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克紹的母親來了!她一身優雅的米白色套裝,听過教官的解釋後,落在明茱柔身上的打量眼光帶著審視。
那種感覺超差,她卻無法閃躲,怎麼大家的眼神……都帶著鄙棄?看不起她嗎?是的,她的操行讓人搖頭,喜歡在不良場所廝混,跟著大伙吞雲吐霧,又不愛念書,她真的很糟糕,至少和他比較起來,簡直是天地之差。
可是她懂得潔身自愛,所以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啊!就因為是第一個,所以她的眷戀才這麼深嗎?看盡案母在婚姻中的丑陋,為了離婚不停揭著對方傷疤,找征信社跟蹤、捉奸在床的難堪……太多太多,所以她才對自己的愛情產生潔癖,初戀就是代表一輩子。
她原來是這麼想的,所以她很保護自己,尤其是潔淨的身體一定要奉獻給最愛的人,然後就這麼一輩子守著他……尖銳的對話打破她的冥思。
「杜太太,這話怎麼能這麼說?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家小姐纏著你兒子?我家小姐漂亮又聰明,我們老爺將她取名叫明珠,什麼含意大家都知道。再說,我們明家有頭有臉,多少公子哥兒上門追求,纏著你兒子有什麼好處?」是鄭姨的聲音。
「有什麼好處應該問你家小姐吧!我听說她常到地下舞廳鬼混,誰不知道那種地方龍蛇混雜,說不定……我們只是不想把話說難听罷了!」
他們爭執的聲音漸漸在耳際敞開,她要的明明是單純的歸屬,品嘗一種幸福的滋味,為什麼大人不明白,總是要把問題想得這麼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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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下個月馬上給我滾到美國去,我不要再看見你的臉。該死的臭婊子!連這種基因都傳給女兒……」辱罵聲漸遠,那是她的父親,呵!究竟怎樣的父親會說出這種種不堪入耳的話來?
「小姐,你不要介意老爺的話,今天夠折騰你的,好好睡一覺吧!」在鄭姨的安撫下,明茱柔躺在床上。
明茱柔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不過……
下個月去美國?不,她不要去!她不會去的,她會跟杜克紹幸福的在一起,很久很久!
只是相同時空、不同空間,兩顆心想的完全不同。
杜克紹知道她被學校勒令在家反省一個禮拜,這種隔離讓他的精神在短時間獲得很大的舒緩。她一逕將他當成依靠,卻不曉得再怎麼成熟,他也才十八歲,沒有任何經濟能力,她卻一直規畫著未來藍圖,殊不知那些所謂的美好,對他的心理造成多大的負擔。
他明白自己在這次事件中,沒有遭受太多的為難,主要是明茱柔在校操行本來就讓校方傷透腦筋,全是看在明父對校方的捐贈款上,才讓她繼續留校,這次相信也是。
未來到底該怎麼辦?她真的會懷孕嗎?老天!想到這個問題,他就頭痛欲裂。事情應該不會到那地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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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懷孕,有了我們的小結晶,所以我不能讓我爸爸送到美國。今天晚上九點半,我在頂樓等你,帶我和孩子一起走,不見不散!
這張小紙條猶如平地驚雷,杜克紹完全亂了方寸,也明白上天無視于他的祈求,怎麼會?
今天是她復學後的第一個禮拜,原以為風平浪靜,加上學校特意防堵,所以他們到現在還不曾踫過面,誰曉得那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一起走?要走去哪里?他們沒有任何經濟基礎,他的願望是平反私生子不能出頭天的家族傳統,他要讓父親和那些看下起他的人知道,血源不代表什麼,如果他就這麼離開……
不,他不能這麼做,在經過教官位子時,他的手一松,紙條緩緩滑落在桌面。
他這麼做是對的,這樣對他們的未來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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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長達八小時的手術,很完美的畫下休止符。
「杜醫生,我先生他——」
「徐夫人,這次手術很完美,院長已經推進恢復室,等麻醉消退他就會清醒過來,醫院有準備貴賓室,夫人可以先到貴賓室稍作休息,等院長清醒就會送進貴賓休息室。」
「杜醫生,謝謝你!」
「不用客氣。」月兌下開刀帽,轉身要簽護士送上來的病歷書。
「杜醫生,我女兒……我女兒她……」遠處傳來雜沓的腳步聲,一名婦女揪著他的手。
「你女兒?」
「杜院長,就是剛才也進去的小女生。」在旁的護士提點著。
「她沒事了!你可以放心。」
「謝謝……謝謝你!」為人母親的安心之後,開始哭泣,嘴巴也開始念著︰「這孩子,怎麼會這麼傻?怎麼這麼笨?」
笨?對啊!圳榮柔,你怎麼會這麼笨?
遠遠來了一輛病床推車,杜克紹閃身讓他們通過,在驚鴻一瞥之際,那蒼白的年輕臉孔及染血的被單……好熟悉!
他伸手捉住隨床的護士,「她怎麼了?」
「她也是跳樓自殺,听說是為了負心人,消防隊說她死意堅決,硬是從八樓的頂樓一躍而下,速度快得讓人來不及營救。」
「誰負責的?」
「急診室的林醫師,他馬上過來了!」
「不用,我來就好!」他換下髒掉的手術袍。
「杜醫生,你才剛開完刀,最好休息一下。」之前跟刀的護士來下及勸阻,杜醫生早就沖進手術準備房。
這……跟刀的護士瞠目結舌,杜醫生不累嗎?八小時耶!
換手術服的杜克紹邊看送來的病歷單。
他要救活她,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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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習的涼風襲過樹梢,沙沙作響的樹葉聲在夜晚的校園中听起來格外陰森,一反白天的喧鬧,闐靜得教人起雞皮疙瘩。
可是這些听在她的耳中,全成了幸福圓舞曲,踩著輕快的腳步,她知道自己就快要捉到幸福,這次她會小心的握在手里,永遠不松開。
推開頂樓的鐵門,還沒有人來,可能是她來早了!
明茱柔關上鐵門,準備到頂樓的另一面去——
赫!「教官?!」怎麼可能?她明明將計畫……
「啪!」用力狠猛的巴掌落在她的臉頰上,將她打得飛出去,撞上圍欄才停下來。
「你這個賤蹄子,原來你真的約人私奔,學校通知我,我還以為是學校搞錯了。我今天要不打死你——」
「明先生,你先別這麼激動。」教官攔住明父。
鄭姨撲到明茱柔身上,護著她。「老爺,求你原諒小姐,小姐年紀還小,而且又懷孕——」
明父抬起腳一連踹在她身上幾下,「我今天如果把她打到流產,就省了醫院的墮胎費。」
「為什麼你們會知道……I
「你要送上門犯賤,被人吃干抹淨就以為那是愛嗎?帶你走?你以為有人會認真看待這種送上門的貨色嗎?」
「是他通知你們的!」為什麼?他不是說過……他說過什麼?愛嗎?沒有,他從來沒有說出口,只是她以為……
她只是想要幸福而已,只是想要找到一個人愛她。
「不然你以為有誰會通知我們?他媽的,送上門的賤貨,我明某人上輩子做了什麼缺德事,這輩子要生一個你來羞辱我!」
「明先生,你冷靜一點。」教官使出吃女乃的力氣,將盛怒中的明父給阻擋住。
「老爺,我想小姐——」
「你想什麼?我花那麼多錢讓你來照顧她,你把她照顧成什麼德行?他媽的,我養你還不如養一條狗!」
「夠了!如果都不愛我,為什麼要生我?杜克紹,如果你也不愛我,為什麼不告訴我?」輕輕的低喃聲消逝在夜風中。
明茱柔靠著圍牆站起來,攀爬越過圍牆。
「小姐,不要啊!」鄭姨尖叫。
杜克紹在極度不安中,順從自己心底的呼喚,他一定要看見她平安的被帶走!
他悄悄的來到學校,要轉往教室那棟大樓時,只听見有人大喊不要,聲音極度惶恐,下意識地抬頭時,看見瘦弱的身影掛在頂樓的牆邊搖晃。
老天!這是在做什麼?
他的驚恐堵住喉嚨,「不要,你不要!」這淒烈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飄過來,連他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聲音。
夜,明明那麼闐黑,他卻能清楚看見她閃爍的眼楮,不要跳!不要!他在心底不停地向上天禱告。
「為什麼?為什麼?」明茱柔看見他了!
他知道她問的是什麼。
「我認為那是對我們最好的。求求你,你先下來,有什麼事我們好好談。」
明茱柔搖搖頭。「我要的幸福很簡單……很簡單……結果什麼都沒有,現在我什麼都不想要了。」闔上眼,心一橫,她往前一個踩空。
終于可以解月兌了,明茱柔輕輕的嘆息。
隨著她跌落的身體,杜克紹的心仿佛被人往下揪,一路掉進地獄,脆弱的身軀被遮雨蓬攔住、彈出來,最後結實地落在地面……
不會,你不會選擇用這種方式懲罰我的,不要!
在她落地的花圃四周布滿鮮紅的血跡,沭目驚心,他的臉孔蒼白,抖著雙手,緩緩的蹲,將她摟入懷里。
「你平常……不是很愛漂亮嗎?怎麼……把臉弄得這麼髒?」淚水迅速佔領眼眶,他試著要將血跡擦干淨,衣袖迅速染紅,卻怎麼也擦不干淨。「老天!怎麼會……你怎麼會這麼笨?大笨蛋,我只是要你回你父親身邊啊!」
滑落顴骨的淚水滴落她的唇,沾染的血跡褪去,全是死白。
「你為什麼……為什麼從來就不照著我的劇本走?你該回去的!」老天啊!如果上天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那麼就讓我代替她,這不是她的錯!
秋殤悲歌在風中習習低吟,冬天,就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