不重要,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歸屬。」
言後軍看著她,神情淡然,教人看不穿他真正的情緒。
「你和現在的男朋友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知道她和金至範的事?!翁斯琪倏地刷白了臉色,不自覺地縮回手,眼中的神色逐漸復雜。
言後軍將她驚恐的眸色看得清清楚楚,肯定了記者所拍的照片,她確實另有新戀情。剛接獲消息時,他既震驚又不敢置信,恨不得立刻把她抓到面前質問,甚至為此遷怒喻福曦,但是,當他因此不小心傷害了這個真心愛他的女人後,心中的怒火便因為對喻福曦感到愧疚而熄滅。
他被那張愛笑又愛哭的臉吸引,她用甜言蜜語療愈了他的心,讓他知道愛情原來有那麼多面貌,更有無限驚喜。當愛情來的時候,不需要苦苦抗拒,懂得把握和珍惜才有幸福的可能。
逐漸看淡和翁斯琪走味失調的感情,他才學會善待愛情,現在,佔據他心中的人只有喻福曦。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里听來的。」翁斯琪嘴硬不肯承認,卻心虛得很明顯。「我的男朋友只有你……」
「其實,」伴隨著輕嘆,言後軍釋懷地笑了。「我並不想過問你的私事,無論如何,我都是真心希望你得到幸福。既然現在我們都有各自的感情歸屬,請你好好珍惜,只要有心,和對方就可以一輩子相扶持。」
「我真的不懂你在說什麼!」翁斯琪不禁情緒激動,無法接受他置身事外的態度,好像她真的和他不再有任何關系了。「哪來各自的歸屬?我們只是暫時分手一年!一年後你會離婚,回到我身邊,不是嗎?」
她抓住他的手,像在汪洋中攀住一根浮木。
「我不會離婚。」言後軍堅定地說︰「我愛福曦,既然娶她為妻,就會用心照顧她一輩子。」
「什、什麼?」翁斯琪傻住了,忽然從病床上彈坐起來,情緒更為激動。「你怎麼可以愛她!你娶她不是為了報恩嗎?說好只有一年,現在你卻說要跟那個女人在一起一輩子?你瘋了嗎?」
言後軍沉下了臉色。出門前,福曦也失控地拉住他,激動又難過的哭訴,好不傷心,他雖然心疼,但事出無奈,只希望她能體諒,然而,同樣的情緒出現在翁斯琪身上,他竟然只覺得心煩,甚至為她嚴厲的語氣感到極為不悅。
「我想你需要休息,我先走了。」不想和她爭辯,他決定離開。也許他根本不該來。
「不!不要走──」
翁斯琪哪肯放手,一方面震驚于言後軍的坦白,另一方面開始胡思亂想,所有不好的經歷忽然全部串聯,讓她呼吸急促。
「呵,我知道了!」她瞪大眼楮,突然領會似的說︰「原來這全是那個女人的陰謀!是她一開始就計劃好的!」
言後軍不懂她說些什麼,臉上的神情滿是疑惑。
翁斯琪心想,既然橫豎都要失去他,她已經一無所有,把事情說出來也無所謂了,她要在言後軍面前狠狠戳破喻福曦的假面具!
「你一定不知道她曾經來找過我吧?」
「你說福曦?」
「對,就是那個居心叵測的女人!」翁斯琪怨恨地道︰「她到我走秀的地方和我談條件,只要我願意暫時和你分手,她就替我安排國際伸展台的演出機會,是我太糊涂,才會這麼傻的同意……」
言後軍听得心驚,也很灰心,但教他失望的卻不是喻福曦的手段。「你竟然可以為了利益犧牲我們的感情?」
「我是被威脅的!她爸爸是黑道老大,我怎麼不怕?」翁斯琪為自己辯解。
言後軍搖了搖頭。「你接受她的條件是事實,也隱瞞了我,不是嗎?離開後甚至立即和我斷了聯絡。別用你害怕這種借口來包裝一切,難道移情國際名導也是因為害怕?」
「這全是喻福曦計劃好的!她把我送到國外,先給好處讓我信以為真,再教那個混帳東西來欺負我!一定是這樣……沒錯,一定是她早就打算這樣陷害我,我是受害者!快離開那個可怕的女人,回到我身邊吧,以後不管她怎麼威脅,我都不會屈服了。」翁斯琪激動得哭了起來。
「翁斯琪,別讓我看不起你。」
她抬起淚眼,第一次看見他以這麼冷漠的眼神面對她,讓她不知所措。
「你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推卸、責怪、逃避都是多余的,無中生有的指控更是沒有意義。」
他相信喻福曦,也許她確實曾找翁斯琪談條件,但是她本性善良,不可能陰險的暗中使計傷害任何人,翁斯琪聲淚俱下的指控根本不足動搖他的心。
「我不在乎過去發生過什麼事,我愛她,現在我只想和她牽手共度人生,至于我和你……」言後軍既認真又肯定地說︰「已經完全不可能了。」
翁斯琪備受打擊,松開抓住他的手,無力的垂落身側。他的直言不諱讓她自慚形穢,不得不接受她的愛情已經被宣判死刑。
「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我走了。」
最後,言後軍仍然體貼,扶她躺下,替她拉好薄毯。
這讓翁斯琪的心更痛了,著實悔不當初。
看著他轉身離開的背影,她忍不住道︰「你真的很愛喻福曦吧?我知道她也很愛你,呵,其實我好羨慕她,可以愛得這麼堅定,能得到你的愛,她應該死而無憾了。」
他猛然回頭看著她,神情非常嚴肅。「這話什麼意思?」
「她沒告訴你?」翁斯琪露出一抹淒惻的笑,道︰「喻福曦有嚴重的心髒病,如果來不及動換心手術,必死無疑。」
聞言,仿佛天搖地動,言後軍的世界瞬間變得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