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一直在手術室外等待的數人早已疲憊不堪,直到隔天的早上,手術室的紅燈終于熄滅了。
等待了一整天,雷佑嘉顫巍巍地上前詢問剛步出手術室的醫生。「醫生,我哥……怎麼了?」
「幸好及時送來醫院,心房的缺口已經縫合,雖然過程中病人有大量出血的情況,不過總算是止住出血……總之手術算是成功的。」做了整晚手術的醫生疲憊地說。
雷佑嘉吁一口氣,跟醫生道謝以後,跟著病床走向病房,康柔也跟著。
「嘉嘉,你看起來很不好,不如回去休息一會好嗎?」古昊書擔心地詢問。她搖頭。「不,我想等哥哥醒過來。女乃女乃還不知道這件事,我也沒想到怎麼跟她說……」
罷才的情況太混亂,她一時方寸大亂,也不管媒體會如何糾纏不休,只心系哥哥的安危。
「我明白,但是由得雷女乃女乃胡想也不是辦法,你回去總可以給她說明一下現在的狀況。」古昊書說。
「說得也是……那這里……」公司的事有弟弟處理,但這兒呢?
「佑嘉姊姊,讓我在這里守著,你回去跟雷女乃女乃說明情況吧。」康柔主動請纓。
雷佑嘉點了點頭,這或許是最好的處理方法。
一會兒後,她和古昊書便離開了,康柔則拉過椅子坐下,白女敕的指尖輕輕地撫過雷佑樺緊閉的雙眼。
寂靜的病房只有醫學儀器運作的聲音,她凝視他的俊顏,腦海不住地重播他多年來拒絕她的情景。
因為怕自己會比她先死去,害怕她會承受不了,所以他寧願從開始便放棄她。
他真的以為只要不曾擁有,她便不用承受失去的痛苦?
他對她的愛,就只是這樣?
為他,她可以不要命,可以放棄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以換得他的關注。但他呢?擅自認定他們不可能相守,于是面不改色地舍棄她,還以為這就是愛她的表現。
待日後知道,她是不是要到他的墳前感激他的狠心?他冷酷的言詞無情地鞭笞她的心,教她每次回想起來都承受一遍椎心之痛。
她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他不愛她這個事實,以為只要時移事遷,她便可以忘卻投放在他身上的情感。但……當她拚命逼迫自己之際,竟發現,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因為他愛她!
他有沒有想過,她承受的痛苦將會更大?他留給她的,就只有無止境的悔恨,她會內疚自己從不曾發現他的不適,心疼他的隱瞞,一輩子活在遺憾之中,她亦會對他的所作所為抱有怨慰,她怎麼可能跟別人繼續共對下去?
在他最難過的時候,她並沒能留在他身邊,這樣的事實,她哪可能承受得了?
如果他有稍微為她設想,交換一下立場,他應該明白她不可能與別人在一起,然而,他只是一心要推開她,一心想她離他遠遠的。
康柔半垂眼簾,陣子內是濃厚的哀傷。
為什麼他沒有想過為她賭一次?而且,也沒有人能篤定他們會一世相愛,說不定幾年以後,他們都變了心,再也不視對方為最愛,甚至從此形同陌路。既然如此,為什麼他連給予她一次機會也不願意?
還是說,他希望她一輩子也忘不掉他?
因為得不到的往往佔據內心最重要的位置,他不讓她得到,卻要霸佔她的心一生?
為什麼他可以如此自私?
他要她往後如何自處?為了成就他自以為偉大的行為,她成了犧牲品?
這就是他的愛情?
越想,纏繞心間的苦澀越來越濃厚,她緊緊握拳,不容許自己哭泣。
哭又有什麼用?他根本不曾考慮她的心情,打著為她好的旗號,渾然不理她的想法,卻不知他留給她的只是無盡的悔恨。
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令他自我感覺良好,全都是自我滿足而已。
凝望他沉睡的容顏,不被重視的感覺教她難堪不已,如此堅定地深愛他的她,十足一個傻子。
驀地揚起苦笑,此刻她終于知道他的苦衷了,然而真相並沒有令她釋懷,反而教她更是惆悵。
他好像睡了很久……
雷佑樺緩緩地睜開眼,首先入目的是雪白的天花板,思潮有好幾秒鐘的空白,在下一秒他猛地想起自己應該身在股東大會的現場。
為此,他霍地想坐起來,但胸壑掠過強烈的痛楚,令他動彈不得。
「哥哥!」雷佑嘉及時阻止他坐起來。「你別動。才動了手術沒多久,要是傷口裂開就麻煩了!
「手……手術?」雷佑樺發現自己根本無力移動半分,只好乖乖地躺臥。「到、到底發生什麼事?股東大會呢?」
「結束了。你整整昏迷了三天。」她為他拉好被子。「你在股東大會舉行之前昏倒,送來醫院後,醫生說一定要做手術……」
「我……我沒死?」他難得感到驚訝,嘴巴微張,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要不是現在不是失笑的時候,加上心頭滿是擔憂,雷佑嘉肯定自己會笑得透不過氣來。「對,你沒死。不過至少要休養三個月,所以你不要管公司的事,佑楠和我會全權處理。」
「你不用管上海的事務?」他有點喘。
「你可是我唯一的哥哥,就算公事再繁重,都可以交給其他人處理。」她嘆了一聲。「對了,小柔已經知道所有事了。」
「什麼?」本來疲累不已的雷佑樺倏地瞠目。「你告訴了她?」
他一直拚命掩藏的秘密竟然在他不知情的情形下曝光了?
「你昏迷了多久,她便守住你多久。我看她連黑眼圈都出現了,剛剛才要她回家休息。」她因為要坐鎮公司,所以只能在下班後前來。
「她……有沒有說什麼?」對于自己一直死守的秘密還是被發現了,他有一刻的不知所措,但他能醒過來,就表明手術成功,他不用擔心將來某天或會一睡不醒,他終于可以……
擁有他深愛的康柔?
只見雷佑嘉搖頭。「沒有。」現在回想起來,的確很奇怪。康柔也沒有什麼強烈的反應,更沒有哭泣,只是靜靜地待在哥哥身邊,讓人瞧不出她內心的想法。
「是……嗎?」他吶響地。
之前,他從沒想過自己能重獲健康,于是只能當個膽小表,拖一天是一天,催眠自己,只要不曾擁有過,便談不上失去,更遑論感到痛苦。
他知道自己是自私的,然而他真的不能冒這樣的險。要投進一段感情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是他能在快樂過後,留給被遺下來的她無止境的痛苦嗎?她明明是他甘願用上所有也要保護的人,然而他卻不得不成為傷她最深的那個人,所以他只能拚命回避她日益濃烈的情感,以為用冷淡可以擊潰她對他的熱愛,偏偏她就像打不死的戰士,任憑他再漠然,她始終如一地守候身旁。
終于,他用上最傷人的語氣、態度、言詞將她趕跑,而他的秘密也曝光了。
那麼……他們的結局是否將會改寫?他們終于能成為童話中的王子公主嗎?
「你現在什麼都不要管,好好休養,出院以後再處理跟小柔的事情吧。她是個明白事理的女生,而且對你死心塌地,你們一定可以在一起的。」雷佑嘉道。
雷佑樺不語,耳際掠過陣陣心跳聲,心髒跳動的聲音是那麼強而有力,彷佛為他這個念頭吶喊打氣。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的身體剎那間虛軟下來,他緩緩地合上眼,在意識飛離前,他深信等待他們的絕對是幸福美滿的結局。
然而,待他獲準出院後,隨即前往康家,卻發現康柔並沒有回去。他想起之前在她離家時調查的事項,于是轉往她任職的公司,才知道她早已辭了職。
為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懷著黯然離開,雷佑樺站在大廳一角看著來往的人,掏出手機,他按下熟悉的號碼,換做以前,她一定很快便會接听,可是他等了又等,始終未見對方有任何回應。
在他醒過來以後,每天都引頸期盼她的到來,偏偏一次也沒有見到她。為了能早點出院,他按捺住思念,乖乖地休養。他滿心以為只要出院了,便可以見到康柔,可以將許多以前他不敢說出口的話全部都告訴她,讓她知道他不是不愛她,而是不敢愛她,深怕自己沒有能力給予她幸福,恐懼他會耽誤她的未來。
但是,他卻找不到她。
不,他知道她現時的住處!
念頭甫冒出,他已控制不了兩腳,猛然轉往門外。
在外等候的司機見狀,立刻為他開啟車門,雷佑樺坐上車,迅即說出一個地址。
沒多久,他已在她的居所門前。
抬起手,指尖微微顫動。
有誰會相信他竟會為按門鈴而猶疑不決?任何牽涉上百億的案子,他向來毫不躊躇地下決定,偏偏現在他為按門鈴而不知所措。
待會兒要是她開了門,他第一句應該說什麼?普通的打招呼?還是直接將她擁入懷?甚至給她一個熱吻?
眾多念頭在腦海快速轉動,就在他仍然猶疑之際,門扉忽地開啟了。
「你……怎麼會在這兒?」一手提著垃圾袋的康柔愣住了一秒鐘,然後開口詢問。
听見她的聲音,雷佑樺瞬間回過神來,深邃的眸子陡地對上她的,眉頭同時間微擰。
她的語氣除了摻雜一絲驚訝,基本上並沒有任何喜悅,就像是她丁點兒也不為在此見到他感到喜樂。
為什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