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好衣服的胡定維從浴室走出來,看見正在微笑的嚴鈴,不禁問︰「什麼事這麼開心?」
她偏頭對上他的黑陣,搖了搖頭。「沒什麼,就是覺得能夠跟著你來新加坡很高興。」
胡定維邊打領結邊說︰「又不是旅行,快點處理好合約,便可以快點回去。」
他們現在可要趕著出席宏高集團的飯局。
「也對。」她站起來走向他,打算為他打領結,看見他避開了,美麗的眸子掠過一抹陰狠,但很快便回復平靜。「對了,听說你在回去以後就會開始放長假,對嗎?」
胡定維不希望嚴鈴對他抱有不必要的幻想,更不願意讓宋荔晨進一步誤會兩人有任何不可告人的事,所以這一次要不是古昊書的提議,加上嚴鈴真的相當優秀,他絕對不會與她一同來新加坡出差。
他沒有忘記昨天宋荔晨審問似的語氣,雖說他不喜歡,但冷靜下來以後,他也覺得自己是有責任的,他沒能讓她安心,沒有將她放在最優先的位置,是他失職了。
「嗯。」他一心想快點完成這趟旅程,早點回去見宋荔晨,解決兩人膠著的關系……他猛地想起了什麼,問道︰「剛才我的手機是不是響過?」
「沒有。」嚴鈴面不改色地撒謊。「好了,我們要快點出發,不然會遲到的。」
胡定維不疑有他,拿過手機後,便與她一同離去。
像一抹游魂在街道上晃晃蕩蕩,宋荔晨全然忘記自己片刻前才被打劫,更差點受到襲擊,就連身上被撕裂的衣衫也沒換掉。她急于離開那個令她窒息的家,只帶著一個手袋,所有的錢都被搶走,身無分文,連入住酒店也不行。
沒有朋友的她可以去哪?
他跟嚴鈴……竟然共游新加坡?他們剛才一定很快活了,難怪他不願意告訴她與誰同行,原來……原來如此……她是不是該感謝他的隱瞞?這是不是代表他還想維持這段婚姻?
呵,她還要自欺到什麼時候?他們的婚姻已經岌岌可危,面對嚴鈴猛烈的攻勢,她毫無還擊之力,她事事不如嚴鈴,濃烈的自卑感壓得她透不過氣。對于自己與胡定維日益加深的疏離感,她亦無力作出任何改變,只能眼睜睜看著橫亙在他們中間的鴻溝逐漸擴大,而她一點一滴地被排擠出他的世界。
在他廣闊的世界里,竟然連一個收容她的角落也沒有……她的卑微,沒有換來他的嘉許;她的退讓,落得心碎的下場。
來到今天,她只能反問自己︰這樣子,值得嗎?
她有努力過,只是她的努力不足以拉近他們的距離,而她已經沒有力氣繼續下去了,當她險些受襲的時候,他卻忙著與別人親熱。在她獨自承受婆婆催促傳宗接代的壓力之際,他可能早已有一名孩子。
無論她如何拚命地守著這個家,他一點也不在乎,更吝嗇給予她一丁點的鼓勵,再再證明了他娶她並非基于愛情,只是因為跟嚴鈴分手,一時沖動才會與她交往,因為責任才與她結婚。
嚴鈴說的都正確,只是她一直不願相信,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她還能逞強地撐下去嗎?
她不曉得如何裝作不知情,也不懂怎樣去粉飾太平,她現在只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思考幾天,想清楚她到底要怎樣做。
失神地往前走,她沒有留意交通燈號是紅色的,一輛高速行駿的汽車向她尖銳的煞車聲響徹雲霄,汽車停在距離宋荔晨僅僅一公分的地方!
刺耳的聲音就像鑰匙一般開啟了她體內某個開關,稍早前因為過于震驚而鎖住的眼淚瞬間墜下,瘋狂地奔流!支撐兩腳的力氣頃刻間消失了,她跪坐在柏油路上,渾身打顫。
胡定維……背叛了她!他跟嚴鈴舊情復熾!她努力守護的家粉碎了!
「喂,你瘋了嗎?沒看見燈號嗎?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司機甫下車便連珠炮似地責備她,卻在看見她的淚顏時不由得放軟了語氣。「小、小姐,我不是要凶你,不過你走路也得看燈號,不是所有的司機都像我技巧這麼高超,搞不好真的會發生意外。」
對司機的話置若罔聞,宋荔晨滿月復的心酸全部化作眼淚,她顧不得此際的窘態,哭成淚人。
「哎呀,你別哭了!」司機因為她的號哭聲而慌了手腳,不由得上前扶起她,在彎腰時看清她的容貌,發出驚呼。「你是……宋荔晨?」
盡避白皙的小臉上滿是淚痕,眼楮也哭腫了,仍然可以認出這張美麗容顏的主人是誰。
聞言,宋荔晨吸了吸鼻子,對上司機漆黑的眸子,也在下一秒鐘想起了什麼。「夏……夏寧?」
記憶中,這人是有一頭漂亮長發的,怎麼現在不見了?
「對,是我。」夏寧扶起她,為她拍掉裙子上的灰塵。
她們是中學同學,感情相當要好,只是夏寧後來去德國念書,所以失去了聯絡。夏寧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形下遇見宋荔晨,她哭泣的模樣還是那麼楚楚可憐,讓人心疼極了。
「你看起來跟以前很不一樣。」
宋荔晨快速地拭去眼淚,沒料到會跟以前的同學在這樣尷尬的情況下重遇。記憶中的夏寧很寶貝她的長發,可是眼前的她卻換上利落的短發,一身合宜的西裝,讓人有雌雄莫辨之感。
「對呀。」夏寧應了一聲,掏出手帕遞給她。「你要是遇到困難,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說。」她擔心地說。
她們以前是無所不談的好朋友,縱使有一段長時間失去聯系,她還是不吝于伸出援手,不過前提是宋荔晨願意跟她說。
宋荔晨本來已稍稍止住的眼淚因為她的關心再度淌下,感受到夏寧對自己的友善,讓沒有落腳處的她頓時安心不少。
她點點頭,跟著夏寧上車離去。
「就是說,他跟初戀情人愛火重燃?」
夏寧重重地放下馬克杯,詢問坐在單人沙發上的宋荔晨,同時調整了姿勢,盤腿坐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你被打劫了,還差點被人施暴,他竟然正跟別人親熱?太過分了!」
她們不久前戲劇性地重遇後,便一起回到夏寧的住處,她先讓宋荔晨洗了個澡,弄了兩杯熱可可,便開始談她哭泣的原因。
一听之下,她氣得恨不得胡定維此時出現在眼前,讓她好好揍幾拳!
哪有這麼可惡的男人?丟下妻子獨自在家,借口要出差,實際上卻在外面風流快活?
相較于剛才的激動,宋荔晨的心情已經平復許多,她兩手握住杯子,藉以溫熱心窩。「其實,他最愛的人可能從來就不是我。他們好像是因為一點小爭吵而分手,而他在分手不久後便和我交往,之後結婚……所以,他極有可能是一時沖動才和我在一起。」
「荒謬!這是理由嗎?結婚是一輩子的事,如果他真的這樣子想,這種男人不要也罷……呃,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你要好好想清楚怎樣處理,因為這關乎你一生的幸福。」察覺到自己失言,夏寧迅速改口。
「嗯,我就是想找個地方好好想一下該怎麼做。」
到底要繼續下去,還是選擇分開,她至今茫無頭緒。她愛胡定維,愛到一個不知如何割舍的地步,但問題是︰現在的情況還容許她作主嗎?
這些年來,她縱身投入婚姻之中,拚命想成為他的支柱,奈何能力所限,只能站在最偏遠的位置,遙遙等待他回首給予她一個微笑。她努力建構的溫馨家庭其實不如表面上的美好,與日俱增的疏離感讓她想藉著孩子來修補兩人的關系,偏偏一直未能如願,嚴鈴的出現正好讓她看清現實,讓她必須正視目前的狀況。
「放心吧,你愛待多久便待多久,反正我一個人住,不會有任何問題的。」夏寧朝她說。
「謝謝你,還好讓我遇見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宋荔晨嘆氣。
案母于年前相繼過世,而她是獨生女,根本沒有可倚靠的親人,也沒有任何知心朋友,更不想讓婆婆知道她跟胡定維的事,如果不是遇上夏寧,身無分文的她說不定要流落街頭。
「所以說,上天有時都會做點好事。」
夏寧舉起杯子,示意要干杯,清脆的踫撞聲響起後,又道︰「今晚什麼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覺,有什麼煩惱明天再說吧。」
宋荔晨點點頭。
就這樣,她在夏寧的家中安頓下來。
棒天她才知道夏寧是一名律師,開設了自己的律師事務所,除了一般答辯工作外,她還會擔當一些企業的法律顧問。
相對于夏寧,她簡直一事無成,無地自容。大學畢業後只工作了半年,便因為嫁給胡定維而離職,直到二十八歲的今天,卻連一份見得了人的履歷表也拿不出來。
她的世界從結婚那天起便只有胡定維,她沒能跟上他的步伐,看著兩人越來越大的距離,只懂得干著急。她那些所謂的努力,說不定從來不是那麼一回事,她自以為是地認定自己能夠給他幸福,但她真的有這個本領嗎?
來到夏寧的家已經三天了,也就是說她已經用了三天的時間回想與胡定維的婚姻生活。
其實她很早以前就發現兩人漸行漸遠,他從來沒有告訴她他的想法,一次也沒有,她亦沒本事去揣摩他的心意,只敢小心翼翼地守住這個家,希望和他相安無事地繼續生活下去。
但,婚姻是這樣的嗎?在這樣的狀態下,她還能矢言自己就是他的幸福?
也許,他是有錯,在沒終結他倆的關系之前,他已情難自禁地與嚴鈴重新開始。不過這能怪他嗎?感情沒有對錯,只有愛與不愛,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愛過她,所以他只在床上對她需索,他們的關系永遠從床上開始,也于床上終結,她卻天真地認定這是他愛她的一種表現。
還要執迷不悟多久呢?
她低頭看一眼左手無名指上的指環,銀白的光芒盡避滿載女生一輩子的願望,可是如今那閃耀的亮光卻提醒她︰是時候清醒過來了。
她並不是他渴望的幸福,她根本沒有能力讓他快樂。
她沒有辦法走進他的世界,沒有能力成為他的倚靠,而這些,嚴鈴都可以給予他。
她很清楚胡定維的責任感很強烈,因為她是他的妻子,所以他一定會好好照顧她一輩子。
問題是,她想要的是愛情,並非責任,她不能自私的以一紙婚書捆綁他,阻撓他抓緊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嚴鈴才是最應該待在他身邊的人。
離婚,實在非她所願,只是,她要知所進退。
她必須承認她很恐懼胡定維從新加坡回來後,準備跟她說的話其實是要跟她離婚,同時遞上一紙簽署妥當的離婚協議書。與其等待他宣判兩人的命運,不如她早點承認自己是礙事的存在。
而這,大概是她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放手還給他自由,讓他跟別人有個完美的快樂結局。
因此,當這夜夏寧回來後,她平靜地說︰「我決定和他離婚。」