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想忘記,越是忘不了。
康柔現在充分了解這句話的意思了。
她以為只要離雷佑樺遠遠的,到一個沒有他的地方,她便能揮別埋藏心底的情感。她以為只要完全投入工作,便不會有時間去惦念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她以為只要另有追求者,便可以投入新的情感中,不會對舊愛有所牽掛。
但,她始終忘不了雷佑樺。
即使他明確地拒絕了她,她就是沒法子說服自己對他死心。
到底她哪里做得不夠好?她太孩子氣?那是不是只要她變成熟了,便能配得上他?或者是他不喜歡她試探他的舉動?以他的能耐,要看穿她那種小把戲也是早晚的事,他生氣她的所作所為,于是給予她懲罰?
不應該產生這樣的想法,可是她沒法子控制思緒。她從不知道自己在愛情中是如此的卑微,可是從她毫無保留愛上他的那一刻起,便注定在他面前沒有翻身的可能。
她甘願匍匍他面前,只求他施舍一點情愛。
然而,事到如今,她還能怎樣?還能以什麼當賭注?
「小柔?」
她驀地回過神來,抬眸看向已走至辦公桌旁邊的文華樂。「文先生,有什麼事?是不是我剛才給你的財務報表計算出了錯?」
她真是的,怎能因為習慣了工作而掉以輕心?甚至在工作中因為想起雷佑樺而分神。
「不是的。」文華樂揮揮手。「我是看其他人都下班了,你怎麼還留下來?是不是有什麼困難?」
她搖頭。「沒有,我只是想盡快把文件做好。」
「你要是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跟我說,我……我一定會幫你。」文華樂擔心若是太過主動會惹她反感,于是斟酌用詞。
打從第一次見面,他就對她有好感。縱然之前他對另一名員工有追求之意,可是對方早已婉拒,他只能放棄。現在難得遇到可人的康柔,他相信緣分天注定,即使他比她年長十歲,也無礙追求之心。
康柔並不愚鈍,最近隱隱察覺到文華樂對她的好有點超過老板對員工應有的程度。她知道文華樂是個好對象,他事業有成,為人溫文有禮,也不吝向她伸出援手,她很感激他的幫忙,但感激能轉化為愛情嗎?
「謝謝。」她回答。「文先生,請問還有沒有其他吩咐?如果沒有其他事,我也差不多該回家了。」
此時她真的沒辦法跟任何人有什麼發展,心中的傷痛也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痊愈,要她接受他人的好意,實在太強人所難。
所以,她只能跟文華樂保持一定的距離,他定會明白她暫時無意接受他的心意。
「那我送你回去?」他不死心地問。
縱然想拒絕,卻也不想令他尷尬,于是她只好點頭。「麻煩你了。」
片刻後,兩人已身在車上。
「一起吃飯吧?」文華樂邊控制方向盤邊問。「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不錯的餐廳。」
「呃……好呀。」她點點頭。「說起來,我應該請你吃飯,你實在幫我太多了。」
她客套的話語彷佛在兩人中間劃下了一道防線,文華樂自是听得出她的暗示,可是他也沒打算放棄。
畢竟要遇上一個讓自己動心的人並不容易,絕不能輕易地放手。
「這樣的話……你應該欠我三頓飯。」他空出一手,逐次計算。「不對,是四次。」
康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來四頓飯?」
「第一,我及時煞車,沒撞倒你。第二,我沒有乘人之危,反而將你送醫。第三,我替你找房子。第四,我聘用了你。一次算一頓飯,總共四次。」他好心地向她解釋。
「不愧是會計師,這麼精打細算,我的薪水都會被你吃光的。」因為望見他帶笑的側臉,她語氣一轉,跟著他胡鬧。
他才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
「呵。」文華樂忍不住輕笑。「看來我連開玩笑也不太在行呢。」
「不是的,我有一刻感到緊張,真的擔心你會每個細節跟我計算。」她笑了笑。
「你應該多笑一點,很可愛。」他道。
「呃……我……」他突如其來的贊美,教她不知所措。明明想築起圍牆,怎麼好像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她真的不想再喜歡別人了。
「沒關系的。我明白這樣說很唐突,可是我相信緣分這回事,既然上天安排我們遇上了,自然有祂的用意。」文華樂邊駕車邊說︰「你現在或許不想跟我有任何發展,可是你確定一輩子也不可能嗎?如果不是的話,難道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我們可以從朋友開始,按著你喜歡的步調,說不定在以後能成為情人。」
文華樂知道自己的坦白或許會把她嚇壞,但為自己爭取機會實在是人之常情。不知怎地,他的話令她想起雷佑樺。至今,她還是沒法子相信他對她一點情意也沒有。他明明是那麼的在乎她,那次她在校園中被男同學纏上,他急忙為她解圍,大學校園那麼廣闊,他怎麼可能說出現便出現?他分明就是特地來找她,正好遇上那種情況……她不用去學校上課的日子還比較多,他怎麼會剛好在那天演講?彷佛他一直都對她的一切了如指掌。
她越想,越覺得雷佑樺並不如自己所言的無情。以她對他的認識,他絕不是容易失控的人,如果他真的視她為妹妹,哪會因為她那蜻蜓點水的吻而爆發?他一定能夠控制住的!
所以說,他是對她有感覺?
那晚的殘酷言論,是故意要她傷心難過,繼而逼她死心?
康柔被這樣的想法搞亂了。如果他喜歡她,為什麼要推開她?如果他從不在意她,哪會對她事事關心?
喜歡一個人,不是很單純的事嗎?為什麼他要把事情變得如此復雜?而她……怎麼就是不肯死心?
比頑固的話,她也許比雷佑樺更甚。
知道這全是自己的一相情願,可是她真的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如此奢想。
「……小柔?」見她遲遲未有回應,文華樂于是開口。
她回神轉向他,微嘆一聲,眸光慢慢地放遠了。「我不想騙你,我心里面住了一個人,我喜歡他很多年了,明明感覺他也是喜歡我的,但他一直不肯承認,反而不斷地將我推向別人……最後,我終于承受不了,選擇了逃走。我已經被他弄得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他是討厭我、還是喜歡我,我想忘記他,但是也舍不得忘記他,這樣的我根本就沒法子跟別人交往……」
有人說,要忘記一段感情,最好是開始另一段新的感情,然而……多年的愛戀,能說放棄便放棄嗎?她知道在別人眼中,自己的死心不息能稱為冥頑不靈,但她可是一直專注于他,她會察覺不到他對她的心意嗎?只要是他不關心的人和事,他連些許關注也不會分予。然而,這些年來,她確信自己一直分得他不少的心思,她很清楚要是遇上困難,只要一通電話,無論他有多分身不暇,也會立刻飛奔至她身邊。
一個男人,若不是心中有她,哪可能做到這樣的地步?
「原來是這樣呀。」文華樂輕嘆一聲。「既然他讓你這般傷心,只能說他一點也不珍惜你……」
「不是這樣的!」她立刻反駁。「我不知從哪兒說起,可是……他絕不是不珍惜我,他一直都很疼愛我,偏偏就是不肯前進一步,死也不肯承認他喜歡我……不好意思……」想到雷佑樺的拒絕,她再也不能控制眼淚。
听見她語帶哭音,加上十字路口的交通燈號轉換了,文華樂急忙停下車,手忙腳亂地掏出手帕遞給她。「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讓你哭泣的,你不要哭得那麼難過……」
眼見她為了別人哭得梨花帶淚,他驀地明白自己注定不可能追到她。
康柔接過手帕,抹去源源不絕的淚滴。「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是我自己死心不息,硬是認定他對我有感覺,就算他親口說只當我是妹妹,我還是沒法子相信,我也不知道自己是這種死心眼的人……」
有些人,認定了便是一輩子,大概她便是這樣的人了。
文華樂抬手拍拍她的頭,也想不到任何安慰她的話,也暗地為自己悲慘的愛情運嘆氣。
身在車里的兩人,渾然沒有留意到對向的一輛轎車。
因為燈號的關系,司機停下了車子,本來在看文件的雷佑樺因為疲憊而停止閱覽文件,抬手揉了揉眉心,同時看向窗外,目光正好落在對向的一輛汽車。
那並不是什麼昂貴的歐洲進口名車,然而副駕駛座的人影是多麼的熟悉,那小臉半垂的姿態是多麼的相像,微紅的臉蛋是那麼的惹人憐愛……
這不就是康柔嗎?
她不是在外地旅行?怎麼會在這兒出現?
所以,她欺騙了康伯母?此刻在她身邊的男人是誰?他們怎麼一副親昵的模樣?他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這男人從來不在他的資訊之內。
是的,康柔身邊有什麼朋友,他都一清二楚。她在大學的同班同學是誰,他都能如數家珍的列出,那些人的背景,他了若指掌。為了不讓康柔有被欺負的機會,這些年來他暗中命人調查她身邊出現的人物,以確定對方不會對她有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