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玫可以感受到他語氣中的不滿,要說心里沒有受傷的酸澀就是逞強了,畢竟她向來受人歡迎,不曾遭遇這樣的漠視。她深呼吸,告訴自己這也是一種挑戰。
「也對,男生應該都不愛甜食,不過這個師傅的手制甜點很特別,甜而不膩,味道剛剛好,要不要試試看?」
她的語氣溫和,不卑不亢,柔軟的嗓音反而有股誘惑。
「我不需要下午茶。」他又重復一次。
這個男人真不可愛。有骨氣的女人這時就應該接受拒絕,轉身走人,不需要熱臉去貼冷。她真的這麼想,她有骨氣,也想放棄無謂的挑戰轉身走人,沒想到剛才輕薄她的犯人卻打破了兩人的僵局──
「她是關隊長的女朋友啊?唉呀,真是好福氣啊!你看那圓飽飽的胸部,那麼一丁點的細腰,還有像水蜜桃一樣的,喔!這個女人要是我的,別說搶劫放火了,我一定乖乖待在家里,天天纏綿溫存哪都不去!」
荊家保鏢氣到臉都黑了。小林忍不住抓起犯人的衣襟,想揮拳扁人,但就在電光石火間,關邵行居然準確地捉住他出拳的右手,輕易攔下小林的攻擊。小林一臉無法置信,連荊珠都瞪大眼。荊家保鏢是經過嚴格挑選和訓練的,都是空手道、跆拳道及其他武術上一等一的高手,關邵行可是要有兩把刷子才能擋得住他們。
必邵行顯得很輕松,他冷眼掃向犯人,犯人嚇得縮成一團。惹毛關隊長只有一個「慘」字,哪怕他只是冷冷一瞪,都可以讓地獄的烈火結冰,不是開玩笑的!
他立刻囁嚅自清。「不說了,不說了,開玩笑、開玩笑而已……」
必邵行抬頭,嘆了口氣,向來紀律嚴謹的重案組變成菜市場一樣,他看著罪魁禍首的荊玫,冷著臉說︰「你跟我進來。」
放下保鏢的手,他大步走進辦公室,荊珠愣愣地跟在後頭,為這樣的轉變有些反應不過來。荊家兩名保鏢留在外頭,和吃小姐豆腐的犯人及陳子琳大眼瞪小眼。
她將門關上。
必邵行雙手插腰轉頭面對她。
「荊小姐今天大駕光臨究竟有何貴干?如果只是外送下午茶,下回可以免了,重案組不是社交場合。」
荊玫輕笑。也罷,原來想要放棄了,但老天又開了一扇門,那麼再挑戰下去,或許也是種樂趣。她指指腕表。「三點一刻,原本就是下午茶時間。」
必邵行聳肩。「這里不需要。」
她也聳肩。「那就當成我來看你好了。」
必邵行雙臂環胸,直視著她。「荊小姐應該明白我們之間的差距。」
她無辜地眨眨眼。「差距?有嗎?」
他無奈地搖頭。「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生活方式不同,視野也不同;思路不同,說話方式也不同,荊小姐應該正視這件事。」
她想了想。「任何人都是單一個體,沒有人的生活方式、視野或思路,甚至是說話方式會是完全一樣的,但至少我們身在同一個地方,不是嗎?這才是重點。」
「你跟我是不同的,你應該在你的世界里尋找合適的人,不該是我。」
他的語氣不是自卑,反倒表現出想要劃清界線的急切,真不可愛……
「好,假設如你所說的,我們之間差異就像藍天和大海,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表,但是你不會對我好奇嗎?不會想知道藍天白雲里藏了些什麼?我就會好奇,如果你是那片大海,我想知道,在這片海里,還有些什麼?為什麼會這麼冰冷?為什麼會這麼拒人于千里之外?又為什麼,有時候又覺得你很溫暖……對你,我覺得就像挖寶藏一樣,所以我根本不認為,你和我之間有什麼距離。」
很有趣的理論。關邵行眯起眼。荊玫是個復雜且讓他頭痛的組合,她美麗自信有勇氣,聰明才智也少不了,否則就算頂著荊家大小姐的頭餃,要是她沒有本事,也不可能在商場上掙得自己的一片天。
當然,她的固執也讓他大開眼界,他知道自己的個性有問題,不擅交際,喜好厭惡全擺在臉上,更別說這高風險的工作,一個千金大小姐不是他人生中該有的插曲。
「荊小姐,我認為我的拒絕已經很清楚。」他認真地說。
荊玫點點頭。「是很清楚。呵,那我的示好你也感受到了。」她可愛地眨眨眼。「如果你是個完全不懂得感受的木頭人,我才頭痛呢。」
必邵行一愣,完全被荊玫的論點打敗。他皺眉,試著找出更明確的拒絕,只是他沒想到,門外的人卻已不安分地沖了進來──
急著沖進來阻止的陳子琳,加上護主心切的保鏢,連蹩腳的和事佬小徐也湊一腳,四個人扭成一團地沖進來,讓距離門口最近的荊玫首當其沖,被這一群「人肉麻花」整個撞飛,眼看就要跌個狗吃屎,但關邵行不自覺地上前抱住她──
她驚訝地抬頭,他錯愕地低頭,而她如櫻花般的紅唇微張,他冰涼的薄唇緊繃著,角度不偏不倚,陌生的唇在這般的沖力下,就這麼詭異地、親昵地踫在一起──
她瞪大眼,看著眼前放大的他,又聞到他身上男性刮胡水的氣味。
他的震驚不會比她少。這是最曖昧的姿勢,他摟著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攬在懷里,她身上甜蜜的花香忽然竄進鼻腔。
世界安靜了,只有她狂輾的心跳,和兩人交融在一起的急促喘息,他們無措地瞪著對方……
陳子琳尖叫。
「對不起──」
荊玫手忙腳亂地掙扎起身,關邵行也很尷尬。她退得遠遠的。古人說得好︰「惡人沒膽」,看她大剌剌的、什麼都不怕,要她向他表示欣賞之意也沒問題,但遇到這樣的情況,閃得最快的也是她──
荊玫攏攏頭發,抿著唇,急忙將手中的點心盒放在一旁的櫃子上,正眼也不敢瞧他一眼,滿臉通紅。「呃……點、點心很好吃……你試試看……」
說完,她轉身,火速閃人。
只是大家都看到了。
那美得像電影里的畫面。
他們接吻了?
荊家保鏢追隨在小姐身後離開。
小徐瞪大眼、張大口,嘴巴簡直可以塞進兩顆鹵蛋。
陳子琳的心頓時碎成萬萬片。邵哥不是說對荊玫沒感覺嗎?怎麼才見第二次面就能吻在一起?誰能想到啊,嗚……
必邵行低頭,打開她就算跌倒也要緊緊拿著的點心盒,里面有好幾個精致的小蛋糕,還有一個山櫻花色、紅女敕女敕的果凍。他拿起果凍,這種艷麗又溫柔的紅,像極了她的唇色……
他皺眉,如踫到燙手山芋般狼狽地放下果凍,同時慶幸自己背對組員。他深呼吸,僵硬地下了驅逐令──
「不用工作嗎?把辦公室當門窗、交誼廳了?」
「是是是,老大,我們當然要工作,我這就去工作啊!」小徐急退,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廣為宣傳──老大談戀愛了啦!
噯噯噯,照這樣「火熱」下去,別說老大的辦公室變成交誼廳,要變成「摩鐵路」都有可能!呵呵呵,除了學姐之外,這下子局里許多暗戀老大的妹妹姐姐們可要槌心肝嘍!
「邵哥……」陳子琳欲言又止,嘆了口氣,黯然離開。
必邵行站在窗前,陽光灑在他身上,他一臉懊惱不已,這些從未遇過的事,讓向來冷靜的他也亂了自己的步調。
◎◎◎
走出辦公室的荊玫,尷尬還沒消褪,她走到重機旁停住腳步,怔愣著,感覺唇上遺留著他的溫度、他溫熱的呼吸,甚至還能嗅得到他的刮胡水味道,天啊……
她拍拍自己紅熱的雙頰,感覺雙膝發軟,只能拼命深呼吸。她抬頭望著藍天,那個吻,讓她失去所有的冷靜。
手機響起,她接起。「媽。」
荊母在日本那頭哇哇大叫。「玫,天啊!你怎麼會跑去相親?對方還是個警察?天啊,我听你大哥說時簡直不敢相信,你爸瘋了!怎麼會要女兒嫁給一個警察?多危險的工作啊!這麼多人不選,他偏偏挑中警察?你爸在想什麼啊?」
「爸想要光宗耀祖,可以跟列祖列宗交代。」荊玫回答,仰頭望著藍天。列祖列宗應該也會好奇她的選擇吧?
荊母很生氣。「這是什麼理論!先人都過去了,活著的人要能幸福快樂才是最重要的!我晚上搭專機回家。真是急死人了,要不是得驗收小寶貝們的嬰兒房,我現在就馬上飛回台北!你爸老了,連腦子也不清楚了,竟然要你嫁給警察?他有沒有在乎過你的想法?你是我們全家最寶貝的小女兒,你爸瘋了!」
「我喜歡他。」荊玫輕輕說。
荊母一愣,又唉聲嘆氣。女兒貼心啊!「玫,媽媽當然知道你喜歡你爸,但爸爸做錯了,眼楮瞎了才要你嫁給警察!沒關系,等我回去,我會搞定這件事!」
荊玫輕笑。「媽,我說我喜歡他,那個警察,而且他不是一般警察,他是重案組組長。」
這下荊母傻了。沉默了好久,荊母才開口,小心翼翼地問︰「你喜歡那個警察?」
「嗯。」荊玫點頭。
「多喜歡?」
「目前還不知道,但應該不少。」
荊母又沉默了好久,才問︰「重案組是干什麼的?像指揮交通那種嗎?」
荊玫笑了。「不太一樣。」
「是──嗎?」荊母說了一句日語,意思是「特別調查組」。她是日本人。
「差不多。」荊玫回答得模稜兩可。
「是一見鐘情嗎?」任何當母親的,都會憂慮孩子的選擇。
荊玫想起初見面時他和柔柔之間的互動,很驚訝自己會喜歡一個充滿父愛的男人。「算是吧。」
荊母嘆口氣,這事電話中也說不清楚。「晚上回家,我們再聊。」
「嗯,好。」
母女倆說了再見,結束通話。
今天天氣很好,適合去坪林騎車喝茶,但她此刻浮動的心情並不適合騎車。她將重機鑰匙交給一旁的小林。「我坐車,你騎車。」
小林接過車鑰匙。「是。」
荊玫細看著小林。「剛才的事不準匯報爸爸,那只是個意外。」
小林點頭,也明白小姐的顧忌。是啊,如果爸爸知道她和邵行「唇踫唇」了,說不定明天關荊兩家舉行婚禮她也不意外。
強迫人家娶她並不是她要的結果,能慢慢進入他的心,才是她最想要的。
她揚起微笑。喜歡他嗎?她很驚訝自己居然在母親面前表明其實還沒完全搞清楚的心意……
不過,她是對他有好感的。這一刻,荊玫完全明白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