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第三天,是新娘子回門的日子。
一早起來,婉瑛沒見到枕邊人,反而是丫鬟進來伺候新夫人梳洗。
叩、叩,有人來敲門了。
丫鬟去應了門,進來的是昨天在秦府見過的金嬤嬤,據說她原本就是老太君身邊的人,昨天也多虧有她在身邊提點,婉瑛才沒有出錯。
「見過孫少女乃女乃。」金嬤嬤朝她見了個禮。「奴婢是奉老太君之命,從今天開始,暫時留在將軍府。」
婉瑛怔怔地說︰「呃,我知道了。」既然都說是老太君派來的,她當然不能說不行了。
「奴婢先來幫孫少女乃女乃整理床鋪……」說著,金嬤嬤便真的去把被單鋪好,迭著被子。
只見對方似乎看到什麼,滿意地點了點頭,婉瑛不禁恍然大悟,心想這才是老太君派她來的真正用意,不禁又羞又窘,卻只能氣在心里,無法反抗那種根深柢固的貞操觀念。
「你叫秀兒?」金嬤嬤問著伺候婉瑛的丫鬟。
丫鬟忙不迭地應聲。「是。」
「記得待會兒換一套新的被單和床單。」金嬤嬤板著臉說完,又轉向婉瑛。
「老太君是擔心孫少女乃女乃剛進門,對府里的規矩還相當陌生,便讓奴婢暫時過來將軍府,有不懂之處盡避發問。」
她又不能拒絕。「多謝金嬤嬤。」婉瑛客氣地說,心里卻很無奈。
「那麼奴婢先出去了。」說著,金嬤嬤轉身走了。
待房門關上,婉瑛吁了口氣,雖然老太君可能是一番好意,她還是覺得可怕,不只是在秦府,現在還越過界,管到將軍府來了。
「我才是這座府第的女主人,要振作一點,早一點進入狀況。」她在嘴里嘀咕著。「不然以後都得听人擺布了……」
餅了一會兒,秦鳳戈進房來了,穿上常服的他,頭上戴冠、腰間系著兩串玉佩掛飾,多了風雅俊逸,以及新郎官的春風滿面。
婉瑛屏退丫鬟。「你先下去。」
「是。」丫鬟福了身出去了。
不等他說話,婉瑛已經先問了。「你知道金嬤嬤的事嗎?」
「方才已經听大管事稟報,既然是祖母親代,我也很難拒絕。」秦鳳戈有他的難處。
婉瑛笑睨一眼。「我又沒要將軍拒絕,只是想問問看她是什麼樣的人,才曉得該怎麼相處。」因為這個金嬤嬤都面無表情的,一雙眼楮又像探照燈似的直盯著她,不免令她有些擔心。
「金嬤嬤在秦府前後待了二十年,原本在祖母的作主之下,已經嫁了人,不過丈夫早逝,膝下又無所出,公婆也都不在了,便讓她回到身邊伺候。」他大致說了一下。「就算跟她相處不來,也不必勉強。」
她其實也不想這麼累人,但……「畢竟她是老太君身邊的人,總要給一點面子,先試著相處看看再說。」
「那麼你自己看著辦,我不會插手。」秦鳳戈也希望她能早日獨當一面,所以不會過于干涉。「不過要是真有困難,可以跟我商量。」
「是,將軍。」婉瑛很感謝他的支持。
待時辰差不多了,夫妻倆便攜著準備好的禮品前往融和坊。
秦鳳戈騎在馬背上,領著坐在軟轎內的婉瑛,才來到大雜院外頭,小柱子和幾個孩子見到他們,連忙進去告訴大人。
「婉兒姊姊回來了!」他高聲大喊。
大雜院里的人都在等新娘子回門,陶大娘更是一大早就起來殺雞宰鴨,就為了款待女婿,可不能失禮。
按照傳統習俗,新娘子在回門時要走在前面,于是婉瑛領著她的將軍夫婿走進大雜院,滿臉羞澀地再次接受所有人的祝賀。
而陶大娘也已經坐在小廳,等著女兒和女婿到來。
婉瑛來到養母面前,依禮跪拜,不過當秦鳳戈也要跪下來拜見岳母時,卻被陶大娘阻止了。
「將軍心意到就好。」陶大娘受不起大禮。
他正色地說︰「既然婉兒認您當養母,您便是我的岳母,禮不可廢。」
見秦鳳戈堅持要行大禮,陶大娘只好誠惶誠恐地接受,能被他如此尊重,心里還是受寵若驚。
陶大娘伸手攙起女兒、女婿。「好了、好了,都快起來!」
接著,秦鳳戈便命隨同而來的二管事呈上禮品,接著態度隨和、沒有將軍架子地和大雜院里的男人們寒暄。
趁這個當口,陶大娘悄悄地拉著女兒進房說些體己話。
「將軍待你好不好?」她關心地問。
婉瑛頷了下首。「他待我很好,娘不用擔心。」
「娘也知道他會待你好,但還是想要听你親口說。」陶大娘拉著她的手。「秦家的那些長輩呢?沒讓你受委屈吧?」
「我才剛進門,難免會刁難一下,不過還應付得過來。」她也沒必要說太多,免得讓養母擔心。
陶大娘不禁嘆了口氣。「你能忍耐是再好不過了,雖然有皇上賜婚,畢竟還是高攀了人家,等將來有了孩子,應該就會完全接受你了。」
「我知道了,娘。」婉瑛心想懷孕的事就順其自然,她並不急,于是換了個話題,也叮嚀養母要好好照顧自己。
到了午時,位于大雜院中央的天井已經擺下幾桌宴席,上菜之後,秦鳳戈更是豪爽地接受大家的敬酒,連喝了十多杯,臉都沒紅,婉瑛也不想掃大家的興,就算喝醉了,頂多坐轎子回去。
一直到將近申時,才算完成婚禮的最後一道儀式,也就是回門,夫妻倆開口向陶大娘告辭,返回將軍府。
回程的路上,秦鳳戈堅持自己沒有喝醉,依舊挺直腰桿地騎在馬背上,不過婉瑛卻見他目光有些呆滯,不似平日的炯炯有神,果然喝醉的人都認為自己沒有醉。
回府之後,才進房門,她仔細地端詳一番。「將軍真的沒有喝醉?」
秦鳳戈頗有自信。「當然沒有。」
「這是多少?」婉瑛伸出一根食指。
他低笑幾聲。「自然是三……」
「將軍確定這是三?」婉瑛好笑地問。
「嗯……應該是二才對。」他立刻改口。
婉瑛不禁失笑,干脆動手幫他寬衣。「將軍還是先躺下來睡會兒,晚一點再叫你起來用膳。」
「那你陪我睡一會兒……」秦鳳戈伸手摟住她。
她第一次知道這個男人喝醉了會很黏人。「人家敬的酒全讓將軍包辦了,我只喝一杯,又沒醉。」
「沒醉也可以陪我……」他還是纏著婉瑛不放。
「我當然會陪你,而且是陪一輩子,只是今天還沒見到硯哥兒,我要先去看看他。」婉瑛像在安撫小孩子似的。
秦鳳戈覺得有點頭暈,便將臉孔埋在她的頸窩,像是在撒嬌似的。「那你要答應我,看完硯哥兒就回來陪我……」
「我答應你。」她笑到全身抖動,一再保證,才讓秦鳳戈松手。
接著,婉瑛將他扶坐在床沿,接著月兌下腳上的靴子,然後讓秦鳳戈躺下來,才把被子蓋上,人已經睡著了。
「這麼快?」她坐在床沿笑睇。「喝醉了就睡覺,酒品算很好,平常又自我要求很高,好吧,以後偶爾讓你喝點小酒也沒關系。」這麼好的良人已經沒得挑了,不能要求他像父親那樣滴酒不沾。
「以後的事我就要靠自己努力,不能全仰賴你,總有一天,會讓所有的人都打從心底接納我……」婉瑛不想連試都沒試就放棄。「我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又仔細檢查了下被子有沒有蓋好,她才跨出寢房,就見金嬤嬤迎面走來,金嬤嬤姿態並不低。
「敢問孫少女乃女乃要上哪兒去?」
「我正要去看硯哥兒。」婉瑛也老實地說。
金嬤嬤張望一下。「怎麼丫鬟不在身旁伺候?」
「方才我和將軍在寢房里頭,所以讓丫鬟先退下了。」夫妻倆想要獨處,也不便有第三者在場,婉瑛自認沒有做錯。
「那麼奴婢陪孫少女乃女乃去看曾孫少爺。」金嬤嬤接著又說。
婉瑛原本想拒絕,繼而又想她是來教自己規矩的,還是先順著金嬤嬤的意思,免得起了沖突。「那就有勞了。」
「孫少女乃女乃太客氣了。」金嬤嬤聲音平板地說。
雖然婉瑛自認很好相處,不過遇上像金嬤嬤這種完全看不出半點情緒的人,簡直像是踢到鐵板。
「對了!我還沒去過硯哥兒住的屋子,要麻煩金嬤嬤帶路。」婉瑛突然想到自己不識得路,只好主動發問。
金嬤嬤頷了下首,她過去經常奉老太君之命來探望已經過世的孫少女乃女乃,以及拿些小玩意兒來給曾孫少爺,自然曉得。「就在隔壁,也方便孫少爺隨時前往探望,奴婢這就帶孫少女乃女乃過去。」
「好。」見金嬤嬤是有問有答,口氣也不會不友善,只是沒有高低起伏而已,婉瑛也告訴自己不要先入為主,一口咬定對方是老太君派來的眼線。
于是,在金嬤嬤帶路下,兩人一前一後地踏出居住的院落,接著便是移步換景、曲折回轉,走上一大段路才到達了目的地,也讓婉瑛真正見識到將軍府到底有多大,連去隔壁都要走這麼遠。
「就是這兒了。」金嬤嬤領著她跨入一座圓洞門。
婉瑛抬眼打量著四周,無論是建築物還是樹木景致,都顯得清雅靈秀。
「這里可是過世的孫少女乃女乃親自挑選的,還說環境清幽,很適合讓孩子讀書練字,並且命人把原本的荷花池給填平,改種樹木,就是怕曾孫少爺將來會走路了,萬一不慎失足,會發生危險,她真是一個既細心又溫柔的女子。」金嬤嬤就是故意夸給她听。
「姊姊設想得對,硯哥兒現在雖然會走路了,不過走得太急還是會跌倒,確實應該注意。」也只有生母能想到那麼多,她要好好地學習。
聞言,金嬤嬤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地覷她一眼,彷佛是在判斷婉瑛究竟說的是真心話,還是嘴巴說說而已。
「咱們進去吧。」婉瑛沒注意到,徑自往里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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